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霞在棲梧殿中坐著愣神,就看見一支釵朝著自己迎面而過,釘在了桌子上,上面的那張宣紙平坦的鋪著,紙上是幾個清晰分明的字——亥時整,御花園。
沒有署名,但是雲霞的直覺告訴她,除了那個說是她同母的人之外,別無他人……
是夜。
雲霞孤身一人來到了御花園中,看著那一朵朵艷麗的鳶尾花她就感覺沒由來的厭惡,那個讓自己喜愛的那麼多年的東西,如今卻單單因為像是一種手段,便被她所厭棄了。
旁邊的地方,只是一個華麗的轉身,來人一襲藍衫,斗笠遮住了面容,紗布和著衣衫融合在了一起,雲霞輕哼著,略帶著幾分頹廢的嘲笑:「你該不會長得很醜吧?所以才要帶著斗笠出來——」
墨櫪沒有說話。
「說啊,你找我什麼事情?」雲霞倒是無所謂地說著。
「不是我。」
雖說確實是同一母所生,但是卻從語言上一下子就看出了傳說中的差距,像是幻覺般,雲霞心底才不會相信這個沉默寡言的人會是她的哥哥!她那麼愛說些話,哪怕是廢話也愛說,怎麼可能和一個惜字如金的人是兄妹呢?
雲霞狐疑地看向他,正準備問他是什麼意思,就看見旁邊又是走出一人——黑髮紫衣,眼眸輕咪著,燦若星辰,臉上雕刻的甚是「美麗」,那種讓人可望卻不能觸及,「哎呀~小雲霞嘛~好巧啊——」
「你是不怕死嗎?居然敢在宮中穿白衣……」
他無辜地辯解著:「不是不是!明明是有人要死了~我是看在沒人奔喪,自己來熱心的奔喪而已——」
「鬼扯的理由!你怎麼會在這裡?」雲霞不得不去正視他,墨櫪說找她的人不是他,那麼還會是誰?偏偏又在這個時候冒出來——江天啻!
江天啻一臉「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他彎唇低下了頭,「小雲霞~我真的不是鬼扯,因為那個人是你啊~」
雲霞感覺她的臉部已經完全僵硬住了,面對這個人卻也將性子慢慢磨了出來:「呵呵,是嗎?到時候我肯定要你來陪葬——」聽著他的話,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之前聽到的那番對話,固然不想要在這個人面前做出那副樣子,她只是面無表情地道,「江天啻,我沒心情和你玩!你能不能不要總是一再地纏著我!我很煩的你知不知道!」
「你……很煩嗎?」江天啻的聲音隱得有著那麼幾分微弱的顫抖,微弱到讓人聽不出來。
一旁的墨櫪饒有興趣地看著。
「廢話!如果有著和你無關的人整天纏著你!開心的時候纏著,就像是潑了一把冷水,將所有的高興都澆滅了;不開心的時候也纏著,就像是原本已經深陷沼澤,他不但不幫你,還將你狠狠地推一把!你會高興嗎?」雲霞忍不住對著他吼出了聲,她卻覺得在那話出來的一瞬間連她自己都有些顫抖……
只是想著這個人他應該不會放在心上的,畢竟她說過那麼多次,他都沒有聽過……
「你……不開心嗎?」江天啻的神情依舊是那般,好得讓人感覺他只是一個未曾下棋也未曾觀棋的人,連觀棋人的跌宕起伏都沒有。只有他自己能夠明白,心裡的那種感覺……
雲霞背過了身,不去看他,「要你管?你是我什麼人啊!你憑什麼總是管我!我不想看見你!你聽到沒有!」
江天啻感到他的心上是前所未有的疼痛,不像曾經受過傷的那種感覺,他只是沉默了那麼一瞬間,雲霞就聽見了他無喜無悲的聲音:「好,那我以後不纏著你了,你要開心些——」
說著,就轉身離開了,步伐端正,一絲凌亂也沒有。
有的只是在無人的地方不小心觸及了那一直都未曾痊癒的傷疤,疼痛地令他不得不靠著旁邊的紅牆坐下,仰頭望著夜幕中璀璨的星河,北斗星依然在閃耀,永遠都不停下,只是等待著生命隕落的那一日……
墨櫪定晴看著雲霞,想著這個人竟會是自己的妹妹,心底的不敢置信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你剛剛的那些話,實在是狠了些。」他頓了頓,難得地肯樂意完好的解釋出一句話,「而且,今日要找你的,不是他。」
「不是江天啻?那是……是誰?」雲霞這才覺得剛剛錯怪了江天啻了,或許這一次真的是巧遇吧?但是她卻沒有那麼好的心情再去看——聽到一陣輕輕地腳步聲傳來,墨櫪沒有再說過多的話,「來了。」
