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鄰居小夫妻的事
莫建榮與丁國正談完話時,換了一副輕鬆的心情對丁國正說:
「你幫我辦一件私事吧!」
丁國正忙說:「請莫書記指示。」
「不要開口指示閉口指示的,辦私事就是辦私事。」莫建榮說,「你幫我找一個人。」
「誰?」
「颱風登陸那一天,在濱海山莊救了一個小男孩的那個人。」
丁國正差一點開口說出許峻嶺的名字,但這樣太簡單了不好,這私事辦得就沒有多少價值了。於是胸有成竹地向莫建榮表示:「半小時內一定找到那個人。」
莫建榮又說:「如果方便的話,請他中午一起來吃飯。」
丁國正說:「我一定請他來。」
離開莫建榮房間,丁國正風風火火地給許峻嶺打電話,要他務必在十分鐘內趕到濱海山莊。
他心想,這許峻嶺也算是吉星高照了,陪選選上副市長,救人救到省委書記相關聯的人頭上成為座上賓了,古話說起得早不如運氣好,這等好事自己從未輪到過。莫建榮一定知道是許峻嶺所為,也一定知道許峻嶺是何許人,只是不道破而已,道破天機就有諸多不便了,省委書記為尋一位小男孩的救命恩人而召見副市長,有些擺不上桌面,他耽心的是莫建榮召見許峻嶺與己不利。
於是,丁國正約見許峻嶺,他第一句話就是創衛辦結束了。要重新調整副市長分工,考慮到你在落馬縣分管的是文教衛體,同樣分管全市的文化、體育、衛生、教育。
許峻嶺感到有些突然,甚至不可理喻。丁國正又說:「我把你搶救小男孩的英勇事跡向省委莫書記作了匯報,莫書記一定要見一見你,中午要你一起吃飯。」
許峻嶺說:「這麼平常的小事用得著去打擾省委書記嗎?」
丁國正說:「說不定你救的男孩是莫書記的什麼人呢?你不去怎麼向莫書記交代。」
許峻嶺說:「去就去吧!」
丁國正領著許峻嶺去見莫建榮時,鄭典倫還在他的房間裡談話。丁國正故意當著莫書記的面說:「莫書記你交代的私事辦好了,這位是海天市副市長許峻嶺,就是救小男孩的英雄。」
許峻嶺趕緊叫了一聲莫書記。莫建榮說:「許峻嶺同志,我讓丁國正同志找你來,我是以小男孩外祖父的身份來向你道謝的,你是我外孫的救命恩人,要是你不把這條小命撿回來,我女兒連家也回不了。」
許峻嶺說:「莫書記,當初救小男孩時也不知道是你莫書記的外孫。」
莫建榮說那是那是。許峻嶺問,你外孫沒事吧!莫建榮說很好很好,只是受了點驚嚇,孩子麼睡一覺就忘了。爾後,莫建榮又問許峻嶺在市裡分管哪方面工作,丁國正恰到好處地插話道:「許峻嶺同志分管文教衛體和創建國家衛生城市工作,年輕、有水平,分管的工作很出色。」
莫建榮說:「後生可畏,應該後浪推前浪,黨的事業才有希望,中午一起吃飯,我要代表外孫敬你三杯謝恩酒。」
許峻嶺說:「莫書記這麼客氣我領受不了,我該好好敬你莫書記。」
丁國正忙說:「莫書記你忙,我和許峻嶺同志在餐廳恭候你。」
許峻嶺接到市中級人民法院准予離婚判決書時,正是莫建榮帶著慰問團回省城的那一天,丁國正、鄭典倫和他三人一起送行,省委書記上車後,又把手握了一遍,再舉手揮了又揮,直至車子遠去,許峻嶺才回到辦公室。他仍然坐在創衛辦,市政府那邊還沒有他的位置,人家不請,他搶著往市府大院搬也不是個味,反正分工已經明確,只要正副市長分工調整的紅頭文件發下來,不可能再讓他坐在創衛辦指揮各分管部門。
市中院民庭庭長特地打來電話邀功,說抗台結束後第一次開庭審的就是你許市長的離婚申訴案,盧婭沒有到庭,也沒有派律師代理,市中院撤銷西城區法院一審判決,准予離婚,是在被告缺席的情況下作出的。並說中院受理離婚申訴案件,一般情況下,也就是說百分之九十九要維持原判,許市長的申訴是特殊照顧了。
許峻嶺只對民庭庭長說知道了,連句感謝的話也沒有,他要感謝的是海天的人民代表選他為副市長,才能讓他申訴並把婚離了。判決書並沒有帶給許峻嶺多少興奮,這薄薄的一張紙是他這些年來生死榮辱的縮影,況且這背後將還有多少不可預料的事情要發生,一向遇事無所畏懼、勇往直前的盧婭,輕易地放棄出庭申辯維護自己權益的機會,個中必有緣由或奧妙。
餘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要做新娘子的樣子,來到許峻嶺辦公室,不經意地問他:
「離了?」
「離了!」許峻嶺把判決書遞給餘韻,表情很是沉重。
「離了,心願了了,怎麼還這副無奈的樣子?」
「你是沒進去過圍城的人,不知道從圍城裡出來會是個什麼滋味。」
「什麼滋味?」
「身心俱焚,遍體鱗傷,若隔世,重回人間。」
「婚姻真的是那麼可怕嗎?」餘韻在國慶節結婚,請柬都寫好了,還請許峻嶺當證婚人呢?
