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時間推算,老夫人的車隊午後便進了呂陽境內。
正午剛下學,顧宛華便聽下人們嘰嘰喳喳議論起,便在方纔,顧懷遠帶著趙氏與顧卓文出了府,親去了城外相迎。
便在她剛踏出門檻時,肩頭冷不妨被人自後一拍,隨即響起一個笑吟吟的聲音,「六妹怎就這樣急著回?」話說著,顧宛婷親切地挽起她的胳臂,與她並肩朝外走去,一邊自她耳旁低低道:「三姐用金線繡了一副百鳳圖。」
略一頓,見顧宛華反應遲鈍,她又說道:「人人都傳那並非她所做,而是二姨娘自府外請來的繡娘代為完成呢!」
在她刻意的解釋下,顧宛華面色白了白,躊躇再三,咬唇擔憂道:「我那幾篇字看來是入了下乘呢。」
顧宛婷咯咯一笑,說道:「便是得了奶奶誇讚,也並非三姐有才能。」她昧著良心道:「六妹入學不久,字兒已然練的工工整整,然而比之那副作假來的百鳳圖終究是有所不如,我真是替六妹你不值當。」
顧宛華歎氣一聲,抿唇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三姐聰慧,想了這麼個取巧的法子,我卻愚鈍,實比不得三姐半分。」
顧宛婷唇角微翹,嘲諷道:「不過是作假,有甚聰慧可言?六妹大可告訴奶奶便是,我與你四姐定會大力支持你呢!」
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卻是來尋她來了!顧宛華心中浮起一絲冷笑,面上卻驚疑萬分地張起嘴,半晌,她飛快地搖頭道:「嫣紅不過偏房庶女,那般多言定會惹得奶奶厭惡。」她為難地瞧向顧宛婷,訥訥道:「嫣紅實是不敢。」
顧宛婷神色登時便冷淡了許多,垂下搭在她臂間的手,不冷不熱道:「六妹既不敢,便算了呢。」
不待顧宛華說話,她便邁著碎步朝另一處去了。
定定瞧著她遠去的背影,顧宛華嘲諷地想道:她便再使盡心思,處處以溫柔體貼示人,前世不過嫁去寒門做了妾,真真的心高命薄,成日便只會躲在暗處放冷箭罷了!
好一會,在巧月的催促下,她才重新提起步子。
剛回院子,張媽媽便領著秋蘭急匆匆趕來,進房後,她微笑道:「秋蘭這丫頭,辦事倒也貼心,也不知從何處聽得老夫人喜愛酸棗糕,前幾日便做了準備。」她將手中食盒放下,取出一碟,「小姐嘗嘗合不合胃口呢。」
她竟還未死心?顧宛華淡淡一笑,看也未看那點心一眼便搖頭道:「拿去分給下人們吧。」
張媽媽面上一窒,仍軟語勸道:「老奴適才斗膽嘗了,味道十分可口,小姐為何不先嘗一嘗?」
她卻不知,顧宛華並非為著點心的事,只是不想再見秋蘭罷了,原以為將她遠遠打發去了後廚,日後再尋個適當時機狠狠懲戒一番,這個人便再與她無絲毫關聯了,誰料便是遠遠趕走了她,她卻不死心般的一次又一次妄想得到她的提拔!
