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8-08-05
我再歎了一口氣,身體躺到草地上。
天空中不斷有雲飄過,層層疊疊的雲朵在半空中不斷的變化著,映在我眼中,它們差不多就跟這世界一樣的變化莫測。
「真好。」我閉上一隻眼睛,抬起一隻手在頭上比畫著︰「這種一伸手就能抓住雲彩的感覺真好,但是……你永遠都別想抓到。」
「別管那該死的雲彩了……」海爾特緊張的問著︰「告訴我老大,我們和菲謝特的關係不是非常好嗎?你們怎麼了?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你真的想聽?」我淡淡的說︰「聽了的話,說不定你會東想西想,連沒有的東西你都能想出來。」
「相信我!」海爾特說︰「以我海爾特的名義發誓,我不會亂想,也會保密!」
「你海爾特的名義也不是很值錢……告不告訴別人無所謂了,這件事……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來。」我放下手輕聲說︰「菲謝特可能也正在為這個在傷腦筋,反而倒是我,我這個自以為很聰明的人……是我一直沒有意識到。」
「那是什麼?」
「我和菲謝特之間的問題,這問題就和你與我的問題差不多。」我閉上了眼睛︰「菲謝特是王子,他將來會成為國王,而我則會成為他的一個大臣。換句話說,我以後要對他言聽計從,他的任何命令我都得遵守……而我們現在的關係,卻一直是他聽我的,是他被我呼來喚去。」
「的確……的確是這樣。」海爾特說︰「上次好像陛下還提醒過你們,那次談話中……菲謝特不是說他不在意的嗎?」
「菲謝特之所以會那樣說,只是想矇混過去而已。」我慢慢回想著當時的一切,嘴裡彷彿是在喃喃自語︰「菲謝特知道我不想在長輩面前談論這樣的事,而當時又有好幾位長輩在場,所以菲謝特他才會這樣說。現在想起來,他應該是想讓我有一些時間來考慮和面對,讓我自己來感悟,而我當時……卻沒有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這樣說起來,菲謝特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海爾特頹坐在地上︰「那些傻樣都是裝出來的?」
「可能是吧!」我點了點頭,苦笑著說︰「菲謝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被迫要裝成這樣來迎合我,他是如此的珍惜我。有我這樣惡劣的朋友,可真是難為他了。」
「那你準備怎麼做?」
「為了我的性格可以毫無阻礙的發展,也許,我應該殺了他?」我睜開眼看著海爾特,一字一句的說︰「就像你以後對付我那樣。」
「不會吧!菲謝特……他是我們的兄弟啊!」海爾特的身體猛的一抖,顫聲說︰「再說,我可沒想過要對你怎樣……」
「再這樣發展下去,總有一天你也會這樣幹的。」我重新閉上了眼睛︰「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不要這樣!老大你不能這樣!你再想想……」海爾特抓住我的肩猛搖︰「再想個好辦法,更好的處理你和菲謝特的關係!你這幾天不是一直在想嗎……」
「你還想聽?」
「是的,老大。我想聽……」
「你不是很衝動嗎?」我看看他抓住我肩頭的手。
「老大,我……」海爾特一楞,手離開了我的肩︰「我現在已經冷靜下來了。」
