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嶺圍場,離京城有一百七十多華里,這麼長一串的隊伍,浩浩蕩蕩地走著,一直到酉時末才到達目的地。
圍場四周早已兵丁密佈,禁衛森嚴,無數的火把將夜空照得如同白晝。君惜玉還算聰明,沒有發表長篇大論,隨意講了幾句,便放大家各自休整。
我在車上吃了些喜兒替我準備的點心,腹中不覺飢餓,又不耐煩跟一大堆人擠在一起用餐,還得禮讓來禮讓去的。所以托辭身子不舒服,先進了別院中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卻是被三通號炮吵醒。緊接著便是低沉洋厚的號角號吹得嗚嗚作響。
這種情形,自然任是睡神降世也無法再睡下去。我只得披衣下床,從窗外探頭去瞧,卻只看見紅黃黑白青一片五色旌旗,在山風中獵獵作響。
信步走出去,遠遠的已見到高高的帥台上,一面杏黃旗隨風飄揚,君惜玉居中,正襟危坐,一臉嚴肅。君默言在他左手邊陪坐,依舊是一貫的面無表情。
台下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各隊早已整裝束容,列成方陣。刀劍林立,斧鹼森然。
那三十名武舉著裝齊整,精神抖撤,按排名分數,分列立於台下。我極目望去,江子楓卻立在左邊第一行第一列。嘿嘿,想來考得是不錯的了。
卻見從軍中飛奔出兩騎快馬,手持紅旗,疾馳而至將台之下,飛身下馬,躬身稟報:「武舉列隊已畢,恭請聖上御試。」
早有內臣高聲應答:「奉上愉,御駕親出殿試。」
剎那間,台上台下數干人眾一片鴉雀無聲,只餘下強勁的山風吹動旗幟的獵獵聲響。
君惜玉緩緩起立,目光炯炯掃視台下一周,朗聲道:「諸位愛卿,朕今日上稟神靈,列祖列宗庇佑,下懷天下蒼生,為保我天啟王朝江山永固,萬世基業永享。特開武舉,興軍事,振軍備。」
「爾等均為熱血男兒,身懷絕技,豎之棟樑,今日庭前應盡展平生所學,為國所用,報效朝庭。以慰朕心。」
君惜玉訓話完畢,台下又刷刷跪倒一片,三呼「吾皇萬歲,天啟王朝萬歲。」氣氛頓時達到頂峰。
我偷偷躲在柱子後面,踞了腳尖,正瞧得高興,肩膀上冷不防讓人輕拍一掌,掉過頭來一瞧,卻是惜瑤那小妮子。
與她並肩站著的是一個明眸皓齒,身穿淡綠檑裙,年約雙十的少女。
「小雪姐姐,這比試有啥好瞧的,不如咱們去玩吧?」惜瑤撅了唇,親熱地搖著我的臂,一臉的嬌嗔。
「書雁,好久不見。」綠衫美女明眸善瞇,輕瞥了我一眼,紅唇微啟,淺笑盈盈。
糟糕!竟是林書雁的舊識。老天,我哪知道她是哪根蔥啊?
我手心裡捏造了一把冷汗,只得堆起一個矜持的笑容,淡淡地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書雁紅光滿面,笑容卻比婚前明朗許多,看來與昭王伉儷情深得很哪?」綠衫少女面上帶笑,語氣似贊似嘲。
「他那個脾氣,你們也不是不知道,我是嫁雞隨雞而已,伉儷情深卻是說不上。」我保持微笑,不動聲色。
「嫁雞隨雞?」綠衫女子圓睜了雙目,仔細地打量我,掩唇駭笑:「書雁嘴裡也會說出如此粗俗的話來?」
我倒?那個林書雁究竟是怎麼活的?難不成平時都是出口成章的?要我文謅巋的拽文,那還不如殺了我痛快!
「有什麼辦法呢?誰讓我嫁了個……」我故意低歎一聲,語帶憂鬱,目光含愁,欲言又止。
「那道是,委屈你了。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嘻嘻。」綠衫女子一臉的釋然,掩唇咭咭嬌笑。
我淡淡陪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我拷!這是什麼人啊?搞半天根本就不是真心來祝賀朋友,而是來看熱鬧的。
看到別人夫妻和睦,生活愉悅她心生不快。我一臉哀怨,語帶輕憨的扮相,她給笑得花極亂顫?
「哎呀,夢影姐姐,別聽她胡說。二哥對小雪姐姐可好了!」君惜瑤搖了搖手,牽了我們順著小徑往場外跑去:「先別說,呆會芷靈她們該等急了。」
我暈!她這不是在害我嗎?一大堆的陌生人,我一個也說不出名字,若有人再攪和一下,我非穿幫不可!
不知道現在裝昏在來不來得及?可是,瞧了瞧四同嚴謹的氣氛,我突然昏下去,不知道會不會了起一場更大的混亂?到時再治我個擾亂殿試的罪名,我不是吃不了兜著卓呃……還是不要了。
「惜瑤,書雁,夢影,怎麼才來?」遠遠的,已有一個少女在拐角處了頸觀望,一眼瞧到我們,揮著手在示意。
晚了,好像已被逼上梁山了!算了,我以不變以萬變,用微笑面對她們。為防止多說多錯,那我就不言不語,靜觀其變好了!
