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半夜來個酒鬼
姜維峰有些後悔了,不該坐車去找向正坤的,不去找他,就聽不到出租車司機的那番惱人的高論,不去找他,也不會因為陸冬山的電話在他面前出醜。不去找他,就算陸冬山的電話打來了,他也不會這麼尷尬,不會這麼被動,向正坤這個老同學畢竟是全省有名的廉政模範啊!
十一點多他才回到省公安廳療養中心,一路上,姜維峰的心漸漸平和了些,洗過澡後,躺在沙發上看《全省廉政情況簡報》,這事有人來敲門了,他以為是秘書,或是反貪局局長吳欣榮來談案子,便拿著簡報慢慢的走過去開門了。
誰知,門鎖剛打開,便被一個沒看見長什麼樣的人把還沒打開的門撞開了,然後,那人又軟綿綿的跪在了姜維峰的面前,姜維峰嚇一跳。這誰啊?怎麼回事?他的問話也結巴起來。
那人從地上抬起頭:「姐……姐夫,是……是我,魯……魯南!」
竟然是在西陽市建委當辦公室副主任的小舅子,這讓姜維峰哭笑不得!
姜維峰聞到魯南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濃烈的酒氣,就知道魯南這個酒徒今天又喝了不少,遂開玩笑道:「怎麼給你姐夫行這麼大的禮呀?啊?我當得起嗎?起來,快起來!」
魯南從地上爬了起來,咕嚕著:「腿不聽使喚了,你一開門,把我閃了一下!」
姜維峰譏諷地看著魯南:「看你喝的!今天又灌了不少吧?」
魯南搖搖晃晃走到飲水機前,拿過一次性紙杯,一氣喝了三杯水,緩過了一口氣:「不多,四人才喝了三瓶五糧液。武中其的老婆楚月華做東請客,人家又是求咱辦事,不喝也不行呀!是不是?」
武中其的老婆?武中其?姜維峰心裡一驚,不動聲色地問:「武中其也去參加喝了?」
魯南手向姜維峰一指,笑了:「姐夫,你……你逗我……逗我……」
姜維峰說:「我逗你幹什麼?」隨即讓魯南坐下好好說!怎麼找到他這裡的?
魯南在沙發上坐下了:「姐夫,別人找不到你,我還找不到你嗎?我可是你小孩舅!你也真能和我逗,武中其明明被你們省反貪局抓走了,你……你還反過來問我,不愧是省紀委書記,佩服,佩服!姐夫,不瞞你說,這酒就是為撈武中其喝的。武中其這人不錯,挺義氣的。姐夫,看我的面子,你……你就讓省反貪局放了吧,啊?我許了人家的!」
一聽這話,姜維峰就火了。看他面子?他的面子有多大?居然在外面敢這麼大包大攬的?
魯南根本不怕:「怎麼了姐夫?」
魯南也不是隨便大包大攬的!他知道的,他知道武中其是銀沙受賄案的舉報人。他也知道,法律是要保護舉報人的,既然是要保護,那怎麼不能放了呢?
姜維峰沒耐心聽魯南的話,打斷他的話不要他說了,問他,他怎麼知道武中其是被省反貪局抓的?這是誰跟他說的?
魯南直笑:「看看,看看,轉眼就不承認了!這事誰不知隨?瞞得了嗎?你以為穿便衣,不掛警牌,人家就不知道了?抓人時,好……好多人都看見了,領頭的是個胖……胖局長!」
聽到魯南這樣說,姜維峰更不想搭理他這個小舅子了,既然他知道是他說的那個胖局長抓的,那他就去找胖局長放人吧。不過姜維峰還是順便告訴魯南了,省反貪局既沒有姓『胖』的局長,也沒有哪個局長是胖子。他還是自己回家醒醒酒吧。
魯南耍賴不走,他才不要去找那什麼胖局長,他就只找他這個姐夫。
姜維峰見魯南耍賴,怕他一直鬧下去,有損影響,就厲聲斥責他,他的膽子還真是蠻大的,居然想撈人,還撈到他這裡來了,他看在魯南現在是喝醉的份上不和他計較,等哪天非找他好好算賬不可。
說罷,給自己的司機打了個電話,讓司機送魯南回家。
魯南站起來,又開始晃:「姐夫,你……你也太客氣了,還……還用車送我!」
姜維峰沒好氣:「我是怕你睡到馬路上,感冒受涼!」
魯南真是醉得不輕,很認真地說:「這種天氣,都……都六月了,睡哪裡都不感冒!」
姜維峰真怕魯南繼續在這裡給他出洋相,強做笑臉:「好了,好了,快走吧!」
魯南走到門口,又扒住了門框,他說他知道姜維峰的難處,既然這樣就把武中其多關幾天好了,讓武中其得點教訓再放人,就這麼著了。
魯南說的是陳述句,他顯然認為他和他的姐夫已經達成了共識,姜維峰會答應他放了武中其的,姜維峰氣死了,真恨不得衝上去狠狠給魯南一記耳光。好在司機心裡有數,用更大的聲音吆喝魯南快走,後來,連推帶拉,總算把魯南弄上了電梯,後來又弄上了車。
魯南前腳被司機拉走,他後腳就走到電話旁,打電話到值班室,把值班人員訓了一大通,他們是怎麼看的值班室?大半夜的讓一個酒鬼進來了,要知道這裡是專案組,就算是一般的賓館這也是不行的!
