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俏婦新寡
「我知道是你鬼丫頭。」許俊嶺轉過身,穿一件草綠色帶帽飾針織夾克衫的范凌雲,領口開得很低,拉鏈彷彿到隆著的**下就再也沒勁拉上去似的。而貼身無領的斑馬紋雙線內衣,根本沒勇氣去遮蓋玉頸,四枚螺紋式小飾扣,一字兒豎在米米溝裡。身材苗條,更顯活力無窮。
「大駕光臨,蓬壁生輝啊!」她領著許俊嶺進了爬滿青籐的小院,一幢精巧的兩層小洋樓矗在眼前。進門後,客廳空蕩蕩的沒有人。一套澤亮的紅木涼椅上,罩著有厚厚海棉的紅絨坐背。另一套一二三式寬大厚重的時新布藝沙發,是近一年來才興起的。地板是紅木地板,頂上的吊燈煉乳般的白亮而柔和,給人一種高貴和素雅,七十二寸的背投式電視機,跟信息產業部的行業特色貼得十分地近。
「爸媽都沒有下班,隨便參觀吧。」范凌雲說著往樓上走,「來,到本姑娘繡樓參觀參觀。」
「好有個性!」剛進屋,便見一個用四根鋼絲繩吊著的玻璃桌,上面擺滿了各式女士的化妝品。電腦桌、書櫥、燈架全是金屬的。許俊嶺不由自主地說,「難怪你說話做事總是鋒芒畢露,現在我知道了,全是這些金屬惹的禍。」
「金屬意味著力量、節奏和堅毅,這是爸爸的評價。」范凌雲頗有些自得地說,「他們小時就把我當男孩養的。這一回爭取到了去芬蘭使館的差,他們才後悔了。後悔當初不該把我當男孩養。」
「你看,這手機怎麼樣」許俊嶺坐在鋼管椅上拿出新產品遞給她。
「哇。好精美,好漂亮耶!」
「給你的。還有這個,給那個司長吧。」許俊嶺有些急不可待了,「小范,你得盡快把事給我辦了。人走茶涼,要是你出國走了,我上哪兒去找啊。」
「司長不願見你。今早才跟我說了,把你帳號給他,然後你就按他給的一個配貨單發貨,可就五千個,多一個都不行。」范凌雲說話間,許俊嶺算了一筆帳,這筆生意做下來,他少說也賺得五百多萬元啊!
「凌雲——。」樓下的喊叫聲,使許俊嶺叢高興得昏了頭的雲裡霧裡清醒了過來。出於禮貌,他準備下樓跟范凌雲母親打招呼。站在樓梯的那一刻他愣住了。客廳裡的女人,看上去比范凌雲大不了多少,年齡似乎比許俊嶺大不了多少。她上身穿著件黑色毛衣,上面是件黑色披肩,下穿咖啡色西式裙,和藹大氣地正看著許俊嶺。
「媽,他叫許俊嶺,我大學同班同學。」范凌雲又轉身對許俊嶺頑皮地擺手,「總統閣下,這是鄙人的母親。」在家長面前,她仍忘不了愚人節對許俊嶺的戲謔。
「給客人倒茶呀!」范母把披肩往衣架上掛著問,「凌雲,外交部通知什麼時候起程」
「快了,」范凌雲拿過杯子,要往裡面放茶時被許俊嶺擋住了,「小范,不喝了。這個週末,我召集同學們給你餞行吧!」
「是啊,我這回一去三年,可是西出陽關無故人了。」范凌雲旁若無人地喊,「你們這些留守北京的肱臀之臣,別忘了聯繫啊!」
「貧嘴。」范母笑著說了句女兒,就拿出一盤美國提子說,「來,小許,吃點提子。」
「啊,不了。」許俊嶺硬是喊不出范母一句「姨」來,白搭著話說,「我走了。」
「咋啦嘛」范凌雲追出院外問許俊嶺。
「你母親看上去和我年紀差不多呢。」許俊嶺由衷地說,「我真不知怎麼稱呼。白搭話又彆拗得慌。」
「嘻——,都四十多歲五十歲的人了,老太太一個。」
「不會吧。要是不介紹,我真當是你姐姐哩。」許俊嶺終於抓住了報復的機會。
「一邊去。」范凌雲微嗔說,「那川妹子捲走了咖啡店,你就該開個公司什麼的。替人跑推銷,倒不如到哪個部委當個差,中國要高薪養廉了。」
「我是要開公司的。這趟買賣下來,我就想幹個跟咱北大方正差不多的一個公司來。」
「哎喲,蠻有氣魄的,我說我的眼睛不會錯嘛!」說話間就出了信息產業部的家屬院。
告別范凌雲往回走的路上,許俊嶺對自己的鋌而走險興奮不已而驚恐萬分。僭越真正擁有手機技術的開發商,而冠冕堂皇地驅使生產商和印刷商,以及組裝商,錢他媽的真是個好東西。這批手機問世,他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擁有巨額財富,他洗手不幹,他們又互不聯繫,不可能再次對南方那家真正擁有專利的開發商造成侵權。哈哈哈,一蹴而就,一夜暴富。許俊嶺想,黑客們至少目前還缺乏對自身價值的認識,所以這個世界最成功的暫時還是像他一樣的賺錢人,即使比爾?蓋茨曾多麼地擅長編程序,破解密碼,可眼下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商人。不管投機成功的他如何興奮,車外大街上的人,依舊忙忙碌碌地奔走著。快到白橋路口時,手機響了。剛打開,杜雨霏便火燒火燎地喊,「俊嶺,不得了啦,快!」