「芷靈,就知道你性子急。別嚷,這不是來了?」惜瑤笑瞇瞇地回嘴。
「是啊,要不是昭王妃架子大,差點請不動她,我們也不至於就晚到了。」夢影淡淡地抱怨。
奇怪,我不想來,明明只是表現在心裡,並沒有宣之於口——她哪一隻耳朵聽見我說不去了?分明她對林書雁有著怨恨。偏偏還打著閨中好友的旗號。
嘖,真是個扭捏作態,假做清高的。看來,我得防著她給我下絆子。
「呵呵,昭王今日殿前主考,威風八面,書雁想多瞧瞧她的新婚夫婿也是情有可原的。」叫芷靈的小姑娘年紀略小,與惜瑤一般高矮,笑盈盈地迎過來。
「就是,夢影姐姐,後悔了吧?」從芷靈的身後忽然審出一個藍衫女子,眉眼合笑,語帶嘲弄地睨著夢影:「當初你聽信傳言嫌人家粗魯,不肯下嫁,這才托人遊說太后改指了書雁。現在瞧見昭王竟是一表人材,玉樹臨風。書雁嫁過去,更是倍受寵愛,夫妻情深。你後悔了不是?」
呃……我說怎麼她說話夾帶棒的?原來還是假想中的情敵?說來真是可笑,當初既是她自己主動拒絕,今日又何必來此反悔?
「曉筠,你再胡說,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夢影被她一頓搶白,臉上掛不住,撲上去作勢掐她。
叫曉筠的女子咯咯嬌笑著靈活地在我們幾人的身後穿來繞去,不時探出頭來損她:「夢影姐姐,不如你求求書雁姐,讓她大方點,叫昭王依日娶了你。姐妹倆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一派胡言!」夢影紅著臉追打她,手底下卻不如先前狠厲,神色也有些鬆動,不時拿眼向我瞧來。
老天!竟然好像真的那麼點意思?
我頓時啼笑皆非——造孽啊!君默言那冰塊男,這次恩科大出風頭,竟然撩亂了無數貴族待嫁少女的芳心?
「行了,別在這裡亂嚼舌根了。」惜瑤駭笑著搖了:「咱們天啟王朝除了二哥就沒好男人了嗎?夢影姐姐怎麼說,也是慶王府的大郡主,怎麼能委屈她做側妃呢?」
「就是,我看此次恩科中就有不少俊逸的男子,咱們說好了,誰都不許跟夢影姐姐搶。「芷靈笑嘻嘻地接過話頭。
「對了,淮南王世子江子楓此次大有希望奪魅。准南王雖然沒落了,好歹也是個王爺。」曉筠話鋒如刀,笑語盈盈地睇著夢影:「聽說他在書雁姐姐的希望小學執教,不如請她做謀。」
「是啊,子楓人很不錯,長得又俊。」見話題終於不再在君默言身上打轉,惜瑤舒了一口氣,忙忙地點頭:「夢影姐姐要是看得上眼,我讓二哥幫你說說。」
「骸江子楓人材雖然不錯,可惜……」夢影冷笑一聲,故意欲言又止,吊人胃口,一雙妙目卻只在我身上打轉。
我心中「咯登」一響,便知道她想使壞,冷笑著靜靜地回望著她——她要是敢亂說,就別怪我不給她留情了!
惜瑤到底年輕單純,其他人都默然不語了,她卻不知是計,傻傻地追問:「可惜什麼?」
「可惜,我聽說他與昭王妃過從甚密,關係親暱。坊間傳聞,他可是昭王妃裙下不二之臣。」夢影掩著唇咯咯嬌笑:「此事雖說無憑無據,但空來風,其來有因。我可不想做這打破鴛夢的缺德事呢!」
「夢影!」芷靈一驚,嬌聲喝止,她已僻哩啪啦說了一長串。只得無奈地搖了,向我露了個尷尬的微笑。
「是嗎?夢影想必很喜歡我身上的這條裙子?」我淺淺一笑,卻並不生氣,只淡淡地與她話家常:「你真是好眼力,這條可是是昭王織錦樓最好的繡娘阿桃親手所繡。你若是喜歡,改天讓她也替你做一條?」
「呃…一條破裙子而已,誰希罕了?「夢影面色一變,沉著嗓子,臉有不愉之色。
我照樣微笑以對,冷冷地譏諷:「原來是誤會啊?還以為你特別喜歡,這才吃飽了撐的,天天研究我的裙子底下有著什麼?這麼想知道,要不要我給你看看?」
「你……我才沒有!」夢影氣惱萬分,恨恨地瞧著我,一時卻找不到話來反擊。
「其實我裙子底下也沒什麼奇怪的東西,不外乎一雙腿而已。」我輕輕提溜了裙爆露出一雙纖長的雙足,故做驚愕,提高了聲音繼續損她:「啊,原來你的裙子下邊竟然什麼也沒有嗎?」
「噗!」「哧!」眾人驚駭,一時笑噴。
「你,你!」夢影被我連羞帶辱,一頓搶白,氣得臉上陣紅陣白,跺了跺腳,掩著臉跑了。
我望著她的背影不停冷笑…切!她這種大家閨秀也敢跑出來跟我們惡魔酒吧的人比嘴上功夫?還得回去再練三十年!
「書雁姐,你變了。」曉筠帶著一臉新奇地微笑,重新打量了我一遍:「看來,昭王真的改變了你很多。」
我但笑不語。
「小雪姐姐,會不會太過份了?」惜瑤忍俊不禁,笑了一會兒後,一臉擔憂地瞧著我:「她好像很生氣。」
「生氣?要生氣也該是我先生氣吧?她有什麼資格?」我不以為然,語氣轉為不屑。
心底卻忍不住暗自慶幸這樣的女人,幸虧沒有嫁給君默言,否則他的一輩子算是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