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4月十四號,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日子。
星沙市警察局,幾十家新聞媒體的記者堵在門口,手持長槍短炮,嚴陣以待,企圖得到4。14特大槍殺案的第一手新聞報道。
就在一個小時之前,星沙市著名的棚戶區——三泉口區發生特大槍殺案,二十四名歹徒全部喪生,芙蓉區派出所副所長王錚身受重傷,生命垂危,至今還在南召省第一人民醫院搶救。而力挽狂瀾、擊敗歹徒的是一個只有十七歲大的少年,南召省第一高中江川中學的高三學生,名字叫做蘇信!
這起案子,被媒體稱之為4。14特大槍殺案。
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星沙市還從未發生過如此惡劣的特大槍殺案。幾近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內,鋪天蓋地的新聞報道登陸了各大門戶網站的頭版頭條!
南召省省委高層震動,下令徹查此案。
以上的內容,是堵在星沙市警察局門口的媒體記者們所知道全部信息;他們蹲守在這裡,自然是知道蘇信在警察局,想要得到第一手新聞資料。
此時此刻,星沙市警察局上上下下已經徹底亂成了一鍋粥,像是沒頭蒼蠅一樣。而這一切,作為當事人的蘇信並沒有感受到,此刻的他,正坐在星沙市警察局局長姜巖的辦公室內。
星沙市警察局局長姜巖是一個四十七八歲的中年男人,在官場上,他正處於年富力強的階段。姜巖長著一副國字臉,身高一米八以上,或許是因為4。14特大槍殺案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壓力,此刻面色嚴肅,看著正坐在沙發上的蘇信,沉默了半晌,忽地問道:「蘇信,你身上的傷沒關係吧?」
「沒事。」蘇信搖搖頭,他只是受了點輕傷,並沒有多大的事,隨便包紮一下就可以了。他心裡極其擔心,此刻在南召省第一人民醫院搶救的王錚的情況,王錚受的傷非常嚴重,又被周凱用槍打中胸口,也不知道王錚能不能挺過這一遭,如果王錚真的有什麼不測,蘇信心裡會更加的內疚。
蘇信微微呼了一口氣,沒由來的想起了方雄的老子方海軍。現在的情況,和當初方海軍被槍殺的時候,何其相似乃爾。
「沒事就好。」姜巖輕輕嗯了一聲,而後輕咳了一聲道:「蘇信,你給我說說三泉口棚戶區槍殺案的經過吧。」本來向當事人錄口供是下面的刑警的事情,可是4。14特大槍殺案鬧得滿城風雨,現在不僅是各大新聞媒體緊盯著這起槍殺案,就是連南召省的各位大佬都極度重視,姜巖不得不慎重對待,親自過問。
蘇信點頭,隨後一五一十把4。14特大槍殺案的來龍去脈說給姜巖聽:「我這些天來一直在調查美孚大廈的安全事故,因為我覺得這美孚大廈的那幾條人命並非是一起簡單的安全事故,這裡面存在著驚人的內幕,美孚大廈安全事故很有可能是一起蓄意謀殺案,而美孚大廈的承包商胡邊榮之所以逃跑,我當初認為,他並不是因為害怕承擔幾名民工死亡的責任,而是害怕被警方調查出真相。」
蘇信說到這裡,目光望向姜巖,裡面帶著一絲深意。現在發生的事情,已經證明了他的推測正確,美孚大廈死的那幾名民工並非是墜樓而亡,而是一起蓄意謀殺案,始作俑者就是胡楠。
蘇信想不通的是,當初美孚大廈的謀殺案發生的時候,警察局為什麼把這一起謀殺案定性為普通的安全事故?星沙市的刑警就這麼無能?他能發現的真相那群吃這碗飯的刑警發現不了?
蘇信絕對不會相信調查此案的刑警不知道。道理很簡單,美孚大廈的謀殺案發生在芙蓉區,芙蓉區派出所副所長王錚肯定責無旁貸調查過此案,而當初王錚和他的想法一樣,美孚大廈的安全事故就是一起謀殺案!
王錚也一定把自己的看法向上面的人作了匯報,可是到最後,星沙市警察局依然把這起謀殺案定性為普通的安全事故。那麼這裡面肯定存在著貓膩,警察局裡有人故意包庇真兇——胡楠!
