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8-08-05
中將的這個舉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誰會想到一個剛才還極為堅強的將軍,下一刻卻是鐵了心的要自殺?在這一瞬間,幾乎所有的威爾斯士兵都在狂呼「不要!」,這裡面的大部分士兵是真心愛戴他,另有小部分頭腦圓滑的卻是在想:中將死了,自己也別想活。
一隻大手從格倫斯中將背後伸出,牢牢的抓在了劍刃上,中將回頭一看,居然是自己的決鬥對手辛迪亞伯爵。雖然伯爵的手上戴著一雙覆蓋了金屬甲片的手套,但魔族佩劍是何等的鋒利,鮮血立即就從割裂處流淌出來,滑落到劍鋒上,藍光碧血,奪目之極。
因為想不到對方有什麼理由阻止自己自殺,所以格倫斯中將在發愣,而辛迪亞伯爵卻奪了他的劍,隨手就是一個耳光,把中將大人打得雲裡霧裡——在先前的決鬥中,這位辛迪亞伯爵有大把殺他、打他耳光的機會卻不殺不打,為什麼決鬥完了還要做這樣的事情?
「你自殺了倒是簡單。」辛迪亞伯爵第一次開了口,還在流淌著鮮血的手指著戰場中的那兩萬多三萬威爾斯士兵,「你想過他們嗎?你死了,他們就得陪你一起死!」
「當兵打仗,在哪死都是一樣!」格倫斯中將有生以來第一次被打耳光,所以回答得極為憤慨,「落在你斯比亞手裡,會有什麼好下場!」
「青山處處埋忠骨,軍人死在戰場上沒得說。」辛迪亞伯爵的語氣非常之重,「但是!仗已經打完了!他們可以不用死!」
聽了對方這句話,格倫斯中將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眼神也變得非常奇怪,失魂落魄的連退幾步,不住顫抖的手指著辛迪亞伯爵,「你……你……你是誰!?」
「我嗎?」辛迪亞伯爵沉穩的回答,「斯比亞帝國世襲貴族,皇家近衛軍少將軍團長,辛迪亞。肯塔。」
「不對!」格倫斯中將狂呼一聲,「你取下頭盔、取下頭盔!」
戰場中的威爾斯士兵、連帶斯比亞士兵都迷惑不解,為什麼這位中將大人會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呢?為什麼有那麼多軍官在場卻沒有人阻止他呢?不過想歸想,包圍與被包圍的人都緊握著武器對峙著,誰都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就連臉上流下的冷汗也不敢去擦。
在格倫斯中將的大呼小叫中,辛迪亞伯爵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的伸出手來,解開頭盔皮扣,把頭盔取了下來——在看到這位辛迪亞伯爵的臉之後,格倫斯中將卻突然安靜了,面如死灰的他緊咬著嘴唇,身體不由自主的抖動著,幾縷血絲順著嘴角淌下……
因為這位名叫辛迪亞的斯比亞帝國貴族少將,就是數年來與他朝夕相處的人──沙亞!這巨大的打擊來得太突然,任憑格倫斯中將怎麼想,也想不到自己身邊的副官、好友就是斯比亞帝國的將領。看著這位衣著光鮮的「貴族少將」,格倫斯中將腦海不由浮現出與他第一次見面的情景,憤怒、悲涼在心中交織,最後化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而跟他對望的沙亞,目光卻是那麼的安靜,那麼的理直氣壯。
「沙亞,你這個卑鄙的……奸細!」停頓了一下,格倫斯中將才接著罵下去,他原本是要罵對方叛徒的,但對方既然從開始就是斯比亞的軍官,當然就不能算是叛徒。
「我並不是沙亞,我是辛迪亞伯爵,斯比亞帝國的軍人,以效忠皇帝陛下為己任,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所以,我一點都不卑鄙。」辛迪亞伯爵才一回答,全體威爾斯士兵都傻了眼,這個聲音,這個語氣,的確是沙亞准將啊!他什麼時候成了斯比亞的近衛軍少將了?難道真的是奸細?不過,其中的一些士兵又在暗暗高興,沙亞准將,他不會眼看著自己挨刀吧?