「好吧,既然你還想聽的話。」我整理了一下思緒,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我前幾天已經想過了,我必須要在幹掉他與讓出主導位置這兩者之間選擇一個。」
「前者的話,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狠下心來做到這一點,就算是狠得下這個心,那我以後的日子也必定是生活在一種悔恨之中……換句話說,幹了這件事,我失去的不僅是菲謝特,還會失去我內心中曾經擁有並為之自豪的一切,也再無顏面對身邊的所有親人朋友。而要選擇另一個,我就還會擁有這一切,但對我這種張揚的性格來說,這過程絕不會輕鬆。」我撥弄著身邊的小草︰「……如果真要決定選擇後者,我就要逐步調整自己的心態,而且盡力去改善和菲謝特的關係,讓他逐漸成為主導,也就是說,就是讓菲謝特來當這個老大。」
「老大,你下定決心吧。」海爾特極為緊張的看著我︰「你選哪一個?」
「我選哪一個……」我拔出兩株小草舉在眼前,左看右看︰「一邊是菲謝特,一邊是自我,我要選哪一個?」
「這邊不止是菲謝特!」海爾特拔了一大把草,一株株的硬塞到我左手上︰「菲謝特這邊還有我,有莫亞、有傑克、有瑪法、有羅娜姐妹、有溫絲麗、有梅林……還有你的父母、你兩個哥哥……還有好多好好的人,一堆一堆的人!」
我看著左手的這一大堆草,眼光模糊起來,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誰在說服誰了。
「好了,老大,來做個決定。」海爾特輕聲說︰「選一個就好,這不難……」
「我……」
「選一個……是男人就乾脆點。」
我看著自己的兩隻手,左手漸漸握緊,右手無力的鬆開,讓那株小草滑落下去。兩手合抱著那一堆小草放到鼻前,深吸了一口手中青草的香氣……「老大!」海爾特大叫了一聲︰「你是選擇了菲謝特嗎?!」
我點點頭。
「你能做到後者嗎?」海爾特兩隻眼睛直瞪著我︰「你保證?」
「我能做到。」菲謝特微笑的臉龐在我腦中慢慢浮現︰「畢竟我最珍惜的是與菲謝特之間的友情,而且我對當什麼國王一點興趣也沒有……」
「可是,你真的能忍受他?」海爾特半信半疑,又無比欣慰的說︰「你的性格可比我張狂多了,你能忍受每天向菲謝特下跪?再說一大堆我王賢明什麼的屁話?」
「我說了我能做到。」我再一次鄭重的點著頭說︰「這就是犧牲……對,這就是所謂的犧牲,菲謝特是我的朋友,為了菲謝特,我願意犧牲這些。」
「老大!我就知道是這樣。」一聲大叫,海爾特重重的拍了我的肩膀︰「老大是不會讓我失望的……」
「嗯……」我說︰「你不要太用力。」
「等一下……靠!」海爾特猛的推離我︰「這事情不對!」
「哪裡不對?」
「明明是你在對我說教,怎麼到現在反倒是我在勸你?」
「你,太容易擺平了。」我無可奈何的聳聳肩。
「我靠!算了……不跟你計較這個。」海爾特把手一攤︰「現在你的問題解決了,可我怎麼辦?我又不是你,我怎麼處理我們之間的事?」
「這件事我幫不了你。」我搖搖頭說︰「都說你是個聰明人了,你可以想遠一點,再想深一點,不要暈頭就行。」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我說︰「如果你想清楚之後心裡還是放不下,你可以在任何時候告訴我。」
「然後呢?」
「我就會把這個位置讓給你。」我指了指喉頭說︰「你再用手中的劍,對著我這裡戳下去,我怕痛,所以個人希望你動作麻利一點……然後,然後你就高昇了。」
「真這麼簡單?」海爾特問。
「真這麼簡單。」我回答他。
