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府上,顧卓文便直奔顧懷遠書房,將這天大的好消息告訴顧懷遠,他聽了甚是開懷,當下便去了四姨娘房中。
趙氏自是聽聞了這件事,她卻是怎麼也未料到,往日裡沉默無趣的六姐兒,怎就突然間讓人難以捉摸了?竟能當著眾位士子們說出那番話來,這行為實在是太大膽了,以她那溫順古板的心性,怎就能這般驚世駭俗?而世子,竟就應下了!今日所有事件,都讓她頗有些疑竇叢叢。
顧宛華剛吃過晚飯,不及歇下,薛媽媽便來了。
「六小姐,夫人請您去一趟。」
看向薛媽媽,她柔柔應一聲,自覺起身跟隨她出了門,心頭卻暗暗揣摩著:趙氏此時是喜還是不喜?
廳中燈火通明卻是不見趙氏。
薛媽媽笑道:「還請小姐稍等。」
顧宛華應了一聲,默默站在廳裡等候著,心中暗道:趙氏既尋她來,卻這般晾著她,必是心頭不舒坦了。
當下,她不由打起精神來。
不知不覺,她雙腿便有些發麻,大約過了小半時辰之久,趙氏才從一側內間徐徐走出來。
停在軟座旁,她淡淡一笑,狀若不經意地抬眼問道:「聽聞今日跟著你大哥出府去了?」
點了點頭,顧宛華柔柔回道:「是,宛華跟隨大哥去了世子在別院舉辦的桃花詩會。」
趙氏低歎一聲,在軟座上靠下,徐徐說道:「這必是你爹的主意了。」
顧宛華卻是沒回話。
看向顧宛華,趙氏柔聲問著:「今日可曾發生了什麼?怎就令你大哥那樣歡喜?」
顧宛華面上飛快地一紅,抿了抿唇。吞吞吐吐地回道:「宛華向世子求了一事,請世子日後能教授宛華詩文……」
說出這句話,她便忐忑不安地抬眼望向趙氏,只見她面上仍是平靜的,只一雙眼卻緊緊盯著她,似要將她心思看個透。
她飛快地低下頭,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顫抖地說道:「宛華今日失了禮儀,請母親責罰。」
許久,趙氏冷笑一聲。斥道:「母親那日叮囑的全忘了?你是要嫁去張府上的,行事怎還敢如此放縱?」
顧宛華愣愣地,半晌才回道:「世子在席間為宛華解圍,宛華心中甚是感激。」說出這番話時,她面上卻帶了些許羞澀。
趙氏自她這表情中輕易便得知她的心思,這讓她多少有些失望,她的芝兒若能對世子生出傾慕該有多好,只偏偏她便心繫那劉琳。而這四姨娘所生的庶女卻對世子生了那般心思。
不願再看顧宛華嬌羞的表情,很快她便厭惡地移開視線,冷冷說道:「今日起便罰你在院中禁足一月。」
「是。」她恭恭敬敬應了一聲,低眉順眼地退了下去。
在她退下後,薛媽媽便擔憂地上前來,看向趙氏。勸說道:「夫人何必要與老爺作對?今日這事……」歎了歎,她道:「於府上卻是一件好事,夫人總要顧全大局的好。」
趙氏半閉了眼,長長歎一聲。此時她心中已經平靜下來,「我自是知曉。只是老爺近來行事卻讓我十分憂愁,若她真有那本事得了世子喜歡。張家那頭可該如何是好。」
薛媽媽也是一歎,「那張易公子對六姐兒卻也有心。」
顧宛華剛走出棠園,一個細柔的聲音便自後方傳了來,「六妹!」
轉過身去,她微微一笑,「二姐?」
顧宛芝咯咯一笑,走上前來拍拍她的肩頭,說道:「方纔你與母親的對話我在內間全聽了去。」
不待顧宛華回話,她便埋怨道:「原來你對世子是有心的,只是卻作甚要瞞著我!?難不成,你以為我會不幫你嗎?要知道,我的心事可全都告訴了你!」
顧宛華只得笑說道:「二姐想多了,宛華是要嫁給張公子為妾室的,卻沒想過那樣多。」
顧宛芝一臉狐疑,半晌才搖頭道:「你這人就是這一點不好,方才明明已向母親默許了,怎就不可對我說?」
顧宛華這一次卻是但笑不語不再解釋。
「這便對了呢。」顧宛芝嘻嘻笑道。抬步與她並肩朝外走去,話不過三句,她便問著:「今日六妹可見了劉公子?」
提起劉琳,顧宛華面上便有些錯雜,只是很快地她便將這情緒隱了下去,微微笑道:「自是遠遠地瞧見了,只是卻無機會說話呢。」
「是麼是麼?」她張開大眼開心地望著顧宛華,「你且與我說說,他今日作何穿著,可有戴上我送他的荷包?」
這卻使顧宛華微怔,顧宛芝與劉琳何時已發展到了贈荷包的地步?那日不過只在亭中抱了一抱啊。
