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信那一天也不知道怎麼過的,總之每時每刻都要面對親戚朋友,父母同事的恭維誇讚聲,出個門都得給街坊鄰居逮住囉嗦個半個小時。雖然感覺不錯,久了也會無聊道蛋/疼。
至於辦升學宴的事情,蘇父蘇母的想法和蘇信一樣,低調低調,再低調,就擺個四五桌,叫上家裡親戚朋友,和蘇信的同學和班主任慶祝一頓了事。蘇信廢了好的勁兒,再加上爸媽的意見,終於打消土豪謝小南的在五星紫東閣大擺九十九桌,把星沙市的達官貴族,商業巨頭全請個便的想法。謝小南的這個想法其實並非異想天開,以如今蘇信華信信息董事長的身份,真的發帖子請南召省的達官貴族和商業頭頭們,保管一個不拉,全來!不過蘇信不樂意這麼做呀。
高考成績公佈之後,就是等待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個年頭的高考,還是先填志願再參加考試,所以蘇信填報的大學早已經定了下來,就是全國十大名校之一的中華大學。雖然中大的錄取分數線還沒有出來,但蘇信是百分百會被錄取的,不說他有三十分的附加分,光憑南召省第一名的成績,中大的錄取通知書也跑不了。
蘇信填報了中華大學,讓眾多親朋好友惋惜不已,他們的眼裡只有清華北大,認為讀清華北大的才是真正的高材生,確實,相比於清華北大,無論是名氣還是綜合實力,中華大學都比不上。中華大學和後面的浙大復旦屬於同一個檔次。但蘇信選擇中大的原因是看重這所學校的經管系,他已經決定報工商管理專業,而中大的工商管理專業放眼整個中國,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許多高中應屆生缺乏這類經驗,在父母和親朋好友的慫恿下,選擇學校看重學校的名氣,而不是自己喜歡的專業,他們甚至是連自己喜歡什麼專業都不知道,稀里糊塗的填報了一個,直到讀了大學之後,才明白有多坑,跟自己喜歡的東西完全不搭邊。前世蘇信就是這樣。
蘇信的高考成績太好,好到讓人無話可說,以至於全家人的重心都在蘇信身上,忘記了安然也參加了高考,忘記了她今天同樣出了高考成績,忘記了她也需要有人來關心她。
高考成績公佈的那天,親戚朋友來了一撥又一撥,熱熱鬧鬧的,蘇父蘇母都在應酬親朋好友,而蘇信在一旁陪著說話,安然就忙前忙後端茶倒水,忙完了,才回到自己的臥室,關上房門,外面的熱鬧也被關上了。
安然躺在冰冷的床上,掏出手機,看了看手機屏幕,上面有她的高考成績單。
安然只是掃了一眼,便把手機扔到角落裡。她不在乎自己考了多少分,真的不在乎。
安然的心裡只是忽然有點情緒,或許是蘇信家的情形感染到她吧。她雖然平時不說什麼,但是也有女孩子的情緒,也需要別人關心,哪怕是自己高考考得差,家人罵她兩句,打她兩下,她心裡也會有開心的。因為,這也是一種關心。
不過這好像有點癡心妄想了,因為她有沒有家人,她長這麼大都沒有看過自己的爸爸媽媽,更不知道他們長得什麼樣子,對於生自己的父母,她沒有任何的概念。小的時候,她還會問大伯安以權自己的爸爸媽媽的事情,長大之後,她就再也不問了。因為大伯安以權從來都不會告訴她什麼,只是說她的爸爸媽媽殉情跳火車了。
這是安然唯一知道的關於她爸爸媽媽的故事,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安然以前倒不會在意這些,因為她早已經麻木了,今天好像因為外界的環境,讓她有些心疼。
雖然蘇信的爸爸媽媽對她很好很好,但再怎麼好,畢竟不是她安然的爸爸媽媽,有時候也會有顧及不周的地方,即便是想到了,關心了她的高考成績,也絕對不會罵她的。說這樣的話,不是安然怪蘇信爸媽,她沒有這個權利,對於蘇父蘇母,更多的,是感激。
蘇信爸媽讓她有了一個溫暖的家!
