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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節 文 / 明寐

    更新時間:2008-08-05

    雖然參加會議的人都沒什麼廢話,但需要做出決定的事情實在太多,再加上隨時都可能發生的爭論,讓這個會議一直持續到半夜時分。

    這是帝國內最高級別的會議,所決定的都是意義重大的國策,任何決定一出了這個門口就會變成執行中的命令,有權利叫「停」的官員不到十人,所以每一個提案都必須慎重考慮。

    到最後,帝國未來一年內的發展方向被確定下來──幾乎全部資源都用來發展國力,聯盟內其他帝國的援助物資也被用於民生建設。

    以打制農具為藉口,在帝國範圍內將陸續建立三十個金屬加工場;以運輸物資為藉口,新開鑿一條運河、興建八條商路,原有的道路將得到修繕加固,帝國內的運輸網路基本成型;雖然加洛帝國勾結刺客的事還沒解決,但還是決定擴建六個港口,準備接收此國捐助的運輸船隊;還有其他諸如接收馬匹的牧場、製作馬車的工廠等等也全部決定下來……

    此外,皇帝陛下還要求集中各手工行業的佼佼者,帝國所有行業的從業者必須在地方內政廳登記備案,以備隨時徵用。

    除了充實內政體系以外,皇家學院畢業的學員會全部下到帝國各個市鎮,發揮他們的一技之長,幫助國民盡快擺脫困境。皇家學院還擔負著建設規劃的重任,他們必須在半年之內拿出一個完善的陸運、水運建設計劃,讓帝國交通變成一個完善的網路,在需要的時候要能與其他帝國的道路系統相連接。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大隊人馬去波塔帝國還要繞道裡瓦。

    軍事方面的內容就少很多,但卻是最令總參謀官頭疼的。訓練剛剛徵召的幾十萬新兵都還好說,可皇帝陛下要他在兩年內拿下兩個魔屬帝國,卻又不肯給足需要的物資,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嘛!雖然會有強大的水軍支援,但還是不夠啊!

    反觀軍事資歷最高的馬丁。路德上將,他卻沒有對皇帝陛下的無理要求提出異議,總參謀官跟他打眼色根本就沒有用。而國相和內政監督們從來不插手軍事,兩位只負責指揮作戰的中將也不會幫參謀部傷這個腦筋。

    無奈之下,總參謀官只能接受這個現實,決定回去壓搾自己的下屬,看看誰有辦法在只有日常消耗的後勤條件下打贏這場侵略戰爭──多半是沒戲唱。

    會議結束,琴倫公主已經在烏鴉的懷裡睡著了,菲琳皇妃離開時抱走了她,讓烏鴉的雙手解放出來。

    科恩站在門邊送走眾人,回頭來到窗前,長長的歎口氣。

    「累了嗎?那就回去休息吧!」白影在一旁說:「要去哪裡?」

    「累倒是不累,我在想一件事。」科恩搖搖頭:「白影,你到外面等我好嗎?我想和烏鴉說說話,不要讓人打斷我們的談話。」

    「好的。」白影離開房間,反身關上門,就站在門口。

    「一直就想跟你談談,但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現在這時間不錯。」科恩轉過身,走到桌邊坐下:「請坐吧我的朋友。現在連琴倫小寶貝都不在,應該沒人能左右你了。」

    烏鴉走到科恩對面坐下,順手解下頭盔。

    「那一天,你看到了我最好的朋友,在魔法水晶中沉睡的那位,他叫菲謝特。」科恩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我知道,自從看到菲謝特起,你就對我有了懷疑,懷疑我把你當成是他的替身,這也是你在登基大典那天想要離開的原因,是嗎?」

    「一部分。」烏鴉看著面前的紅木桌面:「還有一些其他原因。」

    「當然,我承認當初主動結識你是因為菲謝特的緣故,你和他真的很像,氣質神態上也相似,以至於讓我產生幻覺,我甚至還想過你是不是他的孿生兄弟之類……」科恩不無尷尬的說:「但你要知道,人跟人是不同的,實際上你跟菲謝特的差別相當大。」

    「是指身份嗎?」烏鴉點點頭:「殺手與皇帝當然有差別。」

    「拜託,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所說的差別是指性格。」科恩坦蕩一笑:「你知道嗎?菲謝特這傢伙的性格雖然開朗,行事卻比較靦腆,而你正好相反。你行事從不拖泥帶水,骨子裡卻是個被動的傢伙,而且你有一個最突出的特點──遇到事情只會往壞處想。」

    「我是這樣嗎?」烏鴉呆了呆:「我還以為自己僅是現實而已。」

    「如果你樂觀一點,在看到琴倫那刻你就應該猜到是我抱著她……」科恩加重了語氣:「不管怎麼樣,在我的心中,你就是你,菲謝特是菲謝特。你們是兩個不同的人,都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還把自己當成是一個替代品。」

