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清冷,街道兩側的亮起的星星點點的光亮,猶如萬千螢火飛舞。
一路上,蘇信的心裡都在想一件事情,那就是怎麼替老媽開起大藥房?他能夠拿錢出來,但是得想辦法隱藏一點,不能讓爸媽知道錢是他拿的。他現在並不想讓老媽知道他的情況。
蘇信突然問道:「老媽,你還差多少錢呀?」
謝小芬想來心情不好,皺眉道:「你別關心這個,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家裡是欠了點錢,但問題不大。」
蘇信表情無語,心情卻是明白老媽什麼都瞞著他不說的良苦用心,她不想讓自己知道家裡沒錢,她怕自己為此多想而產生自卑感。事實上,若不是今晚來吃飯,可能到現在,他還不瞭解實情,只以為老媽開藥店的計劃已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可是就算謝小芬不說,蘇信稍微琢磨一下,多少也能猜出個一二,開藥房啟動資金估計是五十萬,之前老媽準備跟肖清合資,老爸也透露攢錢攢得七七八八,也就是說家裡已經有二十多萬了,可現在爸媽聽小舅的一番言論,又不大想跟肖清合夥,之前的計劃打破,還需要籌三十萬。
這麼大的一筆數目,就算是周朝然也未必會借。
蘇信想了想,心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不過實施起來,困難不是一般的大,他不禁說道:「爸,你們要開藥店,我在一旁看著,也有一些看法,要不聽聽我的看法?」
蘇信沒有問他老媽,是擔心等下老媽又回一句:「你知道什麼呀。」所以,他乾脆問他老爸蘇柄言。
蘇柄言看了蘇信一眼,他一向注重培養兒子獨立思考的能力,現在聽說兒子有話要說,不禁點頭道:「說吧。()」
蘇信直截了當道:「我琢磨著吧,既然家裡要開藥店,跟別人借錢也不是個事兒。要不,就把裡津市的房子給賣了吧,反正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
謝小芬聽蘇信說要買房子,不禁停下腳步,立馬開口斥道:「買房子就是你的看法了?胡說八道。」
其實,這個辦法蘇信想得到,謝小芬自然想得到。不過她不願意這麼做。謝小芬也有她自己的打算,現在家裡的積蓄全部掏空,就剩下兩套房子,空置的房子放在那裡等升值,也可以出租,到了蘇信要結婚的時候,再出手買新房。
這年頭的男婚女嫁,可現實著呢。謝小芬對這點看得比誰都透徹,就她醫院裡的那些到了談婚論嫁的女護士,在男方面前還不多說,私下裡跟同事聊天,個個翹得很,張嘴閉嘴沒車沒房,男方還是去少林寺出家做和尚吧。
當然不能說全部的女方都這麼勢利,但十個有八個是這樣。其實這一點可以理解,畢竟感情不能當飯吃。只是謝小芬作為母親,得為蘇信未雨綢繆,雖然她覺得開藥店會賺錢,但是決計不敢為了開藥店,把留給兒子結婚用的房子做賭注。
現在,謝小芬聽蘇信說什麼買房子籌錢,心裡不同意,忍不住訓斥了蘇信一句。
蘇信苦笑,但他必須得說服爸媽,道:「老媽,你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
謝小芬皺眉道:「你連賣房子的餿主意也想出來了,還能說些甚麼?誒,說了這裡面的事情你小孩子不懂,別老操心這些大人的事情。()安心讀書。」
謝小芬不想跟兒子說家裡的難處,蘇柄言倒是想聽聽蘇信的想法,男兒得有擔當,家裡的事情兒子有發言權。他道:「小芬,你給蘇信說說看吧。」
蘇信不等老媽發話,直接殺入正題道:「按我想來,老媽你開藥房起碼還差三十萬,可眼下的情況是這樣子的。第一,你們能夠借到錢的人應該都借過了,要不然,老爸不會開口說找周朝然借錢,周朝然人是很好,但他的妻子張曉鳳很市儈小氣。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老爸不會開口說向周朝然借錢。」
