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由吉斯帶人把晚餐送到了客人的客房。
讓人將東西放下後,吉斯向三位客人恭謹地行禮:「希望能合你們的口味。如果有任何需要,按個電話我會過來的。」說完退了出去。
安東尼向著他離去的背影:「你們說,他這意思是不是,晚上我們只要一打電話,他會過來和我們談判。」
親手幫妻子舀了碗湯,李墨翰反問他:「伯爵閣下,你去廚房混了個下午沒有收穫嗎?」
提到下午的驚險經歷,安東尼好比打完一場獵,興奮得眉飛色舞:「像你太太說的,真是有個吃齋的,送到了三樓。」說著指頭指向了天花板。
這麼巧?二奶奶住在他們的樓頂上?
「這裡隔音設備應該很好。」李墨翰倒是不擔心有人會竊聽,既然吉斯敢把他們帶到這裡來的話。
安知雅問孔雀:「你下午只打聽到這個?」
豎起指頭搖搖,安東尼得意:「不止,我買通了幾個小廝,他們告訴我,三樓住的是希伯來太太的客人。而且據說這個客人,得到了蒲迪森老爺的幾次接見。」
看來蒲迪森在這方面的確是動搖了。李墨翰夫婦同同停下筷子。吉斯佈置的晚餐挺有人情味,給他們夫婦安排的是有米飯和筷子的中餐,給安東尼安排的是西式牛扒。
相比他們,安東尼下午做了太多運動,飢腸轆轆,大嚼大吃,看他們沒動筷子,說了句:「怎麼不吃?」
這個孔雀真沒有自覺,都不知道現在事情到了生死關頭上。不過,不吃飯並不能解決問題。這一想,安知雅勸丈夫動起筷子,自己一口一口喝湯。
趁吉斯還沒來,吃完飯,安知雅又躺下去打了個盹。
李墨翰和安東尼,一個看書,一個拿著室內的擺設研究其歷史文化。挨到了晚上整點十二,安知雅起來梳洗下,李墨翰按了電話。
吉斯過來了,來的時候幾乎不用敲門,安東尼給他開了門。
「吉斯少爺。」安東尼關上門前左右望了下無人的走廊,向吉斯咧開一排白牙,「你是一個人過來的嗎?」
「我覺得你們只想見我一個。」吉斯答,優雅從容的語調沒有一點改變。
安知雅這會兒細看,益發感覺到他那個鷹勾鼻子和蒲迪森老爺實在太像了。
吉斯坐了下來,說:「伯爵閣下,李少主,李少夫人,我希望你們能先原諒我爺爺想讓你們走的做法。」
「蒲迪森老爺想趕我們走,不管怎樣,這是個事實。」安東尼驕傲地拒絕他的一面之詞。
「那是你們不清楚這其中的原因。他本來想在你們出發之前,暗地裡通知你們不要來,可你們還是來了。」吉斯優長的眉提向了安東尼,「而且,伯爵閣下,不管怎麼樣,上次的期權大戰,我們因朱利安的事敗了,你卻沒有及時向我們伸出援手,而是在我們不得已潰敗的時候,你突然撤資,導致我們全面崩盤。」
「可後來我為你們延長無息貸款申請的時候,你家老爺說你們不需要!」安東尼對翻出來的這筆舊賬不承認,「何況,朱利安即使出了事情,你們也不應該向對方輕易投降,導致我們的人全面損失,這件事說起來是你們的責任。」