雲霞看過去,映入眼簾的不是別人,正是……柳玉……
柳玉看到了雲霞也全都是震驚,她又是看到了雲霞旁邊站著的墨櫪,雙手抓緊了幾分,「師兄,你讓我來這裡是什麼意思?」明知道他不會回答的,柳玉還是這樣問著。
墨櫪沉默,無話。
玉柳閣,玉……柳玉……!完完全全就是她的名字,所以說之前墨櫪所說的也不是沒有可能。
雲霞一直都曾經聽說過,「宮中有個玉柳閣,閣中住著玉郡主,因聞貴妃被火葬,誅連整個大九族。心上人聽了很怒,禁地就此為柳閣……」但是她想著,小時候畢竟是小時候,那時候的感情都是兒戲的,也就自然沒有放在心上。
現在想想,那個童謠中的「心上人」怕是不會是別人了……
「雲姑娘?你——就是皇后,對吧?」柳玉倒像是什麼都已經知道了般,她看上去神色也在驟然間變得憔悴。
雲霞未曾否認:「我從來都沒說過我不是——」她從來,
,都沒有否定過這個身份。
柳玉一步步走近,她垂下了頭:「我要找的那個人,你是不是也猜到了?」
「是。」雲霞依舊是應了一聲,她咬咬唇,「你就是玉柳郡主。」
「對啊,就是我,我也從來都沒有說我不是——」柳玉笑了起來,有些自嘲,「我竟不知道,那個讓我一直恨之入骨的人會是你——當年是因為你的一個巧合,誤打誤撞地害死了我姨母,也害死了我爹爹、娘親……整整一族的人,只有我存活了下來。」
雲霞不語,她說的全是事實……
柳玉抿唇,似乎是想要做什麼舉動,墨櫪一驚,連忙過去制止了她。她不甘地說著:「師兄!你做什麼!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和我有血海深仇的人活著!你做什麼!」
他見她實在是太過於激動了,雙手點了穴道,讓她動彈不了,然後淡淡地說著:「她是我妹妹。」
「你不是流離失所嗎?怎麼會有妹妹?!」雖然不能動,但是嘴上卻還是可以說話,柳玉深深地做了一個深呼吸,她只覺得再難以……
「不知道。」墨櫪淡淡的說著,他的語氣不帶一絲感情,淡然地仿若能夠讓人陷下去般。
雲霞被風吹得有些發抖,她不想再繼續站著,也不明白墨櫪此舉到底是什麼意思。
雲霞想要離開,卻聽見那冰冷的聲音傳入耳畔,似落花輕拍著,她停住了腳步:「不是每一個人,都會像你那樣從小有家的。同是一個娘,我的生活不是你能夠想的起的——那種感覺你永遠也體會不到。」
她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彷彿可以望穿斗笠下那雙和她神似的雙眸。
「你……」
連他都彷彿深陷那個回憶,小時候娘親因為一件事情一去不復返,他顛沛流離,只能處處尋找著生機,原以為被滄瓊神醫收為徒弟後會好過一些,卻不像自己只是他一個試藥的工具,因為一次次的試藥,他都忘記了痛覺是什麼……
雲霞不懂他那帶著幾許哀愁的聲音,她只是木然,心底因為他的話有著短暫的起伏。沒錯,她或許真的永遠也體會不到。
一片寂靜。
雲霞首先打破了這似湖面般的寂靜,「我又憑什麼就一定要相信,你就是我的哥哥?」
墨櫪不語。
雲霞也是料到了他並不會說什麼,她低歎了一口氣,「除非你能證明什麼,我不然我為什麼要相信一個跟我未曾謀面的人?我……」她沉默了一下後,努嘴還是笑了笑,便轉身離開了。
她第一次覺得回到棲梧殿的路是那樣的長,似乎……隱約看到了一個人靠著紅牆坐著,似乎是昏迷了般,那個身形那樣的眼熟——江天啻!
他怎麼會坐在那裡暈倒了呢?雲霞有些著急的過去,連忙過去要看看他,剛剛到了旁邊就聽見那個人又是略帶著幾分戲謔地開口:「哎呀~小雲霞啊~你這是心疼我嘛?」
「想得美吧你……我就是看看,你好端端地穿著一身白色在這裡呆著,若是讓巡邏的侍衛看到了,回來將你當成刺客抓走了——」雲霞沒好氣地說著,她不想再去理會眼前這個人,轉身就要離開。
「哎呀——小雲霞啊!你就等一等不行啊?」
雲霞頭也沒回,繼續向前走著:「沒門!」
江天啻喃喃自語著,他似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這裡本來就沒有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