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秋,夜風愈發的冷。()
一輛疾馳在馬路上的地士上,蘇信和顧茜坐在後車座,而趙新民坐於副駕駛位。
離開梅西湖之前,蘇信幫趙小珊母女把攤子收拾好,才和顧茜趙新民離開。他本意是想跟趙小珊母女打聽下趙三榮的事情,只是見他母女情緒不大穩定,只能作罷。
不過蘇信知道趙新民對趙小珊家的情況略知一二,決定先問問趙新民,看能不能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在的士上,蘇信開口問道:「老趙,你經常去趙小珊母女的海鮮攤子吃東西,對他們的情況很瞭解吧?」
趙新民反頭看了蘇信一眼,「知道一些,怎麼?你對她們母女倆怎麼有興趣了?」
「閒得無聊,找個話題聊聊。」蘇信手掌磨挲著車窗,繼續問道:「那個趙小珊的哥哥叫什麼名字?」
「好,好像叫趙,趙什麼來著,哦!對了,叫趙川!」
「誒……」趙新民抱著腦袋歎了口氣,繼續說道:「要說起來,這個趙川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的混蛋,手裡犯下三條命案,聽說兩年前搶奸/殺了一個婦女,一直四處流竄,逃避警察的通緝,今年在春陽湖犯了兩條命案,被逮住了……他自己是被判死刑,一了百了,可害了趙小珊母女倆,生活無依無靠遭人欺負不說,還天天給人背後戳脊樑骨,你說……」
趙新民說的興起,全然沒有發現,身後的蘇信已經陷入震驚當中。
蘇信怎麼也沒料到:趙川竟然是李桂蘭的兒子!
趙川替趙三榮頂罪,難怪李桂蘭這麼討厭趙三榮。可說起來也於理不合,若是李桂蘭知道兒子是冤枉的,絕對會上訴平反呀。她為什麼沒有?很有可能她根本就不知道兒子趙川是冤枉的。
那麼,趙小珊母女對趙三榮的態度截然不同又是為何?
蘇信想不通,不過眼下的案情愈發清晰,真兇觸手可及。所有的線索,都已經指向了趙三榮!
現在,蘇信要弄清趙小珊母女和趙三榮的關係,儘管他已經確定趙三榮是真兇無疑,卻苦於沒有證據。就好像想要抓住一隻刺蝟,卻無從下手。
這時,的士在八一路停了下來,到了趙新民的住處。
趙新民對蘇信道:「要不要去我哪兒坐坐?」
「現在太晚了,改天吧。」蘇信搖頭。
「那好,我先走了,明兒打你手機。」趙新民也不勉強,先行下車。
的士再次啟動,朝著市委大院開去。
「蘇信,你今天晚上臉色好奇怪。」趙新民下車後,顧茜盯著蘇信的臉說道。
「此話怎講?」蘇信倒是有點奇怪了。這一晚上,顧茜都沒有怎麼開口說話,一開口就說他今晚不對勁,像個神經病。
這麼久的相處,蘇信對顧茜的性格很瞭解,性格多面,不像安然專一於刁蠻,夏桔梗鍾情於冰冷。
大多數的時候,顧茜性格恬靜溫柔,在人多或者生人面前會顯得拘謹,當然,她又是學生會主席,上了大場面,又會表現的落落大方,有那種豪門家族出身的氣質,只有偶爾在他面前,才會顯露十八歲花季女孩子該有的小性子。
顧茜收回目光,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感覺你今天有點古怪,時而緊皺著眉頭,時而露出釋然笑容的,好像有什麼心事,不像平時總是傻傻笨笨的你。」
「我傻嗎?」蘇信心下苦笑不得,但不得不承認,這丫頭觀察入微,從他的臉色看出端倪。發現趙三榮是真兇,這對他的震撼力太大,以至於神色難以遮掩。
「嗯……你當然傻啦。」顧茜微微笑了起來,紅潤的嘴巴微微彎成一個月牙,只是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事情,又說道:「蘇信,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蘇信道:「什麼?你說。」
顧茜問道:「高中畢業後,想考哪一所大學?」
「呃……這個,這個還太早了吧,以後再討論。」蘇信心下汗顏,顧茜這丫頭問的竟然是高考志願。對他來說,高考志願太過遙遠,根本沒想過,他現在正為春陽湖槍殺案絞盡腦汁呢。
「不要,我現在就想知道。」顧茜拉了拉蘇信的手,不依道。
「呃,這個……」蘇信真不知道怎麼回答了,既要討顧茜的歡心,又要選合適自己的大學,實在太過為難,事實上他才高二,離填報大學志願太過遙遠,根本就沒有想過這方面的事情。
按照老爸的意思,肯定是中農大。為什麼?老子是中農大的人,兒子也必須是中農大的人。
按照老媽的意思,多半是清華北大。為什麼?拿的出手,好跟街坊鄰居吹牛逼唄。
按照蘇信的意思,中國最頂尖的工管國貿專業的大學。為什麼?專業對口,派的上用場。
其實,選大學跟選媳婦沒多大差別,長得好看拿得出手是一方面,有內涵符合自身是另一方面。