做賊心虛,許俊嶺被杜雨霏詞不達意和恐慌的情緒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對她說,「雨霏,有啥事,你慢慢說,啊!」
「建明出車禍了,仁和醫院放著。」杜雨霏勉強說完這句完整的話,已泣不成聲了。
「師傅,去仁和醫院。」
「好。」司機調轉車頭,加了腳油門。
趕到仁和醫院,張建明已被送往殯儀館了。許俊嶺心裡一陣狂跳,杜雨霏母親希望女兒跟他成親的嘮叨又在耳邊響起。也許是天意吧,他們結婚快六年了,岳父岳母卻沒有見過女婿面,倒是他這個老同學捷足先登,盡了女婿的義務,也博得她父母的好感呢。事實上,這裡面除了山重阻隔、關山遙遠外,主要是文化差異和地域心態起了決定作用。
到殯儀館時,總算見到了滿面蒼涼、悲慼的杜雨霏,那個何許在場,身旁站著中關村派出所的女警察張娟。他們大概已經成了夫妻,彼此神態裡都有著一種繾綣在裡面。
「好啦,好啦,節哀順便吧!」說話者大概是社科院領導,「建明同志的追悼會,就定在後天吧,該通知的生前好友和親朋,都通知到,讓他們跟建明告個別吧。唉,建明的研究員剛拿到手。」說著,又轉身問何許,「肇禍司機抓住沒有」
「已經投案自首了。」何許說著發現許俊嶺到了,就伸出了手道,「許老闆,又是好長時間沒見面了。」
許俊嶺握住他的手,卻朝著派出所給他辦戶口的張娟笑著道,「你們倆都來了」女警察拿人的手軟,忙陪著笑點點頭。那笑笑得有點不合時宜,許俊嶺明顯看到張建明在寒冷的冰棺裡蹬了下腿。
許俊嶺跟何許他們寒暄時,杜雨霏正跟社科院的人話別。等她送走了人,許俊嶺移步過去安慰道,「節哀順便吧!」話雖是公務外交型的,可手在她瘦削的肩頭拍了下。這一拍彷彿搖了帶露的梧桐樹,她雙眼的淚珠「唰——」地滴了下來,使他不知怎麼就聯想到白居易「梨花一枝春帶雨」的詩句。
殯儀館的人過來說,「張夫人請回吧!」他們有規定,人送來了,放好了就得離開,不要打擾死者休息。告別是追悼會開完後,死者要送進焚屍爐前的一個儀式。許俊嶺正要扶杜雨霏往出走,就發現一位西裝革履,四十歲上下的男子說什麼都要往裡擠。門衛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一點也不通融。杜雨霏見狀,又是一陣放聲痛哭,嘴裡喊著,「好狠心啊你,張建明。留下老的老、小的小,我怎麼過日子啊!」
男子進來了,是那位吝嗇的銀行行長劉朝陽。劉朝陽喊了聲,「建明老弟啊——」,就站在冰棺前哭起來,「我姑剛剛出院,你就一蹬腳去了。留下老的老,小的小,雨霏瘦弱的肩膀,她扛得起嗎……。」他自言自語地哭完了,摔一把鼻涕過來說,「雨霏妹子,你要堅強哩。你要是倒下來,張家就沒得救了!」說著又抹起了眼淚。
「朝陽哥,謝謝您!」杜雨霏瘦削的肩膀抖得厲害。說著話,果真就要倒下似的。許俊嶺忙過去扶住她,劉朝陽十分不快地看了他一眼。
張建明的追悼會後,許俊嶺跟何許、劉朝陽幾個人,幫杜雨霏將骨灰盒運回四合院。白髮人送黑髮人,張老太太病弱的身子在床上靠著,眼裡已流乾了淚水,灰黃的臉上木木的毫無表情。
「阿姨節哀,你要保重哩!」許俊嶺的心裡不知怎麼滋生出難以名狀的愧疚,勸老太太節哀,自己卻流出了眼淚。劉朝陽思想準備不足,沒敢貿然往前蹭。上回姑母住院借錢,他滿以為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的事,推三阻四地沒有借給老表張建明。萬萬沒有想到,張建明英年早逝,丟下了他早已垂涎的美貌少婦杜雨霏。看到許俊嶺安慰老太太,他那裡肯甘落後,趕忙往老太太杯裡倒了茶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