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家門,蘇信邊跑步下樓,邊拿出手機撥打方雄的電話,「方塊,跟大家說一聲,今晚的聚會取消。」
「嗯……啊?!為,為什麼呀?」
蘇信沒有解釋,直接掛了電話,瞥了眼手機屏幕,六點半,馬上就是張馨的音樂節目了。
他又是撥通了張馨的電話,直接說道:「張馨姐,那段錄音現在給我播放吧,夏桔梗已經在去機場的路上了。」
對面的張馨怔了半晌,才應道:「好,你現在把具體情況跟我說一下吧,好讓我打腹稿。」
這時蘇信已經下了樓,朝小區外面跑去。在大雨之中,他努力讓自己沉住氣,把事情的前龍後脈說了一遍。
掛了電話,在路邊上等了半晌,渾身濕透的蘇信終於攔到了一輛的士,直奔紫雲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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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號,晚六點四十八分。
時至早夏,卻因為谷雨的緣故,裡津市這座內陸城市黑的早。這個時候已經沒了溫暖的陽光的照射,天空灰敗,黑雲層層疊疊,涓涓細雨忽而變大,猶如細針般砸落在國道上,淅淅瀝瀝的讓人心裡沉悶不已。
在國道上,一輛別克凱越srv正朝著紫雲機場開去。
「桔梗,你英語很好,去了美國溝通不是問題,多交些朋友,不要那麼自閉,生活方面,你三叔三嬸在那邊,他們會照顧你的,等你爸爸身體好些了,媽媽會過去陪你的。」林雨靜看著面色清冷的女兒,語重心長地組叮囑道。
「我知道了,媽媽。」
夏桔梗有些心不在焉,抿著嘴巴點了點頭,目光卻是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大雨,有些怔怔出神。
林雨靜微微搖了搖頭,女兒的臉色蒼白,表情發愣,自然是在想著那個蘇信了。對此,她也是有著深深的擔憂,她倒並非是擔心女兒和蘇信以後還能有什麼糾纏,只是女兒這樣子,只怕是傷得很深,到了美國也想著念著蘇信,這只會傷了她自己。
初戀,畢竟是最為刻骨銘心難以忘懷的。
林雨靜語重心長地道:「桔梗,事已至此,媽媽也不想多說,你一向聽話懂事,聰明乖巧,也不需要我多說。你馬上要去美國了,媽媽只有一句話送給你:作為一個女人,不能太脆弱,你要像植物一樣,甭管開不開花,都要往地上扎根,往深裡扎,往結實裡扎。只有這樣,你才能足夠的堅強,無懼於任何困境。」
「嗯。」夏桔梗又是點了點頭,她一向不會忤逆媽媽的話,不過媽媽說的這半句話她從書本裡看到過,還有半句媽媽沒說的,她也知道:「女人要像植物一樣,甭管開不開花,都要往地上扎根,往深裡扎,往結實裡扎。可扎得越深,越無法承受那種連根拔起的疼痛!」
正在開車的夏天天倒是心情不錯,事到如今,妹妹夏桔梗去美國已成定局,跟那個蘇信不可能再有瓜葛,他也沒好多想的,打開收音機,調到裡津電台,他很喜歡這個電台晚間七點的一檔叫做「與你同悅」的音樂節目,裡面的女主持人聲線優美,很好聽。開車的時候,他都會欣賞欣賞。
剛好,現在是晚上七點鐘,電台的那個女主持人的聲音如期響起:
「各位聽眾朋友晚上好,歡迎收聽裡津音樂電台的『與你同悅』欄目,我是主持人張馨,今天晚上,我想在這裡跟大家分享一段錄音,是一個男生說給一個女孩子聽的心裡話。這個女孩子有一個很美很好聽的名字,桔梗。」
夏天天一怔,旋即轉頭,瞥了眼後座上也有些愣神的桔梗,對林雨靜說道:「媽,她說的不會是妹妹桔梗吧?」
林雨靜也有點搞不清楚狀況,說:「聽聽看吧。」
收音機裡,張馨優美的聲音還在響著:「桔梗她今天要去美國了,男生想要在她臨走之前,給她一個生日驚喜,但是女孩子生怕男生難過,只是留下了一封信,然後獨自離開了。此時此刻,那個女孩子應該在前往紫雲機場的車上。我想,我也希望她能夠聽到男生對她說的最後一段話。」
頃刻間,晶瑩的淚水湧出夏桔梗的眸子,在眼眶裡打轉。她白皙的手指握拳,已經明白了那個男生就是蘇信。
林雨靜黛眉緊蹙著,心想這蘇信弄得ど蛾子還真多呀,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死心。她道:「天天,把收音機關了。」
夏桔梗緊緊拉住了夏天天的手,轉過頭哀求道:「媽媽。」
看著滿臉淚痕的女兒,林雨靜心頭也是一陣的疼,心想罷了罷了,反正女兒要去美國了,這回就依了她吧。
收音機裡,先是響起羽泉的《不離不棄》,渲染了一番情緒。
過了會兒,一道略顯沙啞飽含情緒的少年的嗓音響起:
「桔梗,坐在錄音室裡,我有很多話想說,卻有點不知如何開口。
在這裡,我先祝你十七歲的生日快樂。
很久以前,我從一本書裡,看到這樣的一句名言:『為什麼把擇定終身的職責交付給半懂不懂的年歲。為什麼讓成熟的眼光延誤地出現在早已收穫過的荒原。』
以前我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現在我明白了。
那半懂不懂的年歲,代表的是我們的青春,裡面有太多的美好,有太多的難以割捨。對於我來說,你就是我那半懂不懂的年歲裡面,最難以割捨的,以至於讓我心甘情願的把擇定終身的職責交付給這個半懂不懂的年歲!
