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微光,林晚桐不知何時跑進了城中,她身上原就有傷,體虛氣弱,加之這一頓狂奔,氣力耗盡,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頭暈目眩。最後跌坐在不知誰家的門口,用最後的意識,叩響了門環。
晨光之中,一襲青衫從門內走出,冰冷的臉孔在看見躺在門前那個渾身是血的女人時,眼神忽然沉了下去。
林晚桐再次醒轉,頭頂是眼熟的青花帳,心下終於些許安定,還好還好,司馬沒有將自己棄置門外,然而還來不及爬起身,就感覺到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一隻手,修長乾淨,指節分明,輕輕拉開床帳,司馬幽黑的瞳孔裡分明帶著淡漠。
「你身上為何這麼多血?」
自己殺了人!可是這個理由卻是斷斷不能說給他聽的,只得斂起眸光,故意說得坦然:「野外遇見一隻野獸想要咬我,我便將它宰了。」
司馬眸光微瞇,卻依然什麼都沒說,臉上的淡然不見絲毫波瀾:「以你目前的身體狀況,別說是野獸,連隻兔子都打不死。」
林晚桐咬住下唇,半晌才抬眼直直看向司馬,語氣中滿是懇求:「司馬大夫,恕我無法將我知道的全部悉數告知你。但可否請你借我一匹快馬?」
「要回雪國麼?」司馬放下床帳,並不想再與這個女人有任何眼神的交流。
她的眼睛裡似乎是有著什麼,閃閃發亮,卻叫人抓不住。
「你……怎麼知道?」
「與你的短暫交談中,你唯一提過的就只有雪國。」司馬望了眼日光,吹滅蠟燭,「奉勸你不要,你現在的身體禁不起任何的奔波勞碌。」
語畢就走出房間,踏出門扉卻又回過頭來:「若是可以走了,就自己出去吧。」
然而身後傳來一聲撲通,那臉色蒼白的女人跌在地上,正艱難地想要爬起,他知道她的身體此時已是風中殘燭,不過十幾日之內她就會如一朵迅速枯萎的花朵。
他淡淡看著,並不上去扶,而那女人卻突然看向她眼中的光彷彿要將他灼燒,他似乎看的到這雙眼睛後面隱隱燃燒著的火焰,猶如朝日不落的太陽。
「司馬大夫,求求你,真的懇求你,給我一輛馬車送我回到雪國,有一件事情,我即使死也想要做到。」
她的眸子是那麼的亮,完全不像是一個將死之人,司馬最終垂下頭,心中也不知是被觸動了哪一根弦,竟然點了點頭。
司馬雇的馬車一如司馬其人,簡單素,他並未來送行,他們原就是陌生人,天空飄著極細極密的雨水,朦朧路人的視線。
林晚桐重重咳了幾聲,嘴角溢出幾絲血絲,然而她卻置若罔聞,堅定地爬上馬車。
並非她不惜命,而是她知道身上中的毒無人能解,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有生之年再見獨孤一面,至少告訴他,她是喜歡他的,至少不要因為自己的突然消失,而讓他恨自己。
可她剛剛踏上馬車,便聽一聲斷喝。
「這臭丫頭在那!」
昨晚那身形魁梧的男人向她跑來,持著利器分明是來為他們的老大報仇雪恨!
林晚桐驚慌失措,可不待逃跑已經被大漢擒住手臂,逃脫不開。
男人一巴掌打在她臉上,這一掌極重,她一陣耳鳴,另一個男人又叫罵了幾句,然而她都沒有聽清,只覺得頭暈目眩,被那那幾個大漢拖著走,好不容易清醒了些,慌忙掙扎踢打,但憑她這身軀如何掙脫的開?林晚桐一陣絕望。
她當然知道被這些人抓住會怎麼樣,她永遠也沒有機會見到獨孤,這個給她最多庇佑的人,她虧欠的人,她閉上眼睛,終是無計可施,唯有清淚兩行。
然而此時身後卻傳來一聲淡淡但卻很有威懾力的斷喝。
眾人回過頭去,醫廬的門悄然開了,一把巨大的油紙傘隔開雨幕,傘下是那叫司馬的男人冷淡如水的眸子,漆黑如墨的髮絲隨著狂風飛舞,然而卻並不能叫人生出任何一絲凌亂的意思,反而只覺清冷,不禁敬畏。
「小子,勸你不要強出頭。」大漢挺直腰身,鼓出一身可怕的肌肉。
「在下從來不強出頭。」司馬輕聲重複了一遍,看都不看拚命搖頭否認的林晚桐,「將她放下,你們走吧。」
作出這樣的要求的時候,司馬並未露出半分請求的神情,也沒有命令的口氣,如若看的仔細,卻可以從他淡漠的瞳孔中看出一絲不屑,沒錯,不屑。
聞言大漢們似乎勃然大怒,一個弱書生,怎敢這般輕視他們,個個挽起衣袖要大幹一場,眼看著已經將司馬團團圍住。
「下著雨呢……」司馬似乎說了什麼,然而誰也沒有機會聽清,因為司馬忽然飛身一躍而起,那席青衫因了他奇快的動作而飛舞,他以所有人都看不清的動作在大漢們身上點了一下,又穩穩落在原先的地方,全身上下沒有一處被雨打濕。
所有的一切只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就結束了。那幾個大漢悉數倒地,神情痛苦。
「以後若再來,便不是廢你們兩條腿這麼簡單了。」司馬神情淡漠,接著轉向林晚桐:「進來吧,」他走到林晚桐身邊,油紙傘剛好遮住二人,「先避雨再說。」
他轉身要走,卻感覺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住,回身看那女人,只見她臉色蒼白的嚇人,全身顫抖,那一雙手,死死地拽住他的衣袖。
「做什麼?」他問。語音未落女人卻忽然軟軟地倒下去,只是那一雙手,依然死死地拽著他的衣袖。
林晚桐在高燒中昏迷了三天三夜,噩夢中全是那猥瑣的男人,彷彿地域的惡鬼對她窮追不捨,搶著要將她投入阿鼻地獄,而她毫無反抗的能力。
司馬站在床邊凝神看著這個女人,又看看自己的衣袖,而她忽然睜開眼睛,那雙堪比星辰般清亮的眸子盛滿驚慌,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扯住了他的袖子:「沒有時間了,我要回雪國。」
說著便掀開被褥,掙扎著下床,然而走不出幾步便腿軟跌在地上,雪蟲已經將她折磨得形銷骨立,不過短短幾日,她已經瘦的不成人形。
聽聞雪蟲會在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以快於之前兩個月十倍的速度吸食精血,從而使人在短短一個月迅速消瘦,最終成為一具乾屍。
司馬微微皺起眉頭,並不去扶她,他討厭與人產生身體接觸,因而斜睨著她,問道:「為何你明知我是大夫,卻從不求我救你?」
女人瘦弱的身軀因為跌倒,痛的縮成可憐的一團,苦笑著搖搖頭:「清芳丸無藥可解。至於那什麼雪蟲,更是奇毒。」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不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