只是轉瞬她便也釋然了,她自是感覺的出來,劉琳分明是於她有些心意的,只是今時已非往昔,對他那番新意,也只得屢屢迴避,只因她全無了前世對他的心境,只能感歎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尋思一番,她抱歉地答道:「今日人極多,宛華卻未多注意劉公子。」
失望地哦了一聲,她悄聲對顧宛華說道:「你可知,母親已答應了,這些日子便勸說爹爹,允了我嫁去劉家呢!」
靜靜望著顧宛芝,她說道:「是麼,那宛華卻要恭喜二姐了。」
這番話雖好但她平靜的語氣卻引來顧宛芝不滿,當下便不悅說道:「你沒事總是板著一張臉做什麼?明明是喜事,怎就不見你高興?」
這卻是再一次地言語不和了,她也不知為何,每每誠心誠意地對上這六妹,卻總是說不上幾句便忍不住朝她發了火。
顧宛華見她又有不滿,不由在心頭歎一聲,剛尋思著笑嘻嘻寬撫她一陣,一轉頭卻見她賭氣般地甩袖離去了。
剛進了廂房,她便吩咐張媽媽說道:「夫人罰了我禁足一月,明日我便不能出門了,只是我卻應承了世子三日後去他府上。媽媽向來妥帖,三日後便代我去一趟,見了世子,萬萬要好生解釋賠罪一番。」
張媽媽點頭應承道:「小姐放心,老奴定會辦好此事。」
只是她話音剛落,外間便傳來一個大喇喇的笑聲,「誰要禁足我的六姐兒?爹爹卻是斷不允許的。」
張媽媽面上登時便一驚,不待她吩咐便小跑著向外迎去。
伴隨著長長的一陣笑聲,顧懷遠踏著大步進了門。
一進門他便給了顧宛華一個大大的擁抱,說道:「爹爹真是沒看走眼,我的六姐是最為爹爹爭氣的。」
顧宛華柔柔一笑,說道:「這個時辰,爹爹怎麼過來了?」
顧懷遠自軟座上坐下,一臉開懷地說道:「方纔剛從四姨娘那處出來,惦記起你,便過來瞧一瞧。」頓了頓,他板起臉說道:「可是你的母親要禁足你?宛華莫擔憂,爹爹一會兒自去與你的母親說,這禁足實是荒唐,你今日可是為我顧家立了大功,你母親也是糊塗!」一邊說著,他笑呵呵撫了撫顧宛華垂下的劉海,「明日一切照舊,該入書房入書房,該出門便出門,爹爹發了話,誰也不可禁足你!」
微微揚起唇角,她垂眸說道:「女兒謝過爹爹。」
「你今日表現實是出乎爹爹意料,如此甚好,爹爹聽聞他三日後邀了你去?」
對上顧懷遠一臉期許的表情,她淡淡點了個頭。
「嗯。」顧懷遠沉吟片刻,「如此一來,外間卻是要議論紛紛了,不過無妨。」他揚起手,「張家那處爹爹自會去說,你只需安安心心侍奉世子便是。」
說到侍奉二字,他更是別有深意地看向顧宛華。
不過這眼神卻未得到半點回應,微微點頭,顧宛華垂眸說道:「宛華定會好生跟隨世子學習詩文。」
這答案雖不是顧懷遠想要的,不過思及他這女兒尚小,又素來教養良好,倒是他心急之下太過苛求了,如今這般得了世子賞識並收做徒弟已是很好。
當下,他仍是朝顧宛華讚許地點了點頭,又叮嚀了片刻,離去前還不忘賞下許多金銀物件。
第二日。
這事便在呂陽傳的沸沸揚揚起來,午飯過後,張媽媽便來說道:「小姐,幾位小姐的拜訪晌午都推了,只是方才門房小廝傳來話,張家公子現在府外,要見你一面。」
她面上有些驚慌錯亂,看向顧宛華,猶豫地開口道:「張公子必是來興師問罪呢,這可該如何是好?」
顧宛華微微蹙起眉,放下手中筆墨,站起身來踱了踱步,搖頭道:「你便回了話,我今日身體有些不適,改日再見。」
張媽媽還想言語幾句,見她復又坐在案旁提起筆,這才歎氣一聲,應聲出去了。
張媽媽走後,她才放下筆,伏於案上靜靜出神。
此刻外間該是都在談論她這顧家六小姐了吧?想想她在旁人眼裡該是如何的大膽包天,若是張家借此生了反悔之意,於她卻也是一樁好事。
而那張易,暗歎一聲,她卻是從頭到尾也未喜愛過的。
時間緩緩過去,房門忽而吱呀一響,是張媽媽再次進來了。
「張公子執著,卻是已在門口等候了一個時辰了,小姐,這可該如何辦?」
見還是不見?
停頓了半晌,她吩咐巧月道:「替我梳妝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