    「知道了。」烏鴉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那麼不談這個。」科恩換了話題:「這半個月以來,你在這裡過得怎麼樣?」

    「一般吧!從以前的殺手變成保鏢,多少有些不習慣。」

    「願意繼續留在這裡嗎?」科恩看著烏鴉:「你知道我沒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讓我的朋友都過得快樂。」

    「隨便吧!在我的生活中,根本無所謂快不快樂。」烏鴉輕聲說:「一杯清水,一個麵包,我在哪裡都是一樣的過活。」

    「如果琴倫寶貝在,聽了這話會傷心的。」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烏鴉反駁說:「而且你已經說了不用琴倫來左右我的。」

    「抱歉,我是有感而發。」科恩苦笑著回答:「一杯清水,一個麵包……哪怕是能讓你感到稍微的快樂,我付出的友情也算不冤枉。」

    聽了這句話,笑容在烏鴉臉上一閃而逝,但還是被科恩的眼光捕捉到。

    「我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善類,性格也超級糟糕,常常壓搾別人,還喜歡幫別人拿主意。」科恩對自己做了個簡短的評價:「但你,我的朋友,你要知道你是自由的,我不想這份友情變成對你的負擔。」

    「今天的會議讓你很難受嗎?」烏鴉淡淡的說:「你說很多廢話。」

    「的確,我說了很多廢話。」科恩自嘲的笑笑:「事實上我想問你很重要的事,但卻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好。」

    「如果你直接問的話,會發現這其實很簡單。」

    從烏鴉的這個回答中,科恩一點也不能把握他的心態,他的意思是朋友間有事情可以直接問呢?還是一句意義並不明顯的諷刺?

    「好吧!」科恩點點頭,決定押註:「究竟是哪一個大人物急著要我的小命?加洛帝國不可能有這個資格,而你似乎也不會為錢而殺人。」

    「難道你對此一無所知?」烏鴉還是那樣冷淡的表情:「我以為你早已猜到是誰了。」

    「僅是猜測,還需要在你這裡得到證實。我在強迫自己不去想我朋友的過往,那不是什麼愉快的過程。」

    「我的最終身份,是天堂島神殿的刺客,直接聽命於紅衣主教。」沉默了一下,眼神撲朔迷離的烏鴉回答著:「要我刺殺你的是紅衣主祭,或者應該說,是上任紅衣主祭。」

    「果然是他,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嗎?」科恩對這個答案沒有表現出驚訝的神色:「我們在神魔分界線上分手不久,從時間上看來他似乎很急切。」

    「我是一個執行的殺手,政治上的事我從不去想。」烏鴉搖搖頭:「這事得你自己去琢磨,我幫不了你。」

    科恩微微一笑,心裡已經很滿意了,畢竟烏鴉的語氣裡流露出「想幫你,但是幫不上」的隱意,這說明烏鴉已逐漸接受了自己這個朋友,相對於這個,紅衣主祭打的什麼主意已經不重要了,那傢伙反正是債多了不愁。

    「我突然發現自己很笨呢!在這麼寧靜的夜晚居然跟朋友談血淋淋的事。」科恩站起來,到一旁的櫃子裡翻出一瓶酒來:「不要說那個了,喝一杯好嗎?很清淡的酒。」

    「我不喝酒。」烏鴉搖頭:「酒會讓我發狂。」

    「那好吧!」科恩手一揚,一杯裝著清水的水晶杯順著桌面滑到烏鴉面前,科恩舉起酒杯:「就隨便聊聊你的事,你也可以問我的事。」

    「事實上知道你是科恩。凱達之後,你對我就沒有什麼秘密。」烏鴉絲毫不給科恩面子:「你的一切,神殿都有記錄。」

    「都有?」科恩端著酒杯的手凝在身前:「神殿還幹這個?神殿監視我們?」

    「是,各個帝國主要大臣的記錄都有。」烏鴉喝著清水:「因為你的劣跡太多,那本記錄的厚度是其他人的三倍以上。」

    「說說看吧!都記錄了些什麼?」

    「從你出生開始一直到現在,軍事內政、甚至還有私生活,全部都有。」烏鴉不急不徐的把神殿的秘密扔出來:「不過,神殿對你的實力評估倒還合理,在所有軍事將領之中,你排名在前十。」

    「切!居然只是前十,這群笨蛋。」科恩很明顯對這個評價不滿意:「我可是唯一一個打敗魔屬聯軍的人。」

    「你的那次勝利有太多的偶然因素,而且你的對手並不是一個非常出色的指揮官,前十的評價算是合理。」

    「這樣也好,領頭羊不是那麼好當的,讓人處處提防我就不大妙了。」科恩放下酒杯:「說說你吧!我對你幾乎是一無所知。」

    「有什麼好說的?」烏鴉淡漠的問。

    「說說你的理想,人生目標之類……」科恩已經徹底放下了皇帝的儀態,坐到了桌子上,還盤起了腿:「知道嗎?菲謝特曾經這樣問過我呢!在遇到你之後,我才逐漸發現他是一個很稱職的朋友,知道如何關心人。」