「胡說八道!你這個騙子,你手上握有我軍絕密情報,怎麼不是卑鄙的奸細?」格倫斯中將呸了一口,神情鄙夷的說:「仗打到這個份上,你可幫了斯比亞的大忙啊!」
「從潛伏到中將閣下身邊的那天起,我唯一的任務就不是傳遞情報。」可恨的辛迪亞伯爵依舊是用安靜又理直氣壯的眼神看著格倫斯中將,不慌不忙的說:「皇帝陛下選定了你,依照命令,我就得在任何時候保證你和你家人的絕對安全,中將閣下如果向我提出問題,我提供的答案也必須得是正確、有效的……至於說到情報方面,我完全不會插手。」
看著他的眼神,聽他這樣說,格倫斯中將只是冷笑,卻找不到什麼話來回答。良久之後,格倫斯中將才打破了沉寂,「我……我的家人呢?他們在哪裡?」
辛迪亞伯爵招了招手,近衛軍士兵推著十來輛馬車車廂過來,幾名軍官跑過去,一把揭開車廂上蒙著的黑布,打開車窗,格倫斯中將一眼就看窗邊出現的臉孔,那全是自己的族人。
軍官再打開一個車廂的車門,格倫斯中將的母親正坐在裡面,兩名侍女陪伴著。無論是坐是蹲,格倫斯的親屬們都是一言不發,目光沉穩,幾個小孩子正要哭鬧,卻被自己的父母制止。
格倫斯中將的家人們都明白,威爾斯帝國已經容不下自己的家族,斯比亞的皇帝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把自己帶到兩軍陣前,雖然每個人都有想活下去的想法,但心裡卻還在掙扎,天生的貴族烙印更不允許他們在這個時候流露出任何神情,因為,那會干擾格倫斯中將的判斷。
「如同我對你的承諾,中將閣下,我把你的家人全部帶離威爾斯國都,這一張,是從威爾斯近衛軍軍官身上搜出來的,威爾斯皇帝的命令。」辛迪亞伯爵拿出一份命令,在中將眼前展開,「上面定了你的判國罪,你所有的家人都將被流放,但威爾斯皇親們已經提前賄賂押解軍官,要他們在押解途中帶你的家人去某處莊園……」
「閉嘴!」格倫斯中將額頭上的冷汗直冒,他當然知道威爾斯皇親們想幹什麼,族人一旦被帶去了那裡,怕是會死得淒慘無比,「你殺了我吧!放過我的家人,放過我的部屬!」
「中將閣下想錯了,斯比亞帝國從沒想過要用閣下的家人和部屬來威脅閣下做什麼,如果要威脅,戰前我們就會那麼做,不用等到現在。」辛迪亞伯爵放下手裡的命令,「斯比亞帝國的皇帝陛下希望你能看清楚眼前的狀況,為自己、為家人、為部屬選一條活路。」
「活路?」格倫斯中將已經從憤怒中平靜下來,「什麼活路?」
「我們希望中將閣下能帶領屬下軍隊歸順斯比亞帝國,接受斯比亞皇帝新的任命。」辛迪亞伯爵稍稍抬起頭來,「相信你也清楚眼前的局面,繼續反抗,你們會死個精光;如果沒有你這位優秀的將領帶領他們,即便是所有的士兵歸順我方,對我們來說也沒有任何好處,其結果必然是就地遣散,或者坑殺。閣下願意看到自己的士兵,得到這樣的結局嗎?」
「成為一個帶領大軍投降的懦夫,這就是你給我的活路?」格倫斯中將笑笑,「你還是一劍殺了我來得方便。」
「中將閣下要尋死很容易,難的是繼續活下去。」此時的辛迪亞伯爵已經不是中將能看透的人,「一個愛兵的將領,以一己的榮譽換來幾萬士兵的存活,誰還能非議你?況且眼前的這個結果非戰之罪,而是因為威爾斯帝國先斷了你的後路。不仁不義的,是威爾斯皇帝。」
「你在我心中已經沒有任何誠信可言,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很不巧,本人正好是全權負責勸你歸順的唯一人選,閣下必須信任我。」辛迪亞伯爵的眼睛冷冰冰的,「不過皇帝陛下恩准,無論你如何選擇,你的家人我們不會為難,即便是閣下今天決定力戰到死,斯比亞帝國還是會負責你家人的安全,永不加害或放逐。時間緊迫,中將閣下可回軍陣裡,跟屬下自行決定去留。」
格倫斯中將沉默了,斯比亞人這一手做得是相當漂亮,但他絕不相信自己做出令斯比亞人不滿意的選擇之後,事情還會有那麼美好,但那些關注著事態發展的威爾斯士兵,怕是已經動搖了……他們會想,自己的長官都被帝國加害,自己又能有什麼前途?