便在此時,秋蘭淡淡開口了,「是,小姐,奴婢這便分去給下人們。」
她說出這句話,便連張媽媽也有些許愕然,她自是親眼見到,為了做好這酸棗糕,秋蘭無數次的嘗試,苦熬了幾個日夜。臨到頭卻被小姐毫不猶豫地散去了下人們,按理她不是應該弱弱哭求嗎?再不成,傷心也在情理之中,可瞧著她認命般的面孔,她只得心中一歎,壓下為她在小姐面前求情的話。
揮退秋蘭,顧宛華問道:「那日吩咐下去的事可有眉目?」
張媽媽正色回道:「近日來一直十分安生。」瞧一眼顧宛華,張媽媽剛想開口,便聽她道:「今日老夫人便要來了,日後定要看好這奴婢呢。」
張媽媽應聲退下了。
草草用過午飯,沐浴過後她便換上一身淡綠色新衣。
正在此時,外間巧雲匆匆進來道:「夫人跟前的喜鵲姐姐方才來了,老夫人一行剛回了府,此時正在棠園歇著,夫人讓各小姐準備準備,傍晚前便去棠園見過老夫人呢。」
「知道了。」淡淡應一聲,站在銅鏡前,顧宛華滿意地瞧著這一身素淡的著裝,想道:少些張揚總是好的,老夫人不喜偏房,對庶女更為挑剔,過些日子冬季新裳裁定,還須再多置幾件素淡的。
傍晚前,稍作梳理,她便提早動身,帶著巧月往棠園去。
儘管如此,才行至走廊外,便已聽得裡頭一陣笑鬧聲,其中最開懷的便是她的二姐,旁裡附和的笑聲中,亦有她的其他幾位姐姐。
終是來遲了啊。
這般想著,她迅速綻開一個歡快的笑顏,在奴婢的引領下踏進了廳中。
半低著頭,不必看她便知,那主位上隱約的兩人必是趙氏與老夫人,當下,她緩緩一跪,垂眸柔聲道:「嫣紅給祖母與母親請安來了。」
久久的,上方才響起一個「嗯」聲,那個聲音隨口道:「坐下吧。」
顧宛華依次坐在顧宛婷身側,弱弱抬眼,便對上老夫人審量的目光。
朝向老夫人,她剛露出一個柔柔的笑臉,老夫人便不悅地轉了視線,似有意般朝著四姨娘道:「生的這樣艷麗,品行卻也要端正,莫忘了女子本分才好。」
這顯然是對她們母女的不喜了,顧宛華抿唇應一聲,老夫人便再不關注她,很久很久的,她也再未做聲。
便她獻上的幾張字,老夫人也只淡淡掃上一眼,便氣惱地拂去一旁,好在趙氏適時道:「娘許不知,嫣紅今年才入學,這字兒便將就些,她是個勤奮的,往後定會逐漸好起來。」
聽聞這話,老夫人這才未多說什麼。
卻在此時,一個嬌俏的聲音咯咯笑道:「六妹卻是勤奮,成日只聽她在園中撫琴弄樂,好不愜意呢。」
吐出這句話,下一刻顧宛菁便滿意地聽聞老夫人不悅地冷哼聲,只還未高興多久,轉瞬她便察覺了趙氏沉下來的面色。
她自是明白,方纔那樣說定是拂了母親的面子,不過她現下卻管不了那樣多了,在這麼個在顧家擁有絕對權威的奶奶面前,若不想盡法子報仇,那顧嫣紅何時才能受到懲罰?母親那裡,過些日子再去賠罪便好,她親母二姨娘臨盆在即,便是爹爹近來也少去了四姨娘園中,常常在二姨娘處歇下呢,日日與爹爹共進晚飯,不知得了爹爹多少賞賜,便是瞧著爹爹的面兒上,母親也斷不會因這這麼一件小事難為她。
閒話片刻,老夫人便有些乏了,趙氏忙殷切地服侍著老夫人入了內側廂房,再出來時,遣了姨娘們入偏房歇息,留下眾女,她正色道:「你們便在廳裡候著吧。」淡淡掃視顧宛菁一眼,趙氏道:「便規矩著些,晚間宴會上不可再那般不知分寸!」
一時之間,顧宛菁被那目光瞧得心中一虛,漲紅著臉,她正欲解釋一二,趙氏便已轉向薛媽媽低低叮囑著:「畢竟也是常年伺候在跟前的,喪事便厚辦吧……晚間著幾個媽媽悄悄去辦,靈堂便設在府外,莫惹得老夫人難過。」頓了頓,她叮囑道:「老夫人跟前終是不能少了婢子伺候,這幾日便尋個機靈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