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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巴西姑娘俏 文 / 浪味仙

    206.巴西姑娘俏

    許峻嶺經常用右手的食指在手錶的表面順時間方向虛畫著圈兒,催促老人似的指針快走。工間休息的時候他問那些黑人印度人的工友是不是對時間也有這麼強烈的感受,一個告訴他,他已經這樣過了七年,另一個則說,她已經做了十一年了。許峻嶺豎了大拇指嘖嘖有聲表示驚歎和敬佩,可也非常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如此。他的願望是趕快過了這二十個星期,趕快回國。

    操作機器的唯一白人是個波蘭小伙子,每天穿件t恤,幹得很來勁的樣子。據說老闆是個猶太人,可從來沒見過。工友之間都是下了班各自匆匆回家,一起幹上十年也不用想交上一個朋友。在車間裡每天出現的另一個白人是個從巴西來的女人,作檢驗員的,每天到機器上來檢查幾遍,指手劃腳的,神氣得不得了,每句話的語調,每一個動作,都盡量體現著某種優越。

    許峻嶺也不知她的底細,她到底有多大權力,弄不好把這份工作丟了可不是玩的,只好唯唯諾諾順著她,心想:「就讓你在我面前神氣幾天,又怎麼樣呢」又明白世界各個角落的人原來都是一樣,有了威風總要把威風抖出來。開始幾天她到機器邊來就叫許峻嶺「chinese」,許峻嶺聽了不舒服,也沒怎麼計較,不認識嘛。

    過了幾天她再這麼叫,許峻嶺說:「mynameisma.(我的名字叫馬)」她「ok"一聲。可下一次還是叫」chinese」。許峻嶺告訴她自己的名字有五次她還是不改口。許峻嶺氣憤起來,別人就沒個名字嗎猶豫了好久,終於嚥不下這口氣,在她再叫「chinese」的時候,許峻嶺不再叫她的名字,就叫"brazilian(巴西人)」。

    她馬上變了臉色,許峻嶺裝著沒看見去操作機器。他以為她會跟老闆說把我炒了,心中七上八下幾天,倒也沒有事。只是見了他她臉就垮下去,檢驗也分外挑剔起來。有一次許峻嶺放產品不小心碰了她的腳,她瞪了眼衝著許峻嶺說:「becareful!(小心點)」

    許峻嶺臉上賠笑著心裡罵著:「豬!威風你威風啥呢,我踹你一腳你趴在地上爬得起來」

    他想像著自己這一腳飛成一條弧線踹過去,她滾在油濕的地上,四腳撐著地卻支不起身子,肥大的屁股小山似的翹著,衣服上沾滿了塑料末兒。想到這里許峻嶺自己笑了,又想:「要忍受單調性殘酷的折磨,還要看這種勢利鬼的臉色,這樣過了七年、十一年、一輩子,即使天天開了奔馳車,住了花園別墅,又有什麼意思哪怕為了張小禾也不行!要是她知道他的這一副沒出息的嘴臉,她心裡也不會另外有一點想法」

    一個多月以後許峻嶺換了一個工作,去操作壓注塑料垃圾桶的機器。產品要堆得高,女人和矮個子堆不上去,活該我他佔了這個便宜。機器每一分零五秒吐出來一隻桶,他把它提起來放好即可。剛壓注出來的產品有高壓靜電,手一碰就直冒小火花。他學著別人的樣子,在手腕上腳上戴了銅絲圈兒,就好了些。他搬了一把塑料椅子在機器邊,間歇的時候就坐了。工頭過來把椅子搬走,他就把一隻桶倒過來,仍舊坐了,把身子藏在堆起來的桶後面。

    有時許峻嶺困極了,在間歇的那一分鐘也能瞇一下眼,聽見桶掉下來「撲通」一響,馬上跳起來,把桶放好又瞇上眼。有一次他在這一分鐘裡還做了一個夢,跳起來放好桶還記得夢中的景象。好多次提著垃圾桶,他想起在紐芬蘭那些發豆芽的日子,覺得已經非常遙遠,似夢非夢。他掰著指頭數著日子,快熬到頭了。

    一想到自己不久以後就可以帶了這一把錢回去,心裡就飄起來,搖頭晃腦地對著注塑機嘿嘿地傻笑,把口哨吹得直響。後面那部粉碎機開動起來了,許峻嶺躲在堆起來的桶後面,藉著那震耳欲聾的聲音的掩護,像足球運動員進了球似的,雙手握了拳一次次舉向空中,「哈哈哈!哈哈哈!」仰面大笑幾聲。