「科恩。凱達……」格倫斯中將的目光停留在科恩。凱達身上,恨意在逐漸充斥著。
「不錯,閣下的父親是在土城之戰中死去的,但閣下剛才也說了,戰士死在戰場上是死得其所。」辛迪亞伯爵當然知道中將在想什麼,「況且剛才中將閣下不也是想殺敵建功嗎?閣下想要拿去換取功勞的,是我們的人頭吧?我們之前跟你有什麼恩怨嗎?」
「你!」格倫斯中將還想打擊這可恨之人,無奈敗軍之將理屈詞窮,只有轉身向丘陵下走去,走了十多步,突然轉回頭來問,「我的家人,不受傷害?」
「是。」辛迪亞伯爵以不容質疑的語氣大聲回答,「斯比亞皇帝,言出必行!」
「陛下不是沒答應嗎?」岩石悄悄的靠到科恩身邊,低聲問自己的皇帝,「辛迪亞伯爵假傳皇命這樣說,會不會被軍法官砍腦袋?」
「爬開,沒看本少爺很不爽嗎?」科恩何嘗不知道辛迪亞伯爵在打什麼主意,瞪了岩石一眼,「一邊去。」
「沒有一個皇帝會放棄這種牌。」短暫的沉默之後,格倫斯中將放低了聲音,「為了這個,你會付出什麼代價?」
「這個……」辛迪亞伯爵垂下了眉頭,聲音也第一次小了下去,「與閣下無關。」
格倫斯中將不再說什麼,一步步的走下丘陵,有人把一匹馬交給他,讓他騎著回歸本陣。一路之上,進入眼簾的全是傷兵、屍體,斯比亞人的軍醫早已進入戰場搶救己方傷員,而威爾斯的傷兵被這些軍醫分類放在一邊,檢查之後在腦門上寫了救治方法,卻並不救治。滿臉血污的傷兵不哭不鬧,只用哀求的目光看著他,讓格倫斯中將心中一陣陣的震顫。
包圍著威爾斯軍的斯比亞人讓出一條狹窄的通道讓他經過,因為此前已經在丘陵上看過了戰場形勢,所以中將知道,自己的這支軍隊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剛進入本方軍隊,幾十名軍官就湧上來圍住了格倫斯中將,中將不進來,他們是不敢移動分毫的。中將看著那些本屬指揮部的軍官們,連罵他們的心思都沒有了。
現在,圍繞在格倫斯中將身邊的,是焦急的詢問,是低聲的哀求,還有激烈的爭吵,而中將本人卻什麼都不管,只對身邊的軍官們淡淡的說了一句,「我的決定已不再重要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隨後,在眾軍官詫異的目光裡,格倫斯中將走到陣前,慢慢的盤腿坐下,再也不說話。
看到這種情況,雙方的將士都有點發蒙,不清楚中將這是在幹嘛,惟有科恩陛下罵了一句髒話,一拉韁繩,來到坐著格倫斯中將母親的馬車邊,開口說:「夫人,你的兒子是既聰明又倔強,居然大膽逼朕,不如夫人建議一下,朕該拿他怎麼辦?」
格倫斯中將這麼做,是擺明了給科恩陛下出難題:你斯比亞皇帝不是本事大嗎?現在我全軍都在這裡,自己來勸降啊!我格倫斯不獨斷專行,身為中將有自己的尊嚴在,不可能親自下令投降,如果勸不下來,你一國之君還有什麼臉面為難我的家人?