    「他這樣問你,你怎麼回答他?」烏鴉反問著:「先說說你的答案。」

    「我嗎?」科恩呵呵一笑:「我回答他我沒有理想和人生目標。」

    「好個滴水不漏的答案。」烏鴉一本正經的點頭:「請允許我借用一下。」

    「對你的話,我並不感到奇怪。」科恩又笑:「那麼讓我換一種方式問好了……你也這麼大了,在你二十年的人生裡,你總有想要的東西,你總有想瞭解的東西,或者說,仇人找出一個總可以吧?」

    烏鴉保持著沉默,眼光變換不定,一口口喝著水。

    「我的話讓你不高興了嗎?」科恩把手一攤:「抱歉,我是一個流氓,你完全可以選擇不回答的。」

    「換成其他人這樣問,我會讓他永遠閉上嘴,不過你……」烏鴉重重的將杯子放下:「我想瞭解的東西不多,想得到的東西沒有,仇人……有那麼一兩個。」

    「我在等待著你進一步的解釋。」科恩點著頭:「我還以為你對什麼事都不上心呢!」

    「相對於你的問題,你刨根問底的態度才讓我覺得不爽。」烏鴉看著身前的這個年輕人:「我寧願你叫我去殺人,那對我而言會簡單很多。」

    「在失去一個朋友之後,我才明白殺戮不是唯一的解決之道,也不是最好的解決之道。」科恩搖了搖頭:「就跟沒有誰能決定他人的命運一樣,誰有權利決定他人的生死?」

    「這不是一個流氓能說出的話,也不是一個皇帝能說出的話。」烏鴉又被某人逗笑了:「你到底是個什麼人物?你能做到這一點嗎?」

    「明白這個道理是一回事,但我現在還不能做到。因為我知道,人的貪念是無窮的,而且我現在是處於一種報復的心態。」科恩苦笑著:「什麼人物都好,你認為我是流氓,我就是流氓;你認為我是皇帝,那麼我就是皇帝。你的仇人是誰?紅衣主祭嗎?我可以想辦法把他弄來任你處置。」

    「他雖然齷齪,但還算不上我的仇人。」烏鴉搖搖頭:「我的仇人是我的父母。」

    「你的父母?」科恩有些吃驚:「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誰嗎?」

    「從以前紅衣祭司的談話中,隱約知道一些。」烏鴉垂下了目光。

    科恩不明就裡,也不好追問,只有等著烏鴉自己說。而烏鴉卻偏偏在這時發起呆來,定定的盯著身前的桌面出神,關於「仇人」的事情,一個字也不再說。不過科恩與烏鴉之間,一直以來就存在一種奇異的、互相理解的方式,有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說得很詳細。

    「你覺得我怎麼樣?我有點病態是嗎?」好一會之後,烏鴉才抬起頭來:「唯一的仇人竟然是給了自己生命的父母。」

    「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科恩輕聲回答著:「在我看來,你很正常。」

    「連你也贊同我的恨意,這樣看來我恨的沒錯。」

    「我只是表示理解,沒說過贊同。」科恩看看烏鴉:「不是說你是孤兒嗎?」

    「當然是孤兒。」烏鴉笑笑:「但再怎麼骯髒的孤兒也有出身,我就是那種最骯髒的……」

    「屁話!」科恩怒斥一聲:「出身什麼的,拿出你目空一切的氣概來面對不就好了?你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為什麼對這件事耿耿於懷?!」

    「如果我看得開,我就不是我了……」對科恩強硬的語氣,烏鴉以一種少有的頹廢語調回答:「或者說……這就是我一生的悲哀吧……」

    「我不相信有什麼悲哀能持續一生。」科恩望著天花板:「我永遠不相信所謂的命運,所有的事情,我都能改變,我確信這一點。」

    「那是你,而我不一樣。」烏鴉低著頭:「從我出生的那刻起,我的命運似乎就注定了。」

    「是嗎?我們可以試試看。」科恩哈哈大笑:「如果你不反對,我想帶著你,一起去經歷一些讓人永生難忘的事。」

    「對我而言,經歷這些事情有什麼好處?」

    「你會改變,你有可能變得更悲哀,有可能變得更快樂……」科恩看著烏鴉:「怎麼樣,要拚拚看嗎?」

    「隨便你,反正沒分別。」烏鴉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向門口,用淡漠的口氣說:「為什麼會跟你進行這種老氣橫秋的對話?我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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