兩方人馬當著李墨翰夫婦的面吵了起來。安知雅扶了扶額頭。這樣各自堅持己見只會是浪費時間,而時間如此寶貴。李墨翰重重地咳上兩聲,道:「吉斯少爺,你先說朱利安的事發生後萊文思家發生什麼事,說具體一些。」
聽到李墨翰說願意當這個中間評定人,吉斯很高興地向著他的方向起來鞠個躬,朗朗道:「李少主願意為我們主持這個公道,我相信爺爺的心也會回暖。」
「事實上我們不敢確定。」李墨翰不敢輕易接受他這個讚美,低聲道,「主要是因為,我們不知道我們姑奶奶究竟在萊文思家是怎麼去世的。」
吉斯聽到他提起了李素晴,森漠的黑眸裡閃出一點光,聲音低微:「我知道這是李家和我們家的矛盾。但是,既然我奶奶是自願嫁給我爺爺,你們是否應該嘗試你們奶奶的眼光呢?」
安知雅眉頭微擰:深感到這其中另有個故事。
吉斯並沒有接下來說李素晴的事情,而是先述說起朱利安的事:「我相信以李少主的智慧,應該可以猜到我的哥哥朱利安並沒有死,而是落入了對方的手裡。也因此,受到恫嚇的我的爺爺,不可能眼睜睜看孫子慘遭毒手,被迫接受了對方的條件,才有了在期權大戰中的那次告敗。實際上,如果當時英國方面不撤資,相反,進一步投資穩定市場,畢竟我們萊文思家的資金並不是主軍,敵人也不可能導致到我們全面崩盤。可是,英國方面來不及聽我們解釋,先是中了對方的讒言,突然撤資。」
李墨翰夫婦望向了安東尼。
驕傲的孔雀揪著衣領子,來回走動:「你們別聽他們胡說八道,是他們自己內部出了問題,讓我如何信任他們呢?他們出了內鬼這個觀點你們也是同意的!如果我不撤資,再添資下去,被他們反咬一口怎麼辦?我代表的是皇室資產,不可以輸。再說了,我還沒有向他們追討他們洩露我皇家財產動向的罪證。」
面對安東尼咄咄逼人的指控,吉斯森森的眼中射出一抹寒冷的光:「說到底,伯爵閣下,你只是不信任我爺爺罷了,而寧願輕信他人的言論。」
「你敢說,你們沒有洩露我皇室財產的動向?!」安東尼暴跳如雷,怒指向他。
吉斯抬頭對向他,一雙幽冷的目光好像森林裡的貓頭鷹,狡黠的,陰森森的。
李墨翰起來阻止安東尼動拳頭,沉聲道:「伯爵閣下,既然他說沒有,我們暫且信他沒有,看他能不能為我們舉出新的犯人?」
一串冷冷的笑聲從吉斯口裡流出來,對向李墨翰,墨眸閃著光:「還是李少主明智。我相信李少主也是經過深思百慮的,所以在與英國方面合作時一直是慎重了再慎重,因為英國政府,就是這樣一個欺軟怕硬的傢伙。沒有錯,是英國方面自己出了內賊,英國政府自己洩露了皇室財產的機密。因此說到內賊這方面,各自都有內賊,安東尼伯爵閣下怎麼可以用這個理由來單方面指證我們萊文思家呢?」
「你——」安東尼想說,你這個證據從哪裡來的。
吉斯搶先他一笑,鷹勾的鼻子略帶狡詐:「伯爵閣下,如果不是你剛剛自己說了皇室財產的問題,我們還不知道你們皇室財產出了什麼問題?」
安東尼跌坐在椅子上,撐著額頭:一切真的是這樣嗎?如果是這樣,他們又該怎麼做?最可怕的是,賈艷榮他們真的與美國政府以及英國政府勾結了嗎?