蘇信陡然記起了胡楠說過的一件事情,當初胡楠出價一百五十萬,讓巴子爺動手做美孚大廈的案子,事後胡楠卻只給了巴子爺一百萬,理由是巴子爺做事不夠利索,另外五十萬用來收買警察局的人。
美孚大廈死了好幾個民工,人命關天的大案子,區區五十萬自然不可能買通警察局的領導,蘇信猜想,胡楠的那五十萬給了偵查這起案子的刑警。而警察局上面的領導,自然有胡楠的大伯,也就是恆力房地產集團的老闆胡邊成出馬擺平。
蘇信想通了這些,不得不懷疑,這個星沙市警察局局長姜巖就是被胡邊成用錢擺平的人,還有誰比警察局局長更好瞞天過海?把一起謀殺案定性為一起安全事故呢?當然了,這只是他的揣測,當不得真。
姜巖見蘇信忽然停住不說,目光望著自己,微微哼了一聲,問道:「然後呢?」
蘇信繼續道:「我一直在調查這個案子,昨天我偶遇了胡邊榮和胡楠,隨後跟蹤他們,來到位於三泉口棚戶區的胡邊榮的祖屋,後來胡邊榮發覺到不對勁,事先逃走了。而今天中午,我再一次來到胡邊榮的祖屋,和王錚王副所長相遇,當時我認為想要偵破美孚大廈的謀殺案,最簡單直接的辦法是抓住胡邊榮,只是已經打草驚蛇,很難抓住胡邊榮。我把注意力轉移到胡邊榮的侄子胡楠身上,胡楠是胡邊榮一手養大的,他一定知道內幕。」
蘇信在這一段話裡,僅僅只是說了胡邊榮和胡楠叔侄,故意隱去了胡邊子傑和馬連成後媽朱紫青兩人,一方面是因為他不大相信這個警察局局長姜巖,另一方面,是他還沒有搞清楚,朱紫青和胡邊子傑母子兩人和美孚大廈的謀殺案有沒有關係?馬連成家的人在這裡面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似乎沒有關係,馬連成家的人也沒有涉及美孚大廈的謀殺案,但他又隱隱覺得不大對勁,可要說那裡不對,他又想不出個之所以然來。
蘇信繼續道:「但是王所長的想法跟我不謀而合,想要抓住胡邊榮,必須從胡楠這個人入手,隨後我和王所長前往位於三泉口棚戶區的金雀麻將館,尋找胡楠,後來發現了那個地下室,胡楠正在和一個名叫巴子爺的中年男人在豪賭。」
姜巖眉頭一皺,臉上的表情似乎根本不知情,問道:「這個巴子爺是誰?」
蘇信回答道:「當時我也不太清楚,我去金雀麻將館,僅僅是為了逮住胡楠,進而查出胡邊榮的藏身之所,我和王所長都沒有懷疑胡楠是美孚大廈的真正元兇,不曾想胡楠草木皆兵,以為我和王所長都查到他是美孚大廈的真兇,想要在地下室裡殺死我和王所長。當時地下室裡有二十多名打手,而金雀麻將館也給他們封鎖了,我和王所長以寡敵眾,胡楠勝券在握,放鬆了警惕,承認自己就是美孚大廈的真正元兇,而那個巴子爺被胡楠用一百五十萬買通,做了美孚大廈的案子。」
姜巖皺眉道:「當初既然你們查到了線索,為什麼不上報?如果刑警參與進去,可以將他們一網打盡,也不至於死這麼多人,鬧得滿城風雨……你和王錚這麼做,實在是太過冒失了。」
「我說過了,當時我和王所長以為胡楠在麻將館裡打麻將,只是想要帶走胡楠一個人,我和王所長都有槍,想要抓住他一個人不是難事,後來發現地下室的時候,想要報警喊人支援,對方已經發現了王所長,已經為時已晚。」蘇信一五一十的回答,心裡卻在譏笑,如果當初事先通報了警察局的刑警,保不齊警察局的內鬼通風報信,那麼美孚大廈的謀殺案更不可能解開真相。
「蘇信,你這不過是個學生,哪來的槍?你難道不知道,沒有持槍證,私自藏槍是違法的嗎?」姜巖的話語之中,多了一份嚴厲。
蘇信隨口應道:「那把槍是馬連成給我的。」
姜巖道:「馬連成是誰?」
蘇信道:「我的一個朋友,家住在南召省軍區,他爸爸是裡津市軍分區的政委馬汝興。」
姜巖臉上的表情滯了一下,馬汝興他怎麼可能不認識,在南召省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但這還不能足以說明馬汝興的能耐,馬汝興的老子可是開國功臣級別的人物,去了皇城北京,黨/中/央的領導都要賠上三分笑臉。
「卡嚓」一聲!
