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裡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最後我才想起來還有蘇悅生,我回到包廂裡,蘇悅生正在抽煙,我有點內疚:「不好意思啊,接電話太久了。」
蘇悅生倒是瞇著眼睛打量我,唇邊還帶著絲笑意似的:「程子良的電話?」
我有點不好意思,但也大大方方承認了:「是的。」
「你是我救命恩人,所以呢,有件事我得告訴你。」蘇悅生還是那幅表情,似笑非笑:「你知不知道,程子良跟誰去的澳大利亞?」
我心裡突的一跳,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程子慧給他介紹了一個女朋友,他們三個人一塊兒去的澳大利亞。」蘇悅生撣了撣煙灰,又瞧了我一眼:「你可要沉住氣。程子良也不見得就喜歡那姑娘,不過他聽他姐姐的話聽慣了,怎麼也得應酬一下。」
我的臉發脹,耳朵裡也嗡嗡直響,蘇悅生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可是讓我難受極了。男朋友瞞著我跟別的女孩子一塊兒去度假,他卻說是應酬。
這樣的應酬,我實在是受不了。
我咬了咬牙,自己都覺得自己聲音難聽:「沒什麼,我能理解。」
蘇悅生又是一笑,笑得露出滿口白牙:「別介啊,你能不能理解,都不用對我說。算我多嘴,來,我自罰一杯!」
他喝了滿滿一杯白酒,我杯子裡不過是果汁,但我連呷一口的興趣都沒有。我默默的看著他,他笑得挺暢快似的:「你也別擔心,我不是還欠你一份禮物麼?到時候你要真不高興,我就去幫你搞定那姑娘。你就放心吧,我跟程子良,不論哪個姑娘都會選我的。」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明明是在開玩笑,我心裡卻十分惱恨。
過年的時候到底只有我和我媽兩個人,像往年一般冷冷清清。家裡的保姆都放了假,我媽做了一大桌子吃的,還有她最拿手的凍肉。可是兩個人的團年飯,到底吃的沒滋沒味。
大年初一一大早,我還在睡覺,突然聽見底下鬧哄哄,動靜實在太大,把我都吵醒了。我揉著眼睛跑下樓,從窗子裡往外頭一看,才發現一堆人堵在我家門口,還有人往我們家玻璃上砸磚頭。
我媽木然站在客廳裡,我張了張嘴,她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說:「乖,上樓去。」
我問我媽:「你借人家高利貸了?」
我媽搖了搖頭,外頭有個女人尖聲叫著我媽的名字:「鄒若蓮,你滾出來!你個狐狸精,勾搭人家老公,不要臉的婊子……」
我勃然大怒,可我媽把我往樓上推,那些人把我們家窗玻璃都砸破了,還有人竟然拔著碎玻璃,似乎想從窗子裡鑽進來。我大聲叫我媽報警,我媽卻說:「報什麼警?還嫌不夠丟人麼?」
外頭吵鬧的更凶了,連物業都不敢來管,我媽使勁推我讓我上樓去,她的臉因為難堪而漲得紫紅,我一直覺得我媽保養得挺好的,但在這一刻,她臉上的肌肉都垮下來,老態頓生。我心裡很難過,縱然我媽做得不對,她到底是我媽。我一口氣跑上樓,翻到蘇悅生的電話,直接打給他。
他明顯還沒睡醒,連接電話的聲音都是懶洋洋的:「早啊,這麼早打給我拜年?」
我無心多說,只說有人到我家裡來鬧事,問他有沒有辦法。他略略有些意外,說:「我在北京家裡……」
我十分沮喪,但他很快說:「沒事,我讓老鍾去處理。」
我期期艾艾的感謝他,他卻還是那幅懶洋洋的腔調:「不客氣,算我上次說錯話賠罪。不過……你是不是借人家高利貸了?大年初一讓人家跑上門鬧事?」
我兩隻耳朵都在發燒,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我都沒想太多,就覺得他肯定能擺平這事,但許多話,我沒法對一個人外人講。我只是再次輕聲說:「謝謝。」
蘇悅生可能也悟過來我有什麼難言之隱,他說:「放心吧,老鍾那個人嘴嚴得很,他不會在外頭亂說話的。」
我掛上電話就跑下樓,把我媽拖到樓上去,我們兩個關在房間裡,我媽如同困獸般走來走去,底下還是鬧哄哄的,似乎有人終於翻窗子進了客廳,打碎了什麼東西,稀里嘩啦一陣亂響。我媽眉頭直跳,我唯恐她會忍不住衝下樓去,所以死死拖住她。
沒想到她倒是按著我的手背長歎了一聲,轉過臉來對我說:「乖女,媽媽不想讓你跟程子良來往,就怕你落到跟媽一樣的地步。」
我看著我媽眼睛裡亮閃閃的眼淚,我囁嚅著說:「他不會的……」
我媽輕輕搖了搖頭,好像很傷心的樣子。我也不敢跟她再多說話,本來我對程子良很有信心,可是一想到他姐姐的態度,我又覺得忐忑不安。