可事實上,很多懵裡懵懂的高中應屆生選大學的時候,大多數是啥大學名氣大填啥,少數是稀里糊塗自以為啥專業有錢途選啥。忽略了自己的興趣愛好,進了大學也沒什麼興趣學習知識,對於上網打遊戲、泡妞打飛機倒是興趣多多。
就眼下的情形,蘇信不知道以後會選什麼專業,他隱隱也有出國的念頭。但只是念頭而已。未來的事,誰能說得清楚?不過顧茜興致勃勃地問起這個問題,他不願傷了顧茜的興頭,想了想說道:「小茜,你先告訴我,你想讀什麼大學?」
顧茜想了想,道:「我想讀北財大,你覺得怎麼樣?」
蘇信道:「我聽說北財大僧多粥少,好粥更少,像你這種頂級御用廚師也做不出來的粥絕對沒有,所以你還是不去的好,因為我擔心等我去的時候,你不見了。」
「才不會,我不是粥。還有,我現在記住了,你高中畢業也要去北財大的。」
「我沒答應呀,只是打個比喻。」
「不許賴皮,你就是答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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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蘇信再次去了梅西湖。
依著腦海中的記憶,蘇信直奔趙小珊住的地方。昨晚幫趙小珊母女倆收拾攤子,他有去過趙小珊的家。
其實所謂的家,不過是一間二十來平米的毛胚房,一張木板床,幾條凳子,擁擠簡陋,唯一的家用電器是一個電飯煲。外面搭了一個小棚子,堆滿了塑料盆子和菜。
這番場景,昨夜蘇信已經見識過,再次目睹,心裡依然有股說不出的味道。
此刻,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女孩坐在小木凳上,身前是一張紅色塑料盆,旁邊擺滿了各類蔬菜和海鮮,她正在洗菜,光潔的額頭布著細密的汗水,不是抬手擦汗。
「小珊。」
聽見聲音,趙小珊抬頭,不由地微微一怔,隨即眼帶笑意,「蘇哥哥,你怎麼來了?」
「我剛好路過,就順便來看看你。小珊,以後叫我阿信就可以了。」蘇信笑笑,其實趙小珊比他小不了幾歲,在配合她柔美的聲線,這麼叫讓蘇信起雞皮疙瘩,也因為這個稱呼,會讓他莫名地想起周小恬。
叫他哥哥的女生裡,也就是周小恬了,不過那也是多年前的事情,周小恬還是個跟在她屁股後面轉悠的小女孩,整天信哥哥長,信哥哥短的。
那段日子,應該是蘇信這輩子最得意的時光了。
到了如今,兩人之間漸漸疏離,難得見上一面,早不復當年光景。
幾個月前,周小恬轉學去了南召省四大名校之一的江川中學,跟他很少有聯繫,偶爾在qq上,看到對方在線,才會說些不疼不癢的廢話。但這並沒影響兩家人的關係。畢竟他們還小,感情的事,誰都說不準,也非大人所能決定的。
「哦,蘇哥……哦,不對,阿信。」趙小珊搖了搖頭,不好意思的笑笑,見蘇信還站著,趕緊起身,在圍裙上擦了擦濕漉漉的小手,然後走進屋子拿出一張小木凳,「阿信,你坐。」
蘇信接過凳子坐下,擼起袖子,不顧趙小珊的強烈反對,和她一起清洗蔥蒜,嘴裡問道:「小珊,你媽媽呢?」
趙小珊應道:「她去菜市場買菜去了。」
「買菜不都是早上嗎?現在都下午四點了。」蘇信倒有點不明白。
「早上的菜雖然新鮮,但是很貴,這個時候買菜的人少,而且過了時間點,菜比較便宜。」
蘇信苦笑一聲,他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那懂這些生活理財之道。他岔開話題,問道:「小珊,你在那個學校讀書?」
趙小珊眸子裡有黯然之色,低聲說道:「家裡沒錢,攤子生意媽媽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就輟學了。」
蘇信心下歎息,嘴上問道:「小珊,你以前在那個學校唸書?班主任是誰?」
趙小珊道:「一中,班主任是武大成。」
蘇信一怔,心下不得不承認他跟這趙小珊挺有緣,不僅是一個學校,而且先後同一個班主任。
按說起來,這趙小珊長得好看,不說堪比安然顧茜這類女神,但她身上的那股鄰家女孩的恬靜氣質,非常受男生們喜歡。如果在學校裡,應該有點名氣。可事實上,在一中他從未聽說過趙小珊。
不過略微一想,蘇信就明白了,他今年讀高二,趙小珊才十五歲,應該讀高一。高一在老校區,而他已經搬到五榮冠新校區,兩人自然不認識。
蘇信道:「我也是一中的學生,高一的時候,和你是同一個班主任武大成。不過我今年高二了,在五榮冠校區。」
「我知道呀。」趙小珊微微一笑,「阿信,你很有名呢,我在初中部的時候,就聽說過你了。而且我們班主任武大成,還在班上說過你的優秀事跡。不過我從來沒有見過你,所以昨晚並不知道你就是一中的那個大名鼎鼎的蘇信。」
