她定下腳步,回身微微一笑,「請他進來。」
「是。」僕從匆匆下去。
不一時,便聽得一陣腳步聲,她轉眸一看,便見一人帶著六名婢子進了花園。
這小僕顧宛華印象卻是深,在他身後,六名婢子姿態容貌均是上等。
在她掃量時,幾人已經來到她身前,帶頭僕從一抬頭,便又露出一對機靈的眉眼,他咧開一個笑,「世子交代,這莊園雖好,卻是男僕居多,恐小姐平日多有不便,今日便著小僕送來六名使喚婢子。」
她聞言眼睛一轉,視線落在幾婢子身上,大致一掃,便是低下頭,滿意地彎起了嘴角。暗暗尋思著,這幾婢的容貌,即使是在顧府上,也是絕無僅有的,想來他定是將侯府的上等婢子送了來。轉念她便有些羞窘起來,他竟是消息這般靈通的!自己不過前腳被趕出府,剛剛踏入落霞莊,他後腳便已是著人送來了婢子!
可是,現下她要帶些什麼謝話給他才好?
不待她想好,那小僕便道:「世子交代,若是您感激,明日便隨他一同南下。」
她聞言便是一驚,半晌,紅著臉搖了搖頭,輕聲問道:「明日世子何時啟程,宛華願親出城門送別一程。」
小僕微微一笑,道:「世子交代,小姐還是好生在此處養傷吧。」吐出這話,他搖頭晃腦地吟著,「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每每,她的心思總是那般輕易地被他看透,不消想,也知這話必又是他說的。
她久久地立在那處。直到小僕告辭離去,仍是在心中揣度著那人說出這話時該是什麼表情?
片刻後,她才回過神,一抬眼,猛然間對上幾婢,她臉上便是一熱,匆匆吩咐道:「先退下,一時安頓好尋了張媽媽領差事。」
幾個柔細的聲音齊齊垂眸回道:「是,小姐。」
婢女們魚貫離去,經過她的身側便是一陣陣好聞的馨香傳來。
這時。張媽媽自小徑上走了來,一對上她便笑道:「閣樓已經收拾妥當,晚飯也送了來。」
顧宛華抿唇笑了笑,轉過身,一路朝內院的閣樓中走去。
溫熱的晚風徐徐吹來。
此時,她的心情是愉快的,不自覺唇角便綻出一個淺笑,張媽媽看的一怔。半晌才笑道:「小姐從前在府上時也不見哪日笑的這般高興過。」
她卻是心情好,離開顧府後心中生出的那一絲絲悵然與迷茫早在踏進莊子後蕩然無存,天地之大,卻是有她一處容身之地的,並且,這地方十分令她滿意。叫她如何不高興?自從進了莊子,她心頭滿滿便是歡喜,便是對未來生活的期盼。
這高興持續了一夜,直到晚間上了榻。她卻是想起了今後的打算。
她雖是在山莊裡安頓了下來,然而外間傳聞於她卻是萬分不利。她幾乎想像的出,幾日後城中必是要沸沸揚揚地傳言顧六小姐被世子拋棄。被顧家逐走。
人言可畏,如此一來,她期望中的嫁人為妻,相夫教子定會變得更加困難起來。
繞是如此,她現下也是倍感輕鬆的,她已是個被家中拋棄的,或許失了些許榮華富貴,然而今後的婚姻大事,卻是真正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她雖是被逐出府,於學業上卻也並不鬆懈,第二日一早,仍如往常一般早早起了身,挑選了幾本書簡便坐於案前細細研讀起來。
連續幾日,她的作息時間與從前並無不同,晨起唸書,午飯過後自園中散一會兒步便回房中小憩,午後起床後便是她的彈琴時間。
這日午後,她剛淺淺入睡,耳邊卻是聽聞若有若無飄來的一陣琴聲,那琴聲時有時無,斷斷續續,她想要努力聽清卻只能捕捉到一些飄渺的音律,起初她只覺那是夢境,然而在她睜眼後,那若有若無的琴聲仍是飄渺傳來。()
她高聲喚來巧月,問道:「前院可有人奏琴?」
巧月登時睜大眼睛說道:「小姐也聽見了那陣琴聲?奴婢方才也聽見了,斷斷續續彈了好一時呢,說來奇怪,方才奴婢去前院瞧了瞧,不曾見人奏琴呢!」
張媽媽聞聲進來,笑道:「許是外間往來路人彈奏的,再不然便是山腳下那些個成日泛舟遊湖的少爺小姐們,定是那些人奏曲了。」她舉步上前,服侍顧宛華換了衣裳,柔柔笑道:「小姐才來此處仍未習慣,過幾日便好了。」
當下,顧宛華垂眸尋思起來了,方才張媽媽提及山腳下,卻是讓她想起了那個隱蔽的去處,這大半年來她雖未再踏足,然而每每一想起那處便是百思不得其解,難不成這世上真有奇門遁甲之術?否則,她立於山頂,為何卻瞧不見樹林中那座高聳的閣樓?