這時,警察局局長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拉開,一名青年漢子走了進來,他瞧了眼蘇信,嘴角流露出略帶討好的笑意。現在的蘇信可是成了英雄,那些媒體記者為了採訪他,警察局大門都給堵得水洩不通了。
青年漢子收回目光,對姜巖道:「姜局,胡楠招供了!」
蘇信聽到這句話,面色平淡,事到如今,胡楠招供是肯定是事情。
「胡楠說了些什麼?」姜巖說道。
那名青年漢子道:「他承認美孚大廈是他用一百五十萬收買了巴子爺,讓巴子爺動手做的。不過當時審訊的刑警並不相信,道理很簡單,胡楠拿不出一百五十萬,再三逼問下,胡楠招供了,他承認他不是真正謀後元兇,幕後元兇另有其人,是他的大伯胡邊成!」
「胡邊成!」姜巖眉頭緊皺著,似乎在思考什麼事情,嘴裡喃喃道:「那恆力房地產集團的老闆胡邊成嗎?」
「對。」青年警察點點頭,而後又說道:「胡楠說,他大伯胡邊成之所以製造這起謀殺案,是為了打擊競爭對手夏氏房地產公司,當初美孚大廈這個地招標的時候,夏氏房地產公司的老總夏天天使了陰招,拿到那塊美孚大廈的那塊地皮,胡邊成懷恨在心,為了重新奪回美孚大廈的地皮,製造了這起謀殺案,從而導致美孚大廈的工程變成一座爛尾樓。」
青年警察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說道:「至於胡楠的四叔胡邊榮,他在美孚大廈這起案子當中,純屬充當了一個替罪羊的角色。」
「好心機呀!」
姜巖越聽越心驚,兩道如劍般的眉頭擰在了一起,待到那名青年警察說完後,他伸手重重的拍了下辦公桌面,喝令道:「立即給我逮捕胡邊成!」
蘇信望著領命而去的青年警察,眉頭皺了起來。美孚大廈的謀殺案到了這裡,似乎已經塵埃落定,但他總覺得美孚大廈的謀殺案沒有這麼簡單,尤其是他曾經在地下室裡,聽到巴子爺說過的那番話,心裡更加堅定這個想法,可惜的是,巴子爺已經被周凱殺了。
姜巖的目光重新落到蘇信身上,沉默半晌,那張國字臉上第一次露出一絲笑意,說道:「蘇信,不管怎麼說,這件案子是你偵破的,等到這個案子塵埃落定,警察局和市領導一定會好好的表彰你一番,你身體還有傷,現在去醫院包紮一下傷口吧。」
蘇信很不識趣的問道:「那我帶槍的事……」
姜巖擺手道:「去吧。」
蘇信笑笑,起身離開警察局辦公室,下樓,一路上碰到的警察,都是一副風風火火的樣子,可以看到他,都微微停步,臉帶笑容,跟他打招呼,說什麼少年英雄,真厲害之類的話。
蘇信心裡好笑,嘴上隨口敷衍,可一想到此刻還躺在醫院生死不知的王錚,又很不是滋味,搖了搖頭,走下了大樓,忽地看見一個人迎面而來,蘇信目光陡然緊縮,腳步跟著停下。
大樓下面,一個帶著手銬的中年男子,被兩名刑警左右抓著肩膀,朝另一側的審訊室走去,這中年男子蘇信見過一面,就在昨天,在三泉口棚戶區的胡家祖屋。
這個人——竟然是胡邊榮!