「斯比亞皇帝難道不知道嗎?」格倫斯的母親端坐著,淡淡回答,「格倫斯中將現在還是威爾斯帝國的將領,逼迫一下斯比亞皇帝,那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看到夫人的表情儀態,朕就想到另外一位夫人,好吧!朕就再放縱格倫斯中將一次。」科恩哈哈一笑,縱馬來到魔法傳聲區域,朗聲說:「威爾斯士兵們,你們是想聽朕說說大道理呢!還是想聽點朕說點實在的好處?」
科恩。凱達的發言,威爾斯的士兵還是第一次領教,所有人都毫無例外的傻了眼,雖然在魔殿一直以來的宣傳中,斯比亞皇帝都是一個不怎麼正經的皇帝,甚至會用「流氓」、「地痞」這樣的字眼來稱呼,但親身感受這位皇帝的話,恐懼中卻不免混雜了那麼一點新奇。
「既然沒人選擇,那麼朕就先對你們說說道理。」科恩。凱達的目光睥睨著戰場中的群群威爾斯士兵,「為什麼朕的軍隊在節節勝利的時候停止攻擊?為什麼朕要給你們一條活路?那是因為,在朕戰勝你們的那一刻,你們就不是朕的敵人,而是屬於朕的子民了!」
「沒錯,朕要定了威爾斯這塊土地,而且不打算還給誰!」斯比亞皇帝的囂張可不是說著玩的,張嘴就能嚇死人,「如果魔屬聯盟裡有誰不服氣的——可以!但他必須打贏我,有這樣的人嗎?沒有——連一個都沒有!」
如果不是以新兵戰勝了威爾斯的精銳軍隊,那麼科恩的這句話只能惹人恥笑,但現在,科恩。凱達卻是站在已成定局的戰場上說出,傲視大陸的霸氣在這句話裡顯露無遺。
「萬歲!萬歲!萬歲!」戰場各處的斯比亞士兵同聲吶喊,更壯聲勢。
「每一個人,都有家鄉和親人,朕也有,熱愛自己的故鄉和親人,為他們而戰鬥,這沒什麼可非議的。」斯比亞皇帝逐漸向前,已經出了魔法傳音的區域,但他的聲音還是清晰的迴響在每一個人的耳邊,「現在的威爾斯皇帝是個什麼東西,你們和你們的中將都應該知道,這種畜牲,有資格領導你們的故鄉和親人嗎?我呸!」
「萬歲!萬歲!萬歲!」斯比亞士兵一邊監視著敵人,一邊熱烈響應。
真的呸了一口之後,科恩陛下才繼續講「大道理」。
「你們會想,斯比亞帝國是神屬聯盟的帝國,得到威爾斯之後絕不會好好對待你們,是嗎?」科恩陛下哈哈一笑,「但朕要告訴你們,在朕得到威爾斯之後,不會在威爾斯修神殿,也不殺魔殿的祭司,你們愛信仰誰就信仰誰,朕沒心思管這個……」
幾萬威爾斯人的下巴「匡當」一聲就掉下地了。
「你們,的確是威爾斯最精銳的一支精銳,在今天,你們可以選擇歸順朕,也可以選擇抵抗、甚至自盡,但你們選擇後者的話,卻是對你們所熱愛的故鄉和親人的傷害!」科恩。凱達加重了語氣,「你們今天死在這裡,你們的親人就會恨朕,他們就會以力戰至死的你們為榜樣,成為朕的敵人,不斷的給朕製造些小麻煩,而朕,對待敵人從不心慈手軟!你們的親人也不會有你們這麼好運,能在朕跟前聽朕講道理,朕很忙。」
威爾斯軍人的眼神迷惘起來,他們是士兵,從沒想過那麼遠的事情,科恩的講話迴避了情感上的阻礙,直接指向戰後的實際生活,既顯示了自己強大的信心,也間接造成一種令威爾斯軍人無法迴避的壓迫感,彷彿威爾斯全境已被科恩。凱達佔領一樣。
「好了,大道理講完,現在來點實惠的。」科恩陛下的話頓了一頓,「只要跟著朕,那就是朕的人了。你們還是一個軍團,朕不想把你們分了,想留下的士兵,只要經過再次訓練就可以,現任的軍官直接轉入斯比亞軍隊;要回家的,戰事平息之後可以領取遣散金,朕給你們兩倍的遣散金!只要是朕的士兵,那就得活得像個人,房子、土地、老婆,一樣都不能缺!」
沒哪句勸降的話比這句更管用,格倫斯中將當場就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不願意士兵們白白去送死,可也不願意自己的名節不保。但在科恩。凱達的這句話說出來之後,他就知道,自己身為魔屬將領的一切榮譽,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但是,朕有個條件。」在威爾斯軍人心亂如麻的時候,科恩陛下卻舉起手來,指著枯坐陣前的中將,「你們的中將臉皮薄,你們要歸順朕,就得帶著他一起,不然,朕不接受。」
說完,手指一彈,一個金色光球激射而出,掠過寬廣的戰場,「噗」的一聲把格倫斯中將打了個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