安然抿了下嘴唇,起身走到窗台前,輕盈的翻到窗台上坐著,兩腿放在外面晃蕩著,她抬頭望著遠方,遠方天空暮色漸濃,火燒雲連成一片,泛著暖色的光芒灑在她精緻的面容上,一片朦朧。
有的時候,安然會胡思亂想,會想蘇信這麼好,這麼優秀,年紀輕輕的億萬富翁,身邊的朋友都是些家世背景強橫的貴族子弟,而且還是一家市值好多好多億的互聯網公司董事長,她不知道究竟有好多億,因為沒有關心過,她不關心蘇信的事業,不關心蘇信是億萬富豪還是流浪街頭的乞丐;不關心蘇信是高考狀元還是小學沒畢業的街頭混混,她只關心蘇信那天開心,那天不開心;那天過的不好,那天過的好。但是,那家互聯網總應該很有錢的。
安然覺得自己卻是一塌糊塗,成績成績不好,家庭家庭不好,脾氣脾氣又壞,時不時使些小性子,還要蘇信時時刻刻的哄著開心,而且自己連爸媽都沒有,蘇信跟自己在一起,會有很大的壓力吧,會過的很累很累吧。
安然這麼想著,而後搖了搖頭,她從來不會在乎世俗眼光,金錢名利,她喜歡蘇信,所以就不顧一切的要跟蘇信在一起;兩年前,牧野要帶她去北京簽約一家音樂公司,但是她放棄了成為一名歌手的夢想,原因很簡單:蘇信在裡津市;一年前,蘇信不能違背他爸爸媽媽的意見,要和她分開,來江川中學讀書,她就不顧一切的跑到了江川中學;高考填報志願的時候,蘇信要去北京讀書,所以她填報了並不是最喜歡的北京中央藝術學校。她做的這一切,只是因為她要和蘇信在一起;只是因為她在乎蘇信!
安然在乎蘇信,所以她會替蘇信想,想他是不是和自己在一起,會特別的累,會讓他在別人面前丟了面子!
「小然,你怎麼坐到窗台上了?」蘇信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我想坐這裡,可以嗎?」
安然心裡本來想說:「因為今天你家裡來了這麼多關心你的人,我吃醋了,我心情不好呀,我想要你關心關心我呀。」但是,這樣的話她永遠也說不出口,她寧願當一隻刺蝟,見人就扎人的刺蝟,扎得對方鮮血淋漓,自己也鮮血淋漓!
「可以啊……傻丫頭,你想說什麼都可以,想做什麼都可以的。」
蘇信翻到窗台前,和她並肩坐著,嘴角帶著微笑,側頭看著她,過了許久,才問道:「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呀?」安然說。
「因為我愛你呀。」
蘇信說的很輕鬆,就像是一件再稀疏平常的事情一樣,就像是他肚子餓了,所以要說要吃飯一樣。因為這本就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蘇信伸手摸了摸安然的頭髮,他不是一個喜歡常常把愛情放在嘴上的人,因為這樣子容易被打臉,被人嘲笑,但是有的時候,他覺得,他有必要讓安然知道,自己有多麼的愛她。
正如此刻,安然需要知道他有多麼的愛她!