幸好沒過多久,底下突然安靜下來,我跟我媽面面相覷,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走了。又過了大約一刻鐘,我正猶豫要不要下樓去看看,手機響起來,我一看正是老鐘的號碼,我怕我媽看到,趕緊接了。
「鄒小姐,那些人都已經被轟走了。你放心吧,他們不敢再來了。」
我十分感激:「謝謝!」
「不用。你客廳裡打破了幾個花瓶,我讓那些人賠償損失,過會兒他們會送錢來,我知道你不高興看到他們,所以就讓他們把錢送去物業值班室,你有空去取就行了。我也警告過物業了,他們下次不會再吃乾飯不做事。」
我都沒想到老鍾這麼厲害,更沒想到他能這麼快趕過來,而且一來簡直是橫掃千軍,竟然還能讓那群人乖乖賠償損失。我心悅誠服的說:「謝謝!」
老鍾打了個哈哈:「這麼見外幹嘛?你是我們鑽石豪門的法人代表嘛!誰敢不給你面子,我削死他們!都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大過年的,別被那群混蛋壞了心情。」他語氣十分輕描淡寫,明顯真沒把這事當成大事。最後才說:「替我問蘇先生好。」
我答應了一聲,迫不及待把電話掛上,讓我媽就待在房間裡,我自己下樓。我媽死活不肯,到底還是她把我一推,自己咚咚咚跑到樓底下去,我連忙也跟著她下樓。樓下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了。我和我媽四面看了看,果然只是打碎了幾個花瓶,不過碎片都被人收拾得很乾淨,我媽細細的看過,這才發現客廳大理石地面上有一抹血跡,但被人用紙巾擦拭過,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我媽瞪了我一眼,問我:「誰給你打電話?你認識了什麼人,這麼神通廣大?」
我噎住了,總不能老實告訴我媽,我認識老鐘,而老鐘的來歷更難解釋,如果她知道了來龍去脈,非再抽我一頓不可。我吱吱唔唔的,我媽又瞪了我一眼:「你給程子良打電話了?是他找人來打發了那些人?」
我愣了一下,我媽還以為她自己猜對了,她不由得又歎了一口氣,倒是什麼也沒再說。
不過為了這件事,我還是非常感激蘇悅生,等過完年他回到本地,我就特意拿出零花錢,提前訂了個特別貴的餐廳,請蘇悅生和老鍾吃飯,算是感謝他們倆幫忙。老鍾本來答應了,但到了那天下午,突然又打了個電話給我:「鄒小姐,真是十分抱歉哈,我晚上突然有點事去不了,心領了心領了,你讓蘇先生多吃點兒,把我那份吃回來就成了。」
我知道他平時都挺忙的,也沒太在意,說:「那回頭過幾天,再請你!」
「沒事沒事,你知道我這一攤子破事,天天忙得跟孫子似的,還不定哪天能有空。對了,你過會兒能不能先來趟辦公室,我這裡有幾份文件,你來簽個名。」
我一口就答應了,過年那會兒老鍾幫了我那麼大的忙,反正吃飯地方離鑽石豪門挺近的,順路過去先簽幾份文件,小事一樁。
老鍾跟平時一樣在辦公室等我,我一進門他就囑咐人去廚房給我拿甜品,今天的甜品是杏仁豆腐,他說:「新換了個甜品師傅,你嘗嘗怎麼樣?」
我吃了幾勺,味道還行,杏仁挺香的,不過連吃了幾口之後,總覺得略有異味,我老實說:「好像有點苦。」
「是麼?這群混蛋找來的大師傅,一個不如一個!還問我要那麼高的薪水!連個甜品都做不好!回頭我非開銷了他們不可!從哪個旮旯裡找的人……」
老鍾顯然是氣壞了,嚷嚷著要去炒甜品師傅魷魚,我覺得挺不忍心的,就說:「也許是杏仁沒挑好,有的杏仁就是苦的。」
「您別吃了!」老鍾看我又挑了幾勺,連忙說:「我得讓他們端去廚房,非逼著那王八蛋自己吃完不可!」他一邊說說一邊提高了聲音喚人,我連忙攔他:「算了算了,別生氣了。」
老鍾被我勸住了,他打發司機送我去餐館,說:「您也別生氣,回頭我再換個好的白案師傅,下回您來,一準不會出這種事。」
我其實也沒生氣,鑽石豪門的甜品一直做得特別好,遠遠勝過外頭好多餐廳的水準。也許正因為如此,所以老鍾才會生氣吧。畢竟誰也不願意砸招牌。
這麼一耽擱,我到餐廳的時間比蘇悅生還晚,我心懷愧疚,連忙請他點菜。他也沒客氣,拿起菜單很快就點完菜,這才問我:「年過得怎麼樣?」
「還行,就那樣。」
其實我挺鬱悶的,程子良到現在還沒回來。
我努力振作精神,跟蘇悅生說話。這是個高端日本料理店,據說和牛是真的從松阪空運過來的,食材很新鮮,就是暖氣太足了,我越坐越熱,吃到一半,都吃出一身汗。蘇悅生喝清酒,我要的是一杯冰水,就是冰水都止不了渴似的,我都喝三大杯了,還是不停在冒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