蘇信啞然失笑,他倒是忘記了,一中老校區還有個初中部,他在老校區讀高一的時候,想必趙小珊在初中部讀書。不過武大成對他一直是吹鬍子瞪眼的,沒想到走了還拿他出來樹立好學生典型。真是讓他大為詫異。
蘇信又說道:「小珊,你還想不想回到學校讀書?」
趙小珊擇菜葉的手一頓,眼睛裡滿是黯然之色,「想呀,可是家裡沒錢,這個學期的學費沒交,學校催繳學費我才退學的,而且,現在我已經輟學快兩個月了,拉下很多課程,一中也不會收我了……」
「別灰心,也別想那麼多,說不定哪天家裡生意好了,賺錢了,你又可以回學校唸書了,你現在要做的,是在家裡把拉下的功課好好溫習一遍,不懂的可以問我。」蘇信鼓勵了趙小珊一句。
幫趙小珊重新回到學校,對於他來說不是難事,教育局長是他叔,他跟一中校長安以權關係也不錯,教務辦主任彭文臣更是打了無數回交道了,武大成還是他曾經的班主任。無論任何一條關係,都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至於千把幾千塊的學費,對他來說更不是問題。只是事情還沒辦成之前,不好把話說得太滿。
兩人邊說著話,邊洗菜。蘇信把和趙小珊的關係拉近了,開始直入正題,說出今天來這裡的目的:
「小珊,我問你一個事兒,那個,昨晚的那個三哥,跟你是什麼關係?」
周小恬應道:「三哥跟我家是一個村子出來的,從小就對我家很好,我家很窮,他經常拿錢救濟我家,可是我媽媽很討厭三哥,不要他的錢。」
蘇信又問:「那為什麼你媽媽這麼討厭三哥呀?」
趙小珊臉色黯然,喃喃道:「我哥哥趙川從小跟著三哥在外面玩,學些壞的,現在犯了殺人罪,被叛了死刑,所以我媽媽很不喜歡三哥。」
蘇信點頭,從趙小珊隻言片語裡,他已經明白怎麼回事了。
這趙川打小跟著趙三榮,趙三榮是黑/社會老大,跟著他的趙川也差不離,不是一個安生的主兒。
可這一切落在李桂玉眼裡,自己兒子變壞,她認為就是趙三榮造成的。可想而知,她很厭惡趙三榮,趙川犯了殺人案被判死刑,這股怨氣更大。
其實做母親的都是這樣,自己兒子不好好做人,在外面鬼混,走錯了路,總是把責任推給那群狐朋狗友,從來不會從兒子上身找原因。李桂玉就是個中典型。
這些不是蘇信該關心的,現在有了這些信息,他已經把心裡最大一個的疑點弄清:趙川之所以替趙三榮頂罪,極有可能是因為趙川之前犯的那樁命案。
趙川犯得那樁轟動裡津市的命案,蘇信也略知一二,兩年前,趙川在梅西湖魔蛇夜總會招惹了一個漂亮女人,那個女人被三十六灣的礦老闆包養,也不是個善茬,找了些人把趙川打得半死。
趙川忿恨,隔夜凌晨三點爬進那個女人的別墅,把那個女人關在屋子裡半個月,肆意蹂躪摧殘,最後奸/殺分/屍,順手牽羊偷走二十萬現金。這個案子影響特別惡劣,當時引起全城轟動,警察懸賞二十萬,全國通緝趙川。
可想而知,作為家屬的趙小珊母女在當時面對著多少冷嘲熱諷。
之後趙川逃了兩年,一直沒有被抓到,警方都以為趙川逃出了裡津市。按照目前的情況,蘇信認為當時趙川根本就沒有逃出裡津市,他一直在趙三榮的庇護下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
恰好今年年初發生春陽湖槍殺案,案情太過重大,趙三榮這個黑老大也頂不住,趙川挺身而出。蘇信站在他的角度去分析,趙川秉著殺一人是死,殺三人也是個死的心態。替趙三榮背起春陽湖槍殺案,反倒落了個仗義的名頭。
趙三榮感激趙川替他頂罪,照料趙小珊母女。
李桂玉並不知道兒子趙川是替趙三榮頂罪,只是覺得兒子趙川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全部拜趙三榮所賜,恨極了趙三榮,對趙三榮的照顧偏偏不領情,也就有昨晚的那一幕。
這條線索已經理清。追查張倩槍殺案到了這裡,蘇信覺得真相已經浮出七七八八,他只要緊緊抓住趙三榮這條線索,所有的案情都會迎刃而解。
現在,至關重要的是拿到趙三榮的犯罪證據。只是春陽湖槍殺案已經過去了快一年,就算有罪證也被有心之人銷毀了,他想要拿到罪證的概率微乎其微。
不過,蘇信心裡已有定計。這一次,趙三榮在劫難逃!
「小珊,你想救你的哥哥嗎?」
「嗯?」趙小珊一愣,睜大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光亮,隨即黯淡下去,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哥哥犯了殺人罪,已經被判死刑了。」
蘇信心裡也是這麼認為的。
但是,如果趙川做污點證人,反供出趙三榮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