「我們現在想知道,朱利安少爺的情況怎麼樣?」李墨翰問。
眸子的光又一閃,吉斯微勾的嘴角平下,低聲道:「有聞李少主是個宅心仁厚的人,今天一看,果不負眾望。承您貴言,朱利安哥哥還活著。因為我爺爺有放話說,如果對方敢傷朱利安一根毫毛,萊文思家會和他們同歸於盡。」
「你們沒有調查朱利安被綁架到哪裡嗎?」李墨翰問。
「有。」吉斯深深地歎口氣,「應該不在美國。至於在哪裡,還在調查。現在爺爺很怕,人是被綁到了中東的戰場。」
如果是中東的話,他們反而能有些辦法呢。想到有阿源那條路子,李墨翰和安知雅同是眼光一亮。
吉斯似乎也有他們這方面的渠道,說:「我有向爺爺提議過,一定要與你們合作。但是,爺爺生怕打草驚蛇。你們知道的,他們的人,也是你們家的內鬼,現在住在你們樓上。」
說到內鬼,李墨翰問:「你們家的內鬼是誰?朱利安怎麼會去珍珠會呢?」
「實不相瞞。」吉斯轉瞬間墨瞳變得幽深和可怕,「朱利安哥哥是受父命,才會去珍珠會的。父命難為。」
可見,朱利安與他父親希伯來,並不和睦。
「你來我們這裡,瞞著你父親。到時候你會不會也父命難為?」李墨翰一針見血質問他。
「不會,我不會聽從我父親的話。」吉斯露出的微笑像是地獄裡盛開的罌粟,充滿神秘,「我爺爺與我說,我連他的話都可以不聽。我只聽天使的聲音。所以,在爺爺不敢動彈,也沒有允許的情況下,我依然來見你們。」
多麼富有深意的話。安知雅沉淪在吉斯的話裡面嚼味。
「我們現在能做什麼?」安東尼可壓不住了,每想到中了對方的機謀,就很火大,「我們不能總是挨打,要主動出擊!我們不可以因為一個人遭受綁架就受制於對方一點都不能動,在大局面前犧牲一個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孔雀?!說話沒有分寸。安知雅深深地皺個疙瘩眉。
「伯爵閣下!」在吉斯動嘴之前,李墨翰搶話,對向安東尼,「人命,不是說犧牲就可犧牲的。你們英國皇室,現在都是親民政策了,如果被人知道你們罔顧一條人質的性命,你以為你的民眾會怎麼說你們?」
被擊中了軟肋,孔雀軟下,煩躁:「我們就此不動任人宰割了嗎?我看他到了這裡,除了告訴我們情況更為糟糕以外,沒有一點幫助。」
屋裡的氣氛剎那變得火熱四射!
清清冷冷的,安知雅的聲音如一汩清流澆滅這團火:「我個人以為,突破口,就在我們面前了。」
「怎麼說!」孔雀真是一點耐性都磨光了。
「吉斯少爺,其實我們到這裡除了打探消息以外,更重要的是,希望能得到你們的配合。」
細長如一抹畫筆的濃眉勾起,吉斯對於安知雅說的話,想是含了很大的興趣,道:「李少夫人,我聽過天使的聲音,她說,我是可以相信你的。你說吧,是什麼事。」
安東尼愣眨眼:這孩子難道是見色變異?之前對他是一副咄咄逼人,對待安知雅完全是另一回事,居然一開口說是信任。兩人之前都沒有接觸過,怎麼能?
李墨翰和安知雅同有一些疑問。但是,吉斯既然這樣說了,安知雅當務之急,是要把實務辦下來,於是一點都不客氣的:「我相信,讓你們置朱利安的性命不顧反抗他們,是不可能,也不是我們期望的。所以,我建議你們,暫且你和你爺爺什麼都不要做,退下來,讓你的父親掌權。」
默!