「你好像總愛在我面前秀恩愛喲。」安然說道。
「秀的起的恩愛,才叫做恩愛。」
蘇信撓頭笑了笑說道:「這話有道理吧?」
「你真是傻道家了呀。」安然看著蘇信,而後搖搖頭。或許,現在的蘇信很優秀,但是安然喜歡蘇信的時候,蘇信一文不值,而她是高高在上的裡津市一中校花,身後有無數家世強橫的追求者,在這麼多優秀的人當中,她偏偏就喜歡上了蘇信。
安然為什麼喜歡蘇信?真的是沒有理由嗎?不是沒有理由,而是理由都蘊含在生活的點點滴滴當中,那個時候的蘇信,家庭情況不好,長得也就那個樣子,成績也不算出眾,或許有這樣或許那樣的不好,但是,蘇信有一個無人能及的特點,他總是會在最關鍵的時候,說些暖心的話,做一些暖心的事情。
安然永遠忘不了高一軍訓的那個夜晚,忘不了蘇信說的那句話:
「蘇信,在你的印象中,我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
「那,你看天空,你的缺點跟星星一樣多,你的優點跟太陽一樣少。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當太陽出來的時候,星星全部消失了。」
這就是蘇信,一個在平常的生活當中總是胡言亂語,但在最關鍵的時候,讓人感到溫暖和心安的人。
安然是一隻刺蝟,她紮了無數的人,每一個追求她的人都被她扎的狼狽鼠竄,唯獨蘇信不是這樣子的。
她是一隻刺蝟,蘇信卻願意緊緊的抱著她,哪怕是被扎的鮮血淋漓,也要緊緊的抱著她給她溫暖。
「傻丫頭,怎麼了?」
蘇信見安然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看著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安然的頭髮很精緻,很柔軟,在泛著暖色的光芒下,鍍上一層薄薄的金黃色。他和安然在一起三年多,他太瞭解身邊的女孩了,開心的時候不說話,難過的時候不說話,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輕易的說話,她就像是一個不會說話的人一樣,或者這麼說有點兒不對,安然確實不會說話,她每次說話都是說的別人無話可說,所以安然沒有真正的朋友。
大多數人跟安然在一起哪怕一分鐘,都會覺得這個女孩子脾氣古怪,不是冷,而是古怪,是那種你怎麼想,她偏偏不那麼做的古怪,很少有人真正的感受到這個女孩的內心情緒,知道她開心或者是不開心。但是,蘇信知道,蘇信說:「心情不好嗎?小妞,說出來聽聽,讓大爺我樂呵樂呵。」
「樂你個大頭鬼呀!」
安然終於受不了身邊的這個混蛋了,一把撲進了蘇信的懷裡,用力錘著蘇信的肩膀:「你這混蛋就不能不說這些話氣我嘛?」
蘇信拍了拍安然的肩膀,下巴抵著安然的頭髮,目光望向遠方,遠方斜陽西下,火燒雲佈滿了蒼穹,過了許久,他才微笑著說道:「傻丫頭,你知道嗎?現在的你跟以前有一個很大的不同,以前的你沒有什麼顧忌,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現在的你特別愛胡思亂想,患得患失……你這樣子會活的很累的,而且你所想的東西,根本就不存在,根本就不會發生。」
蘇信低頭看著安然的眼睛,一字字道:「丫頭,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還是以前的那個我。」
「以前的那個你,是那個你?」安然低聲問。
蘇信撓了撓頭,被安然這麼追根問底,饒是他口舌如簧,說死人不償命,但有點兒詞窮了,過了半分鐘,才憋出了一句話來:「以前的我啊,那個啥,就是一個很吊/絲的,很傻/逼de,然後天天跟在你屁股後面的我呀;就是那個世界雖然不會圍繞你轉動,但是,我會圍繞你轉動的我呀。」
「嘴巴真甜……又來說這種話哄我開心了。」安然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大大的眼睛瞇著,紅潤向上翹起的嘴角完成了一輪好看的月牙,被蘇信這樣子哄著,她似乎心情也晴朗了起來,她用力捏了捏蘇信的臉蛋,狠狠的說道:「大笨蛋,這話你可是遲疑了半分鐘才說出來的,老實交代,是不是假話,是不是故意哄我開心!」
「這可是我的心裡話。」蘇信撓了撓頭,說道:「你是知道的,我這人一向害羞木訥,把這番話說出來,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的,丫頭,你心裡有沒有那麼一丁點兒的感動?」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安然搖頭:「一點也不感動,反而被噁心到了,這種甜言蜜語,我從小到大,也不知道聽過多少回了,沒有一點技術含量!不行,從來一次!」
「真有這事嗎?從來一次就算了吧,你知道你好打擊人哦。」
蘇信以手扶額,信心遭受到巨大的挫折,不過他忽然記起了什麼事情,抬頭問道:「對了,小然,高考你考了多少分?」
蘇信一直惦記著安然的高考成績,或許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在乎安然的高考成績,但他絕對不是其中之一,只是剛才在外面人太多,他不好問,因為安然的成績不好,而他的成績太好,如果問了,自然大家會拿他們的成績對比,或許安然不在乎,不會覺得難堪,但是他在乎,他會覺得難堪!
