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這個時候卻傳來了一聲夜梟般的怪叫聲,直震得燭影搖動,屋瓦齊動,只聽那夜梟般的聲音說道:「新人同拜天地,舊人那便如何?」
這兩句話喝將出來,各人耳中嗡嗡作響,眼前一暗,廳上紅燭竟自熄滅了十餘枝。眾人吃了一驚,一齊回過頭來。
公孫止聽了喝聲,本已大感驚詫,再一看,眼見李墨和楊過師徒竟然與女兒同來,還帶來了一個頭髮脫落,滿臉儘是皺褶的怪人,看不清是男是女,只是看情況,那怪叫聲定然是此人所發出的了,雖然自認為內力不及此人,卻不想落了面子,喝道:「尊駕何人?」
裘千尺逼緊嗓子,冷笑道:「我和你誼屬至親,你假裝不認得我麼?」她說這兩句話之時氣運丹田,雖然聲音不響,但遠遠傳了出去。
絕情谷四周皆山,過不多時,四下裡回聲鳴響,只聽得「不認得我麼?不認得我麼?」的聲音紛至沓來。
金輪法王、瀟湘子、尹西克等均在一旁觀禮,聽了裘千尺的話聲,知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無不群相矚目。
公孫止見此人身披葛衫、手搖蒲扇,正與前妻所說妻舅裘千仞的打扮相似,內功又如此了得,但容貌詭異,倒似是周伯通先前所假扮的瀟湘子,其中定是大有蹊蹺,心下暗自戒備,冷冷的道:「我與尊駕素不相識,說什麼誼屬至親,豈不可笑?」
尹克西心念一動,問道:「閣下莫非是鐵掌水上飄裘老前輩麼?」
裘千尺哈哈一笑,將蒲扇搖了幾搖,說道:「我只道世上識得老朽之人都死光了,原來還剩著一位。」
李墨這才注意到一點,貌似裘千仞的兄長和妹妹都愛假冒他本人。
公孫止說道:「尊駕當真是裘千仞?只怕是個冒名頂替的無恥之徒。」
裘千尺心中暗驚,卻又想不透公孫止怎麼看出的破綻,當下只是冷笑不語。
楊過在李墨的示意下,來到程英和耶律燕兩女的面前,揭去罩在兩女臉上的紅巾,將她們拉到一邊去。
公孫止見楊過竟來搗亂,欲待制止,卻又忌憚這蒙面怪客,不知是否真是妻舅鐵掌水上飄裘千仞,一時不敢發作。
楊過拉著兩女在一邊說道:「兩位妹子,這賊谷主有苦頭吃了,咱們瞧熱鬧罷。」
尹克西雖是胡人,卻對江湖上的事十分的精通,自是知道裘千仞的威名,,又聽他叱喝之下,響震山谷,顯是內功極厚,有心結納,於是上前一揖,笑道:「今日是公孫谷主大喜之期,裘老前輩也趕來喝一杯喜酒麼?」
裘千尺指著公孫止道:「閣下可知他是我什麼人?」
尹克西道:「這倒不知,卻要請教。」
裘千尺道:「你要他自己說。」
公孫止又問道:「尊駕當真是鐵掌水上飄?這倒奇了!」後一語的語氣卻是有些陰陽怪氣,然後雙手一拍,向一名綠衫弟子道:「去書房將東邊架上的拜盒取來。」
片刻之間,那弟子將拜盒呈上,公孫止打了開來,取出一信,冷冷的道:「數年之前,我曾接到裘千仞的一通書信,倘若尊駕真是裘千仞。那麼這封信便是假了。」
裘千尺先是一驚,又大聲道:「我幾時寫過什麼書信給你?當真是胡說八道。」
公孫止聽了她說話的腔調,忽地記起一個人來,猛吃一驚,背心上登時出了一陣冷汗,但隨即心想又不對,於是打開書信,朗聲誦讀:「止弟尺妹均鑒:自大哥於鐵掌峰上命喪郭靖、黃蓉之手……」
裘千尺聽了這第一句話,不禁又悲又痛,喝道:「什麼?誰說我大哥死了?」她生平與裘千丈兄妹之情最篤,忽地聽到他的死訊,全身發顫,聲音也變了。
她本來氣發丹田,話聲中難分男女,此時深情流露,「誰說我大哥死了」這句話中,顯出了女子聲氣。
公孫止聽出眼前之人竟是女子,又聽他說「我大哥」三字,內心深處驚恐更甚,但自更斷定此人絕非裘千仞,當下繼續讀信:「……愚兄深愧數十年來,甚虧友於之道,以至手足失和,罪皆在愚兄也。中夜自思,惡行無窮,又豈僅獲罪於大哥賢妹而已?比者華山二次論劍,愚兄得蒙一燈大師點化,今已放下屠刀,皈依三寶矣。修持日淺,俗緣難斷,青燈古佛之旁,亦常憶及兄妹昔日之歡也。臨風懷想,維祝多福。衲子慈恩合什。」
公孫止一路誦讀,裘千尺只是暗暗飲泣,等到那信讀完,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叫道:「大哥、二哥,你們可知我身受的苦楚啊。」倏地揭下面具,叫道:「公孫止,你還認得我麼?」
這一句厲聲斷喝,大廳上又有七八枝燭火熄滅,餘下的也是搖晃不定。(http://)。燭光黯淡之中,眾人眼前突地出現一張滿臉慘厲之色的老婦面容,無不大為震驚,誰也不敢開口。
突然之間,站在屋角待候的一名老僕奔上前來,叫道:「主母,主母,你可沒死啊。」
裘千尺點頭道:「張二叔,虧你還記得我。」那老僕極是忠心,見主母無恙,喜不自勝,連連磕頭,叫道:「主母,這才是真正的大喜了。」
廳上賀客之中,除了金輪法王等少數幾個外人,其餘都是谷中鄰里,凡是三四十歲以上的大半認得裘千尺,登時七張八嘴,擁上前來問長問短。
公孫止大聲喝道:「都給我退開!」眾人愕然回首,只見他對裘千尺戟指喝道:「賤人,你怎地又回來了?居然還有面目來見我?」
公孫綠萼一心盼父母重歸於好,那知竟會如此,激動
動之下,跪於父親面前,叫道:「爹!媽沒死,沒死啊。你快陪罪,請她原恕了罷!」
公孫止冷笑道:「請她原恕?我有什麼不對了?」
公孫綠萼道:「你將媽媽幽閉地底石窟之中,讓她死不死、活不活的苦渡十多年時光。爹,你怎對得住她?」
公孫止冷然道:「是她先下手害我,你可知道?她將我推在情花叢中,叫我身受千針萬刺之苦,你可知道?她將解藥浸在砒霜液中,叫我服了也死,不服也死,你可知道?她還逼我手刃……手刃一個我心愛之人,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