    每週休息的那兩天許峻嶺仍是白天睡覺,天黑了起來就精神抖擻。想得起一個題目,他就連夜為報紙寫一篇稿子,沒有靈感他就給朋友打電話,看可有什麼地方能玩到十二點一點回來,或者騎了車毫無目的地去很遠的地方。

    這天黃昏的時候,許峻嶺吃著飯望著窗外的樹,聽樹葉在風中一片細碎的聲響,忽然想起一個題目:《愛情不是絕對的》。吃完飯碗也不洗,他就趴到小桌子上去寫,到十二點多鐘寫完了,折疊了準備送給紀先生去。在塞入信封的那一瞬間,想到張小禾也許能看到這篇文章,會怎麼想原來孟浪不過是個大俗人罷了。

    於是又把稿子掏出來,換了一個化名。封好了忽又想起羅密歐和朱麗葉,想起羅徹斯特和簡?愛,想起梁山伯與祝英台,他是她的唯一,她也是他的唯一,因為是唯一,才有那動人的魅力。自己覺得有點慚愧,那麼崇高的事物競被他用一雙俗眼去看了。拆了信封抖出來再看一遍,覺得也沒什麼可改的,不過是少點浪漫罷了,而他也並不是寫給那些夢中的少男少女看的。范凌雲曾說過他們可憐,當時聽著竟是瘋話,現在想起來也真是血目凝成的。又重新把信封封好,準備這就送到報社去,總有值夜班的人。

    許峻嶺騎了車慢悠悠地在夜中行駛。經過丹佛士街口他特地繞了一點遠路,看見路邊的姑娘似乎比去年更多。一年了世界並沒有就好一些,不知一百年一萬年會不會有所改進。他眼睛看著那些姑娘們慢慢騎過去,居然有一兩個向他招手。他也帶著笑向她們招手,心想:「一個騎單車的人也會有招呼的價值麼想來她們的生意也越來越難做了。」

    到了唐人街許峻嶺忽然想起周毅龍就住在這附近,他也該下了班回來了。他騎過去,看見他窗口的燈亮著,叫了一聲沒有回答。他想可能在洗澡,送了稿子再來叫一聲。走到街角,看見一條椅子上有個人坐在那裡,嘴邊一個小紅點,是在吸煙。

    許峻嶺試著叫了一聲:「周毅龍!」那紅點猛地一亮,那人站起來問:「誰老許」

    果然是他。許峻嶺停了車走過去說:「可憐的人,可憐的人!」

    他說:「這麼晚了你來看我。」

    許峻嶺說:「可不是這麼晚來看你,我現在是夜遊神了。最近還好」

    他招呼許峻嶺坐了說:「還好,還好,也沒什麼好不好。」

    許峻嶺說:「還好你半夜了一個人在這裡抽煙,欣賞夜景嗎」

    他說:「晚上空氣好,安靜。」

    許峻嶺說:「安靜了想煩人的事沒人打岔,越鑽越深越煩人越鑽不出來,卡在裡面了。老周,世上的事這麼橫著想過去,再大的事也只是個蚊子屁,有什麼可煩的!」

    他說:「世事滔滔,想起來也是。只是輪到自己心疼肉疼了,才知道那個不算啥事的事,那個蚊子屁的事,還真是個事。」他掏了煙給許峻嶺抽,說:「安靜了什麼事都想。」

    許峻嶺說:「什麼時候你戒了煙那就證明你有進展了。」

    他說:「都上癮了。問你,你和那個姑娘怎麼樣啦得手啦」

    許峻嶺說:「完了。我總得看看自己這副嘴臉配不配有這麼回事。」

    他說:「完了好,完了是正著。不過能有那麼一陣子,真刀實劍地干了再完,那就更好,只是別動了真感情。」

    許峻嶺說:「這世道,愛情不是絕對的,有時候錢比愛情的勁大些。」

    他笑起來說:「你好浪漫,愛情不是絕對的!有沒有這回事還要重新考慮。不是絕對的,還真煞有介事似的!老許你愛吧。」

    許峻嶺說:「老周你太偏激了,趙霞又讓你生氣了!」

    他說:「提她幹什麼,提一句也是多餘。」

    許峻嶺說:「她總是孩子他娘。」

    他說:「是他娘,他娘的!」又說:「老許,我最近琢磨著,人來到世上就不是來生活的,是來還債的。」

    許峻嶺說:「這是你老周說的話你還會欠誰的債!除非那個人是你自己。」

    他說:「兒子啊!要是就我自己呢,沒發財我也走了,回去還能像個人活著,就怕看不見兒子了。說起來加拿大也沒用繩子拴了我,要留是我自己留的。可留了這一輩子怎麼過,沒想好,也想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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