後來,在客廳裡蘇信看見安然一個人一言不發的回房間了,就已經意識到這傻丫頭又在想東想西了,他本來跟過來,但是又被一群親朋好友圍在中央,脫身不得,廢了好多口水才讓那群親戚朋友們滿意,脫身之後,他便來到安然的房間,見安然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坐在窗台上,意識到安然心情很糟糕,他一門心思全放在如何逗安然開心,倒是把安然的成績忘記了,直到現在才忽然記起這件事情,因而開口問道。
「不告訴你。」安然仰頭說。
蘇信道:「你不告訴我,難道我自己不會去查嗎?」
「你沒我的准考證號,查不了。」安然說。
「真的嗎?」蘇信笑笑,而後掏出手機,又從另一個口袋裡拿出一張准考證號,是安然的准考證號,輸入進去。
安然問道:」我的准考證號怎麼在你手裡?」
「我自己拿的呀,早知道你不會把你的成績告訴我了。有一句話叫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蘇信說話的空檔,手機屏幕上已經跳出了一條短信,是安然的成績單,總分數是446分!
「霍,成績很好。」
蘇信豎起了一根大拇指:「超常發揮呀,小然。」
「這叫做成績好嗎?」
安然說:「你想要逗我開心,就不會說些不留痕跡的好聽的話嗎?你以前哄別的女孩子的本領都丟到那裡去了?」
「別冤枉我呀,除了你,我什麼時候哄過別的女孩子了?我對你癡心一片,此生不渝,而且我對天發誓,這真的是我的心裡話。」蘇信苦笑道:「這個成績真的不錯了,我記得去年中央藝術學校的錄取分數線是396分,今年的高考題目挺難的,你這個成績足夠上中央藝術學院了。」
或許按照一般情況來說,安然的高考成績不算太好,應該說是不好,只有446分,比三本分數線高了二十來分,但是,要知道安然是一個藝術生,以她是一個藝術生的標準來看,這個分數不錯了。安然填報的大學的位於北京的中央藝術學校,蘇信有查過,前一屆的中藝錄取分數線是396分,今年南召省的高考試卷相比於往年還難一點,按說起來今年中藝的錄取分數線會更低,安然有446分的文化分,足以考上中央藝術學院。所以他們可以一起去北京唸書。
相比於考上高考狀元,這一點更讓蘇信高興。
「小然,要吃晚飯了,我們出去吧。」蘇信見終於穩住安然,而且安然的成績也挺滿意,拍了拍安然的肩膀,說道。
「你去吧,我一個人坐會兒。」安然說。
蘇信搖搖頭,他知道,安然今天心情不好的緣故,多半是因為今天高考成績公佈,他成了南召省狀元,家裡人對他太過熱情,而忽略了安然的感受,更甚至沒有人去關心關心安然的高考成績,不能說安然矯情,因為她只是一個十七歲大的女孩子,雖然平時看起來好像自立。有情緒很正常。
「剛才不是說的好好的嗎,小然,你知道今天我們家裡來了有很多親戚朋友,或許你不想應酬,我也不想啊,我寧願和你呆在這裡,可是我不得不出去。而且我爸媽都要應酬陪,你出去幫幫忙好不好?」蘇信伸手摸了摸安然的頭髮,笑著說道:「聽話成不,這次就算幫我一個忙。」
「那好,不過說好了啊。」安然不依不饒的說:「我幫了你一個忙,改天你要加倍補償我。」
「聽你這話我怎麼感覺自己掉坑了啊,先說好了,是什麼補償呀?」蘇信苦笑。
「現在不告訴你!」安然說。
「哎喲,好吧好吧,我答應你,你那天別讓我去紅/燈/區當/鴨就成了。」
蘇信從窗台上跳了下來,拉著安然的手,離開了臥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