很抱歉,我矯情了,只是心有期盼,難以自持。
對於你去美國的事情,我時常為此難過,但亦覺得是明智之舉。你千萬不要為了我而心生歉疚。如果真是如此,那便是我的罪責。
去年,你哥哥曾經對我說過這樣的一段話,他對我說:『如果我是你,如果明明知道抓不住她,留不住她,那麼我會讓她飛,因為她有自己的翅膀,有選擇自己的天空的權利!」
當時,我覺得他滿口放屁,遺臭十里。現在我覺得他說的是字字珠璣,至理名言。我沒那個本事,憑什麼拽著如此優異的你而不放?所以,對於你去美國之事,我是不敢有絲毫的抱怨或是不岔的,只能心生願景,願你在美國生活無憂。
桔梗,在美國,你只需開開心心做自己喜歡的事就行了,如果有喜歡的男孩子,那就用心去喜歡。你也大可不必擔心我的情緒,我或許有些小心眼,但沒那麼脆弱。眼淚是永遠不能證明自己的,痛苦代表著我想要進步。
桔梗,近來我常常失眠,並不是因為難過,僅僅是想起了你,想起了你跟我說過的話,莫名地就有一種奇怪的情緒,並且想要為此而奮發。
桔梗,你說過,我們分開長久地遇不見,我就不會難過了。我要告訴你的是,其實人生中最難過的事情不是一直遇不見,而是遇見了,得到了,又被拿走了。
桔梗,你說過,讓我永遠忘了你。我要告訴你的是,假如我不能夠再擁有,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你。
桔梗,你說過,我的未來不會有你。我要告訴你的是,我要去的地方,那就是有你的未來。
桔梗,最後,我還有一句話,我想說給你聽,也是我想對自己說的:蘇信,呵呵,你這個大****呀,吃了那麼多的米飯,活了那麼長的日子,頹廢無能了那麼久,是該抖擻起精神來,朝著絕頂的山峰處,朝著最為炙熱的光亮處,奮進了!
至於奮進的緣由,卑微的我,已無勇氣說的太偉大,只是為了你,桔梗。」
……
車內,那個少年的聲音已經漸漸斂去,除了外面淅淅瀝瀝的雨水聲,只剩下羽泉的歌聲在那裡淺吟輕唱著。
林雨靜和夏天天都是沉默,不知是何感想,只是表情都有些沉悶,想來聽了那個少年的肺腑之言,也是有些難受,生出憐憫之心。
此時此刻,夏桔梗對著車窗外的眸子早已浸濕,晶瑩的淚珠順著絕美的臉頰滑落,一滴接著一滴,砸落在窗沿上。
她的腦海裡,有無數道光影流轉,那是她和那個少年度過的青春雨季。
初中畢業聚會後,那個少年騎著單車載著她,飛馳在晴朗的星空下,穿梭於裡津市的大街小巷。一月千江驚似夢,白衣勝雪少年心。
百年校慶上,那個少年不顧一切衝上舞台,在沸騰人聲中,拉著她穿越人海,直到世界的盡頭。
可是越想,她心裡便越難過,心臟上彷彿有一根針,在那裡不停地扎呀扎,疼,疼得滴血,疼得她快要難以呼吸。
可即便如此,她的腦海裡,還是不可抑止地,冒出了一段她此生難以忘懷的回憶;一副在秋風微醺時,在橙色街燈下的幸福光影:
女孩下車的時候,不小心崴到腳。少年背著她,送她回家。
女孩好奇地問:「我重嗎?」
少年說:「重呀,知道為什麼嗎?」
女孩問:「為什麼?」
少年說:「因為整個世界都在肩膀上,所以很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