值班人員值得小心解釋,那人來了就說他是姜維峰的小舅子,把姜維峰的情況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還說有急事找姜維峰,他們沒辦法,只能放他進去了。
姜維峰火氣仍很大:「不能先打個電話通報一聲嗎?再出現這種情況我決不答應!」
這就是現實,中國特有的情況,因為魯南是姜維峰的小舅子,所以,辦公地點保密的專案組讓魯南找到了,值班警官也就放他進來了,因為陸冬山做過他的秘書,所以,陸冬山就在社會上拉了這麼多關係,就能在服刑的監獄裡把電話打出來!
這一夜,姜維峰無法安睡,想著一系列不正常的已發生的事實,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自己創造的詞彙:「遞延權力」,因為自己,身為犯人的陸冬山和副科級酒鬼魯南擁有的這種特權,實質上都是一種遞延權力現象。
這種遞延權力現象在西方發達國家並不多見,前陣子報紙上還發了個消息,美國新總統布什的女兒不到法定年齡飲用酒精飲料,警察馬上以輕微犯罪抓人,罰了六小時勞役。在中國,只怕縣長的女兒警察都不會抓,不但不會抓,很可能還要奉上幾瓶五糧液,以討好權力的掌握者!
這種由遞延權力產生的**現象不僅僅只發生在中國,東放國家都很普遍,也許是和東方文化有關吧,不過這種現象又有誰去可以深究了?又有誰去嚴厲打擊了?
在筆記本上記下了這一番感想,又想起了手上正在辦著的案子。、
銀沙案件似乎不像是表面的那麼簡單。這底下纏繞著姜維峰和許峻嶺在歷史上的種種恩恩怨怨,還牽扯到很多人的利益與政治前途,使之顯得撲朔迷離,並且還和西陽今天很多迫在眉睫的工作攪在一起。姜維峰不得不慎重。
隨著改革開放的一步步深入發展,**現象已變得不那麼簡單了,新情況,新問題實在太多了,真是錯綜複雜哩……
想的太多,使腦袋很亂,吃安眠藥也睡不著,頭卻劇烈的疼痛起來,姜維峰又放了一盆水,泡在了浴缸裡,這倒是沒一會的功夫,睡著了。早上,吳欣榮來匯報工作,見他濕著頭髮,穿著浴衣從衛生間裡出來,很是驚奇。
姜維峰也不好說昨晚在浴缸裡睡著了,只說今早起來後,又洗了澡。
吳欣榮笑道:「老領導,怎麼也學起外國洋人的臭毛病了?一大早洗澡!」
此時看到自己的老部下,立馬又想起昨天自己創造的詞「遞延權力」的問題,吳欣榮還沒開口,就先說:「老吳啊,我有個預感,這案子也許會越辦越複雜,你作為我的老部下,辦每一件事都要謹慎。而且,不是我的指示,就絕不要說是我的指示,更不准打著我的旗號替我做主啊!」
吳欣榮有點莫名其妙:「姜書記,你這是怎麼了?」
姜維峰並不多做解釋,擺擺手說自己無非是為了慎重,沒什麼特別的意思。接著就讓吳欣榮開始匯報。
向正坤向許峻嶺匯報完後,許峻嶺嘲笑著說:「……正坤,照你這麼說,維峰同志很給我們面子嘍,啊?」
他們的同志想什麼時候見銀沙都可以,那麼,史德羅先生算不算他們的『同志』呢?是不是也請史德羅先生到專案組駐地和銀沙會談啊?看來姜維峰同志很有想像力呢!
向正坤面呈難色:「是啊,史德羅先生前天還打了電話過來,你看怎麼辦呢?」
許峻嶺沒有好臉色,什麼也別問他了,姜維峰怎麼說,向正坤怎麼做就是了。
既然姜維峰不同意放人,那就趕緊判定銀沙是否真有問題,有問題就早點把結果公佈出來,給史德羅先生和那些院士、學部委員們一個明確交代,也省的那些人再替銀沙說情,還說他們摧殘人才。也省的讓他們影響西陽的形象。這些話,在昨天許峻嶺就和姜維峰說過了,就看他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