「什麼?!」安東尼跳起來,「拱手讓人?」
吉斯倒是很沉靜,一如他和安知雅之前說的,他信任安知雅:「請李少夫人說清楚目的。」
「你自己說了,你們萊文思家的表面資產並不多,你父親如果想要這些,給你父親可以了。讓你父親去出這個頭,去和敵方勾結。而我想,他想從賈艷榮那裡得到信任和利益,若沒有相當的付出是不可能獲得的,因此,才會在我們家二奶奶來到並帶來的這個李家計劃裡面動心。」
吉斯抬眼望她,迷惑的:「你是說等他們兩方勾結後,在李家財產爭奪戰裡面把他們一網打盡?可這樣一來,朱利安哥哥的性命一樣不能保全。」
「你認為你們一直妥協下去,朱利安這條命真的能一直保住嗎?我們只不過是在拖延時間,既然要得罪對方,這種得罪對方的事,還是讓你們家的內鬼來做,賈艷榮想發脾氣也是對你們家的內鬼發脾氣。」
「我知道賈艷榮很想要李家公司,可你們這麼做,不是很危險嗎?」
賈艷榮想要李家公司,不然不會考慮二老爺的加盟,給二老爺提出的誘惑條件之一,肯定最好是拿李家公司來交換。
這點安知雅和李墨翰再三是仔細考慮過了。來到這裡,本是想勸服對方放棄與二老爺勾結。但是現在看來,機率太低,不如放手一搏。
「你們沒有把握,不要做這種事情!」安東尼同樣很清楚李家掌握的經濟命脈將影響世界上很多國家和政府的經濟,絕對是不可掉以輕心的事情。
吉斯同點頭。
「我想問。」李墨翰抬頭,眼光深深地問吉斯,「我們家姑奶奶的遺產,真的是落在萊文思家嗎?你知道大概有多少股權嗎?」
「當年美國未設遺產稅。我奶奶的遺產沒有被徵收遺產稅。」吉斯認真回答他,「因此,我奶奶掌握的李家股權,全部是落在我們家的,這些我相信,是只比你們老祖宗略少一些。」
李素晴作為李家老祖宗最愛的女兒,當時獲得的股份或許比她三位哥哥不會多但也絕不會少一點。加上李素晴本人在商業上的精明能幹傳自於老祖宗,可能也受老祖宗的一些秘令,不想讓她三個令老人家失望的哥哥掌權,所以,很快通過各種方式積累了自己在李家的財產。因此,吉斯的這個答案,在情理之中。
但是,在安東尼聽來,是恍悟到為什麼今晚李墨翰夫婦會停筷子,又是拍椅子的:「你們不能這麼做!我看,不如把人秘密殺了。」
吉斯陰著臉,卻是眸子閃光,似乎有考慮安東尼的建議。
李墨翰沉穩地看著他們兩個:「你們說的沒錯,殺人是最後一招。」
安東尼和吉斯同一愣:應是沒有想到李墨翰的回應竟會如此爽快,那畢竟是他叔公。
安知雅配合丈夫,只是淡淡地喝著水:對於這種能放狗設陷阱想咬死弄死自己侄子的親戚,要來做什麼?一直容忍,只不過是想讓二老爺蹦蹦跳跳時再帶出些線索來。這種惡徒利用到盡頭,自然要側刀落下,大義滅親。
「想——什麼時候動手?」安東尼喘著氣,遲疑道。
「具體怎麼安排,我會再安排。」李墨翰不慌不急,提醒他千萬別亂了大局,「不要忘了,現在朱利安在他們手裡,還不能把他們惹毛了。首先,必須確定朱利安在哪裡。既然吉斯透露了這方面的情報,我會馬上讓人去做。」
沒想到李墨翰答應的如此爽快並不求回報,吉斯立馬表心志:「放心吧。即使我和爺爺退到了幕後,被我父親掌握了大權,只要你們需要我出馬,我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安知雅聽到這話,和丈夫一樣深感到這次來萊文思家的目的終於達到了一半:蒲迪森明顯有顧慮不可靠,但是,有這個吉斯在,而且大數可以肯定,這個吉斯在蒲迪森老爺心裡面應該有更重要的地位。
最終,李墨翰問了一句與眼下討論的像是無關又有關的問題:「他們住在我們樓上,怎麼可以確定他們什麼都聽不到?」
吉斯勾勾嘴角,露出了狡詐的真面貌:「當然是因為,他們也去某地開會了,我才敢來見你們。」
其餘三個人看著他年輕的面孔,突然有種見到了天外來客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