比起這玄之又玄的奇門遁甲,她更為關心的便是那位奏琴高人,這世上的高人,總是引得一眾人想方設法結交了,她也未能免俗,若非她親耳聽見那曲,許會對此一笑置之,然而現下她已是確定了那人的存在,便想著:若是能得他指點個一二,豈不是於琴藝上大有好處?
當然對此她並未抱著太大期望,若是高人不願相見,她卻是無可奈何。
當下,她決定再去那處瞧一瞧,站起身來,吩咐巧月道:「將我的琴帶上。」
很快她便出了門。
不一會兒,馬車徐徐行至山腳下,她跳下了車,聽聞那琴聲竟是愈發清晰起來,然而這琴聲仔細一聽,卻是少了些許空靈與雅致,多了幾分灑脫不羈,她不由皺起眉頭,有些鬱悶地想道:這琴音比之從前倒像是連連退步了幾層境界。
難道高人已不在那處?若是這樣,彈琴那人又是誰?
這般想著,她便想前去一瞧究竟,自巧月手中接過古琴。一踏進樹林,沒走幾步她便想起一事,轉眸低聲吩咐道:「那高人許是不喜愛多人驚擾,你在這裡等我便是。」
「是,奴婢在此候著小姐。」
她點點頭,轉過身,徐徐朝向樹林中走去。
由著那琴聲的指引,她沿著小溪,輕易便尋到了通往閣樓的入口,一路上行走自如。
比之第一次前來。沿途風景未有大變化,在她穿過石林後,面前便出現一條瀑布,瀑布的右側便是一間木質閣樓。
這次,她並不似頭一次前來時那般激動,她自原地環視了一圈,只見這座閣樓被週遭濃密的樹木掩映著,她只記得來時樹木低矮。卻是不知不覺時週遭遍地已是參天高樹,在這一片綠意的掩飾下,若自高出看向下方,這閣樓便是隱於無形。
她再次感歎著安排設計之人的心思巧妙。
尋思了一陣,她想不出這其中的奧秘,便不再多想。抬腳走向閣樓。
立在閣樓前,她已是心中忐忑起來,遠遠地,她便朝裡揚聲道:「小女子喚作顧宛華。半年前曾在此為高人彈奏過一曲。」
她說到此處,琴音戛然而止。
她本意便是自報閨名以示尊重。誰料吐出這話,琴聲竟是突然靜止。
她有些不死心地繼續向前走了幾步。堪堪立在門前停了下來,大門敞著,然而琴案上已是空無一人。
她有些懊惱,方纔若是走近些,豈不是已看清了他的面貌?
當下,在她還未回神時,餘光便見一個身影自轉角處一閃而過,她急忙抬眼,然而那處已是空蕩蕩,她皺了皺眉頭,忍不住想道:方才總不會眼花,定是有一人匆匆地登上了閣樓。
這人是誰,怎會出現在廳裡?這地方如此隱蔽,若無琴聲指引,即使是她曾經來過,再想拜訪,也是斷斷無跡可尋的。
這般想著,她便是邁步朝閣樓中走去,廳中空無一人,很快,她走向了案前,古琴仍是原來那把,她的目光只在古琴上停留了一瞬便是定在了一側尚冒著熱氣的茶盞上。
定定看了一會兒,她便對方纔那身影有些期待,朝向木梯處抬高了聲音揚聲道:「時隔數月,小女子又來拜訪,得知高人在此,不知能否現身一見。」說到此處,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若是高人不願相見,我這便離去。」
很快,樓角處便傳來一個腳步聲,她循聲望去,卻是見一人帶著黑色斗笠居高臨下地站在樓梯上。
不待那人開口,她便蹙眉說道:「你便是閣樓的主人?」
那人悠悠然踏下台階,緩緩行至她面前,低低笑道:「我是這閣樓主人的客人,今日來此處取一些琴譜。」
隔著一道黑紗,她狐疑地盯著那人,「既然是客,為何鬼鬼祟祟帶上斗笠?方纔那個偷偷摸摸的身影便是你吧?」這時,她忍不住聯想到:這人形跡十分可疑,大白日竟然帶著斗笠,定是不願讓人認出身份,若真如他所說取琴譜,何懼讓人看清面目?他今日來到此處,難不成、難不成要向閣樓的主人圖謀不軌?卻是正巧被她撞見?!!
想到此處,她面上神色不變,心中卻是複雜起來,驚疑不定了一陣,不自覺地,她便是緩緩地自他面前後退了幾步。
那人靜靜看著她,見她後退便是上前幾步逼近她,一字一句地說道:「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這次他一開口,顧宛華便是一愣,這聲音極是熟悉,似乎在何處聽聞過。她垂下眸,盯著那一點點靠近的墨色衣衫下擺,暗暗想道:這聲音低沉悅耳,有時又帶些沙啞的,她週遭分明便沒有這麼一個人,但是,這聲音卻讓她有一種說不清的熟悉,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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