謝小芬有點詫異的看著蘇信,她突然發現她什麼都沒有瞞住兒子。
蘇信繼續說道:「第二:周朝然會借錢給你們,但絕對不會超過五萬,他捨得借錢,張曉鳳不捨得。可是,這點錢又有什麼用呢?」
蘇柄言沉默,因為蘇信說的都是事實。
蘇信又說道;「第三,退一步來說,就算是周朝然不顧他老婆的反對,借錢給你把藥店開起來,可是這五十萬是砸進去的固定資產。到時候進貨需要錢,員工的工資也需要錢,雜七雜八都需要錢,老媽你沒有流動資金,到時候該怎麼辦?」
蘇信的三個問題,問的蘇柄言啞口無言,謝小芬張了張嘴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蘇信說的有理有據,她做媽的也不好以一句你懂什麼來打發蘇信。其實,蘇信什麼都懂,比她這麼做母親的還懂。
蘇柄言沉默良久,才歎了口氣道:「蘇信,裡津市的房子,是你媽留給你成家用的。」
蘇信呆了一下,心裡湧出一股暖意,卻又有點不是滋味,爸媽這麼為難,說來說去,全是因為他。
蘇信心下一歎,隨即又搖了搖頭,目光一掃,突然道:「爸,媽,你們知道嗎?這世界上,有很多種植物,當他們的子女成熟之後,就會自動飛落,然後在土地生根發芽,但個別的植物,其母體在他的子女飛落之後,不久就會死去,比如昭和草。」
蘇信突然伸手一指,手指所向,是正對面的一顆油桐樹。蘇父蘇母不知道兒子這是要幹嘛,但隱隱猜到蘇信是想借物比喻,不免哭笑不得,都是父母給兒子講大道理,今兒他們家換了個位置。
「但是這顆油桐樹不同,他的子女長大之後,同樣會脫落,同樣長大成人,而其母體依然鬱鬱蔥蔥,年復一年的生長。」說到這裡,蘇信停頓了一下:「爸媽,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想讓你們成為油桐樹而不是昭和草。你們為我付出的夠多了。」
謝小芬不禁一歎,看著蘇信的目光滿是憐意,隨即溺愛地摸了摸蘇信的頭髮,說道:「傻小子,你的話理倒是在理,可是做父母的,那有不為自己子女著想的。」
蘇信嘴角一笑,又是仰頭看著燈火闌珊的街道,嘴裡喃喃道:「老媽,我爸常常告訴我說,我有我的人生,我的路我自己去走,不要在乎別人的想法,不要受到旁人的羈絆。其實你們忘記了,你們,也有你們的人生!」
說著說著,蘇信竟有點情難自禁,一字字說道:「我是你們的兒子,但我絕不想,因為我而羈絆到你們的人生!」
謝小芬聽蘇信說的動情,不禁眼圈發紅。
蘇信回過頭,瞥見老媽鬢角上的幾根白髮,心裡發酸,嘴角卻是說笑道:「老媽,您放心吧,不就是一套房子嗎,你兒子這輩子就算是再不濟,也得混出個人模狗樣,然後,給你住無敵海景級的大別墅,坐擁菲傭三千!」
黑夜之中,謝小芬眼淚嘩地就落了下來,只是她不害怕被兒子發現,偷偷抹了下眼睛,嘴上啐了一聲:「傻小子,什麼叫人模狗樣,我兒子長得這麼帥。」
立於一旁的蘇柄言始終沉默著,心緒萬千,感慨無比,過了半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重重點頭道:「蘇信說得對,蘇信長大了,他的未來不需要你這麼做媽的操心了,而且,既然走到這一步,那無論如何也要走下去,把裡津市的房子賣了吧。」
謝小芬沒有說同意,也沒有說不同意,心裡有點患得患失,一時間難以抉擇,微微側頭,看著蘇信瘦削的側臉,兒子閃動的眼睛帶著一絲未干的淚水,嘴角上卻噙著微笑,她心裡有點欣慰,也有點失落。
兒子真的長大了,早不是當初的那個青雉羞澀連句話都不敢說的孩子。其實這一點,她早已經意識到了,在裡津市的時候就意識到了,只是她不願意承認罷了。
每一個做母親的都以為,自己的子女是長不大的孩子,但是,不管承不承認,長大了的幼鷹,是不會留戀舊鳥巢的,是不需要舊鳥巢的。因為,他的家在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