許峻嶺說:「人世間有一樣東西,真正擁有它很難,長期把握更難,它的名字叫愛情,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幸的,不幸的婚姻,就跟投胎一樣,先天投錯胎,後天要改也難。」
餘韻說:「還是無官無祿的平民百姓好,無時間愁吃愁穿,沒空愁情感,生兒黑社會,生囡夜總會,老了再去老年協會,無牽無掛,逍遙自在。」
許峻嶺想笑沒有笑出來。
餘韻說:「我鄰居家昨夜出了件怪事。」
「什麼怪事?」
餘韻說:「我鄰居家住著一對新婚不久的小夫妻,他們兩人都有外遇,各自心懷鬼胎,睡到半夜時,妻子在夢中與情人幽會時大叫,說天啊,我的老公來了,她老公一聽以為自己睡在情人床上,忙下床從窗口跳出去,結果摔斷了一條腿。」
許峻嶺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你編得還挺有水平的。」
「我想哄哄你市長大人開心。」餘韻又說:「我們說點正經的吧!創衛辦結束了,你回去當你的市長,我們這些打工的怎麼辦?」
「如果創衛成功了,大家都是有功之臣,論功行賞,大家的安排可能會好一些;如果創衛失敗了,丁市長都表過態要辭職,大家的出路可能是前途渺茫,凶多吉少啊!」
餘韻說:「我想請你幫個忙。」
「你有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做公公,在海天還有什麼事擺不平的。我只是一個有名無實、有職無權的空市長。」
「我給你當丫環都白當了?」餘韻又說,「我是醫生出身,到衛生局當個副局長,業務對口,又副處對副處,你分管衛生部門,只要你為我建議一下,不會讓你很為難的。」
許峻嶺說:「市政府市長分工調整的文件沒有到,丁市長只是口頭說說而已。我只提醒你一句余主任,靠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做人只有靠自己,你以後也許會懂得我這句話的含義。」
餘韻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許峻嶺發覺自己太不近人情了,又補了一句,說:「你何去何從,到時候組織上會考慮的。」
餘韻重新露出笑意,說:「我的組織就是你許市長了。」
餘韻才離開,陳彪又進來,許峻嶺知道他要說的也無非是創衛辦樹倒猢猻散、廟倒和尚離的事兒,就說有事下午說,把他打發走了。許峻嶺把中院判決書收起來,心想,該給梅婷打個電話了,應該讓她盡快知道離婚的消息。她母親至少要住三個月的院,傷筋動骨一百天,況且年紀又大,恢復很慢,梅婷找了位中年婦女來照料母親的生活,颱風一過她自己就去了落馬,學校快放署假了,她要把工作交接得井然有條,下學期調走了,也給落馬那邊留個好印象。許峻嶺打她手機時,梅婷剛在臥室裡整理完自己的東西,梅婷拿走電話,手機裡傳來許峻嶺緩緩的聲音:
「我離了。」
梅婷把音量放小些,很平和地說:
「離了,終於離了。」
許峻嶺不知說些什麼。他好像一位登山者,在途中攀登時精神抖擻,一登上山顛,就想坐下來歇一歇,抬頭看看天空,低頭望望山下的風景,回頭思索自己的來路。
梅婷說:「峻嶺,不離你痛苦,離了你也會痛苦,左右都是傷痛,但前者痛苦是無邊無岸,後者痛苦是暫時的,可以醫治的。」
「看來,這個世界上你最理解我。」
梅婷說:「如果你是我普通的朋友,我會為你高興,為你祝賀,你是我特殊的朋友,我不能有絲毫的表露。峻嶺,傷痛留在你身上,陰影留在我心中,我多麼希望你以後的歲月裡只是一張自紙啊!你是男子漢,峻嶺,我要你振作,要你一切從頭再來,我能理解你的傷痛,但不能接受你的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