再一陣沉默,這次換海爾特看著地上的草發呆……「走吧,這不是一時半會可以想好的,你可以回營地再仔細考慮。」我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這件事告一段落,還有事等著我們去做。」
「什麼事?」
「你忘記那六千人了嗎?」我說︰「既然出來了,就順便去他們那邊轉轉吧!」
「我說老大……」海爾特輕聲說︰「我們不必去了吧。」
「什麼不必去?這是很有必要的偵察。」我活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身體,邁步走了出去︰「我們又不是去挑營。」
「這樣啊……」海爾特從地上一躍而起︰「等等我老大!」
在靠近峽谷口之前,我和海爾特脫下身上累贅的外衣,藏好後鑽進了密林,一路貼地爬行到峽谷邊上。樣子是狼狽了點,好在沒人看到。
「老大。」海爾特把聲音壓得極低︰「再向前就可以看到他們的營地了,但有可能碰到他們的巡邏兵。」
「你不會這麼沒用吧?」我用更低的聲音回答他︰「不靠近點怎麼偵察?小心一點,我們需要真實的情報。」
海爾特點點頭︰「好吧。」
「我們分開一點。」我說︰「用手勢聯繫。」
說完,我輕聲詠唱,幾根柔軟的籐蔓纏繞上我的身體和四肢,上面還伸展出片片綠葉,一層薄薄的偽裝已經將我完全覆蓋住。而且一根圍繞著我的籐蔓變得堅硬起來,以它的線條改變了我的輪廓……這魔法是我命令精靈魔法師「教」我的。
在這同時,身旁也傳來詠唱,這詠唱與我剛才的竟然有幾分相似,我在驚訝中一轉頭,卻發現海爾特也在用著同樣的魔法,不過仔細一看也是有些分別,他身上的籐蔓比較粗大不說,葉片上好像還帶好多絨毛。
「你也學了?」我低聲問。
「是啊……」海爾特略一活動,身體突然一個哆嗦︰「靠!」
「怎麼了?」
「這些精靈魔法師教魔法也要看身份嗎?一樣是學,為什麼我就只得到這個?」看著我身上伏貼漂亮的籐蔓,海爾特不滿意的說︰「這些毛弄得我又癢又痛……」
我暗暗一笑,向一旁爬去,還不忘給海爾特說︰「論起威脅手法,你還嫩點。」
我們分開了十五個手臂的距離,一前一後的向峽谷邊爬去。
我集中起自己所有的注意力爬在前面,耳朵收集著方圓五十個手臂距離裡的一切聲音,鼻子也沒閒著,混合了各種氣味的空氣被緩慢的吸入,我從中分辨出腐葉、枯木、花香,甚至還有動物的糞便……在這連陽光都無法投射下來的密林中,視覺遠沒有聽覺和嗅覺來的靈敏。
當我前進時,海爾特就停下為我警戒,我前進到一定距離,再打手勢讓他跟上,週而復始,我們終於來到了峽谷旁邊的一處懸崖,再向前一點,我們就可以看到那股部隊的營地了。
這是密林的邊緣,樹木已經開始稀疏起來,我前進時不得不更加小心。
前方頭頂傳來一絲細微的輕響,我在這一瞬間就凝住了身體,向海爾特打出暫停的手勢——那一絲輕響,是一根樹枝斷裂的聲音。
海爾特用手勢向我回覆,慢慢的潛行到一邊把自己隱藏起來,剛剛好保持在可以互相溝通的距離。
我全身保持靜止,閉上了眼睛,靜靜的聽著。前方又是幾絲輕響傳來,其中的聲音有樹枝被折斷,還有樹葉刮過金屬表面,有人在轉身……是在樹上!
我慢慢的把身體挪到一棵大樹後,先藏好自己,再向傳出聲音的那棵樹看過去,無奈那棵樹的樹葉太過濃密,除了下面的樹幹我什麼都看不到。
我把自己的判斷用手勢傳遞給海爾特,並且給他指示出下一步的行動。
海爾特那隱藏在葉片下的眼睛眨了眨,伸手在地上抓起一點泥土,撮成一個小球彈向一邊的灌木。
瞬間,一隻受驚的小鳥就從那裡面扑打著翅膀飛了出來。在小鳥剛剛飛出的時候,前方樹上的一切聲音都猛的停止了,彷彿對方也正在被動的觀察。
雖然一點聲音都沒有,可這氣氛卻是緊張到極點。我看著那棵樹,連呼吸都幾乎暫停下來。畢竟是我們佔據主動,在隱藏的時候我們已經躲進了對方的觀測死角,情況對我們來說是比較有利的。