胡邊榮神色萎靡,頭髮亂糟糟的像個雞窩,一身邋遢無比,滿是泥垢,像是一個乞討為生的乞丐。他看到蘇信,同樣腳步一頓,說了句:「蘇信?」隨即頹然歎了一聲道:「你很厲害。」
蘇信神色複雜的看著胡邊榮,卻沒有回答,目光一轉,落在旁邊的刑警身上,出口問道:「你們在哪裡抓到他的?」
那名刑警看是蘇信,停下腳步,笑道:「小英雄,我們沒有抓他,他是自己來投案自首的,他說美孚大廈的安全事故是一起蓄意謀殺案,他就是真兇。」
蘇信神色一變,這胡邊榮竟然來投案自首的,可早不來遲不來,為什麼偏偏在一切都要塵埃落定,真兇伏法的時候來投案自首?
現在美孚大廈的謀殺案已經告破,幕後元兇就是恆力房地產集團老闆胡邊成無疑,而實施者是胡楠和巴子爺,即便胡邊榮來投案自首,他也不會背上謀殺的罪名,不過他知情不報,多多少少會受到法律的制裁,但這好像無關痛癢呀!
蘇信想不通,出口問道:「胡邊榮,你侄子胡楠已經招供了,他承認自己是美孚大廈謀殺案的真兇,說你是無辜的受害者。」
胡邊榮萎靡的神色陡然大變,大聲道:「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胡楠不是真兇,真兇是我,胡楠是我養大的,他感激我的養育之恩,故意替我頂罪!」
蘇信眉頭一皺,而後搖搖頭道:「不對,胡楠是真兇確鑿無疑,因為現在證據確鑿,美孚大廈謀殺案的實施者巴子爺也說過胡楠就是真兇,而幕後操縱這個案子的人,則是你的大哥胡邊成,他為了報復夏氏房地產公司的夏天天,重新奪回美孚大廈的那塊地皮,製造了美孚大廈的謀殺案。」
聽了蘇信的這一番話,胡邊榮激動無比,面色潮紅,身軀簌簌抖動,就像是冬天裡的枯葉,拉著旁邊的刑警,不住地說道:「不是的,胡楠這孩子太傻了,他為了我頂罪,而且我大哥胡邊成根本就沒有參與這樁案子,他都不知情。恆力房地產集團跟夏氏爭奪美孚大廈這塊地皮不假,但是真正的操縱者是我!是我呀!」
胡邊榮越說越激動:「我為了幫助我大哥胡邊成重新奪回美孚大廈這塊地皮,出價一百五十萬,收買巴子爺,讓他做了美孚大廈的謀殺案,自始至終,這事情和胡楠以及我大哥胡邊成根本沒有絲毫關係!」
蘇信的目光一直緊緊盯著胡邊榮,他突然發現這個胡邊榮挺在乎親情的,到了這個地步,竟然還要維護自己的大哥胡邊成和侄子胡楠。他斜睨著胡邊榮,說道:「胡邊榮,胡楠在金雀麻將館殺了好幾個人,即便你現在替他頂罪,他也要背上殺人犯的罪名。你又何必如此呢?」
胡邊榮面色依然激動無比:「就算是胡楠在金雀麻將館殺了人,可是美孚大廈的案子確確實實是我做的!」
蘇信搖了搖頭,胡邊榮都這麼說了,他還能說些什麼呢?
「胡邊榮,走吧,既然你是真兇,那麼去審訊室錄口供吧。」那名刑警有些不耐煩的說了句,而後拉著面色潮紅的胡邊榮朝審訊室走去。
蘇信目視著胡邊榮的背影消失在審訊室門口,搖了搖頭,他突然有些心神不寧,總感覺那裡不對勁,可又想不出個之所以然來。
這種感覺真的不好受,就像是喉嚨裡被魚刺給噎住了,吐不出來也吞不進去。蘇信仰頭看天,再次搖頭,不再多想,現在王錚生死未卜,也不知道搶救過來沒有,他要去醫院看看王錚。
蘇信想著這些,走到了星沙市警察局門口,忽然聽到嘈雜的聲音響起,抬頭朝鐵欄杆的門外看去,不禁一呆。
門外有一大群記者,一個個帶著長槍短炮,朝他蜂擁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