樹上的細微聲音又傳了過來,看來,對方是按捺不住了。
「嗖!」的一聲,一隻弩箭就射進了灌木叢裡!跟著一個綠色的身影從樹上躍下,腳尖還沒點到地上,手中的長刀已經舞動起來,唰唰唰幾道白光閃過,灌木叢就變成了一大團的碎屑……「好刀法,看來不是一般的士兵。」盯著這個正在舞刀的傢伙,我心裡想︰「可憐的鳥啊,一會回來去哪裡找它的窩?」
飛揚的碎屑掉落下來,那舞刀的傢伙也總算停了下來,他氣喘吁吁的把配刀插在身邊的泥土裡,然後一屁股坐了下來……這傢伙中等身材,裡穿貼身盔甲,外面用樹葉偽裝,盔甲是大塊的硬甲,樹枝都是插進盔甲縫隙之中的,難怪會發出響聲。
海爾特用眼睛看著我,問我要不要幹掉這傢伙,我輕晃小拇指告訴他等一下。
「喂,你怎麼了?」樹上又有一個聲音在問︰「那邊有什麼東西沒?」
「有……有個屁!」坐在地上的那傢伙沖樹上嚷嚷︰「你這貪生怕死的下賤貨,你為什麼不自己下來看!」
又一個傢伙從樹上跳了下來,途中壓斷不少的樹枝。
「下來就下來,有什麼了不起?」後下來這傢伙也是一樣的裝束,只是在個頭上要矮上一個頭︰「誰叫你猜拳輸了?沒錢給就是這個下場。」
「我操!還要在這個鬼地方待到什麼時候,這地方真他媽不是人待的。」先前跳下來那傢伙不滿的咒罵著,已經脫下了頭盔擺在一邊︰「這又小又緊的盔甲哪來的,這是人用的嗎?」
「忍忍吧,可能也待不了幾天了。」矮點的那個歎了口氣,無可奈何的說︰「在這麼慘烈的戰爭裡,我們能有命回家就不錯了……」
「我呸!我堂堂的班塞士兵,竟然有一天會如此墮落,不但要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放哨,還要化裝成流寇!」
「你小聲點!」矮個士兵告戒說︰「讓長官聽到你就慘了!」
「長官?去他媽的長官!現在知道擺架子講威嚴了,在我們被魔屬聯軍包圍時,他們的表現比奴隸還不如……」
「別說這個了,讓人聽到了你真的會沒命。」矮個子拍拍同伴的肩膀︰「不要埋怨,我們的出身不同,軍官們的世界和我們的不一樣。」
「不用提醒,我也知道……可我們為什麼來這裡?只為殺那些難民嗎?」
「聽說是為了防止分界線上的難民流入我們這邊。」矮個子說︰「還聽說不是軍部直接下的命令,是慈悲的左祭大人擔心難民湧入會帶來麻煩而下的命令。」
「是紅衣左祭大人下的命令啊!那又怎麼會挑上我們來執行?我們可是班塞帝國最精銳的部隊。」
「你沒聽說嗎?我們的指揮官好像是和左祭大人還是右祭大人帶點什麼關係。」
「這就難怪了,說不定這趟回去,指揮官大人就高昇了……」
「可是,你聽說了嗎?」矮個子說︰「峽谷那邊好像有事發生……」
「你怎麼知道?」
「所以說你總是輸錢,你有個豬腦子!」矮個子吐了口唾沫︰「你還沒看出來,沿著峽谷過去,我們有這麼多的望哨是為什麼?為什麼前幾天難民像瘋了一樣要過來?為什麼長官不准放一個難民過來要全部射殺?」
「你不是說,是左祭大人怕給我們聯盟帶來麻煩嗎?」
「說你是豬腦,真的一點錯都沒有……」矮個子咂咂嘴唇︰「在野外,哪怕是一條狗都可以生存,何況這些有手有腳的難民?不讓他們進入國界不就行了,費得著命令我們跑來這裡堵?」
「那是為什麼?」
「我怎麼會知道?」矮個子踢了自己同伴一腳︰「快回樹上去,快交班了,我可不想惹麻煩!」
兩個人罵罵咧咧的爬上了樹,在樹上繼續著剛才的話題。
我向海爾特打出手勢,要他待在原地不動,而我就繞過對方立足的大樹,爬到懸崖邊向峽谷中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