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奶奶。」李墨翰即奉書恬,恭恭順順坐在老人家床前。
李家的老祖宗半臥在床上,之前的一口痰液哽在她喉嚨裡,弄得她氣喘吁吁。一道完全沒有先兆的病危通知書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發了出去,導致全家人全員出動。老祖宗對此心裡挺過意不去的,尤其是知道有些孩子生性不喜歡這個家裡某些人趨炎附勢的作風。
「墨翰,我聽小祿說,這幾個月你都在外忙著,也不回部隊裡。都忙些什麼了?」李奶奶問。
李墨翰根本不想把老婆孩子介紹進李家,瞎話道:「有個企業邀請我去做研究,我閉關鎖門了兩個月。」
當然他這話在李奶奶耳朵裡是不讓人信服的。老人家清楚這個曾孫子在逃避什麼的。想到是時候要在自己乘仙鶴歸去之前,讓一家子的關係都理順了,李奶奶道:「墨翰,你想徹底脫離這個家是可以。但你有沒有想過人家可能放過你。」
「太奶奶認為該怎麼做?」李墨翰虛心求教。
「你自己認為呢?」
有資本的老人家永遠不會直接告訴你怎麼做,可實際上,你能走的路只剩一條。
富人家的私邸都是不同尋常的大。在美國,真正的富豪居所索居山中,設施一應俱全,有游泳池,有網球場,有健身房,像李家豪宅,還擁有一個龐大的私人高爾夫球場。李墨翰倚在二樓走廊廊柱,憑眺高爾夫球場中央球手向空揮舞著球棒,白色小球在天空中劃出一條完美的拋物線化成一個圓點。人們往往望著球上升時充滿希望,在球落地的剎那大喜或大悲。從某種意義上說,高爾夫球不是一棒有勝負的運動,是要單人多個積累才能完成的勝利。有錢人喜歡玩高爾夫球,從潛意識來說,迎合了資本家不斷累積資本最終取得完勝的強勢心態。
「八哥。」小祿端了一杯咖啡一杯牛奶走了過來。
李墨翰接走了小祿左手裡的牛奶。不喜歡喝咖啡,只喝牛奶,看似孩子氣,這是家裡老人對老八這孩子的評價。即使這樣,這家裡只要對於李家財產權力有一點野心的人幾乎都在防著他。
「八哥怎麼想?」小祿站在他旁邊,仍用很低的音量問,「太奶奶逼八哥退役的嗎?」
「你現在是現役,不需要插進這個局裡。」李墨翰在這個與自己同在一個部隊的弟弟肩頭上拍一拍,有勸說抽身的意思。
「很難吧。」小祿算是一個平常喜歡嘻哈的人了,樂觀十足,卻也擋不住現實,「你看我,三天兩頭被招回來。說不定哪一天,就和哥一樣,被逼退伍。」
哪怕是現役軍人也逃不掉。李墨翰心裡清楚這一點,才順勢先打了退伍報告,做好未雨綢繆。
「太奶奶究竟說了什麼?」小祿問。
「太奶奶不想自己一死,家裡四分五裂。」
「這可難了,誰當家呢?」
誰當家的問題,有點像電視裡哪個皇帝登基,皇帝的其他同輩兄弟都不會有好下場。
李墨翰一手把住牛奶杯的柄子,一手插回牛仔褲的褲袋裡,一條腿閒逸地交叉在另一條腿的小腿上面,面容淡淡,無慾無求,看不出對任何問題有發愁的可能。如果真是結果塵埃落定了,他倒不怕。就怕在這個爭權的過程中,什麼人都插上一腳,拉幫結派的,拉到他頭上來,然後威脅到他家人。他爸媽有一定勢力,對方不會敢動手。所以,對方最終的目標,會鎖定的人選,唯有他老婆和他女兒。
平常李家人是找不到他的。因為李家人不知道他是以奉書恬這個名字在外活動。他在軍方做各種機密工作,有軍方有義務對他作為奉書恬的個人活動保密。這次不知道是誰,竟以太奶奶病危的名義向軍方央求透露他的線索,害他差點露餡。因此,為了以防萬一,暫時是不能再以奉書恬的身份回老婆身邊了。然而,也等不了家裡風平浪靜再回去,畢竟妻子女兒四周有那麼多人虎視眈眈的。
「小祿,我和太奶奶說好了,月底會瞅個時機回去。你要不要跟我一塊來?」
「那好。我剛好回部隊。」小祿樂於搭他這趟順風車。
「如果你真回部隊,幫我調查件事。」說著,李墨翰摟過兄弟的頭,在兄弟耳邊嚼起了耳根子,「幫我查查,志耀生前有沒有接觸過奇怪的人。」
小祿內心裡小驚:為什麼突然翻起老賬。再說這李志耀死了兩年有餘了。因此,李志耀正是那個他們死前要求葬在大彎山的戰友,同時是他們在李家排行十七的兄弟。
翻死去兄弟的老賬李墨翰本也不想。但是,如果真是有人從很久以前盯上了他,並且牽扯到他老婆孩子,不可能置之不理。李墨翰在兄弟猶豫的時候殘酷地道出一句:「你我是醫生,都明白,太奶奶這命能不能活過今年難說。太奶奶一死,如果我們沒有保命的條件握在手裡,只能任人宰割了。」
小祿心頭咯登了下,忙含頭答應,又問:準備月底什麼時候走。
「我這邊會先和一家公司打聲招呼。回去,也得找個名義。」李墨翰答。
小祿這會兒想起了什麼,說:「曾少衛一直打我電話說要找你,不知是什麼急事。因為下了禁口令,這幾天我沒有和他直接通電話。要不要,我和他說一聲。」
當時他故意留了曾少衛這條線,就是為了在這個時候起效用的。以曾家人的明智,足以知道該怎麼做。李墨翰搖搖頭:「不用了。」他相信,安知雅一定能知道他們沒死。一切都是因為事出過於突然,完全猝不及防,連給女兒打電話的專線手機都是慌忙隨手一扔。孩子姥姥徐桂花也是讓人先藏到一家醫院裡,躲避風頭。
話是這麼說,不在孩子和孩子母親身邊,總是像做夢一樣浮現安知雅卓卓的身姿和小丫頭甜甜笑時兩顆小兔牙,李墨翰清俊的臉呈現出益發嚴峻的態勢。
——婚後強愛——
安知雅將自己投入在工作中,成績斐然。
一家人推出新菜單,在總店和全城挑選的十家分店同時作為第一批試點單位開展活動,一周之內的營業額達到了過去一周的十倍。而且這勢頭在不斷攀升,有遠遠拋下味千等老牌麵店的可能。
安家一群人面對這個結果,震呆了不說,誰也再不會去考慮徐桂花和奉書恬那兩條人命。安太公早收起了對小丫頭彎彎失去爸爸姥姥的愧疚心。賈雲秀只恨得,早知道指使兒子直接針對安知雅下手,而不是對付那個沒有能耐的徐桂花。
安太公終究是有點能耐的。知道這事之後,自己安氏在亞太bp的地位將變得岌岌可危。想到沒能從中國打到世界呢,就先被剛出鄉下的臭丫頭毀了計劃。安太公切著齒,直罵家賊難防。接著按電話讓安夏穎過來一趟。安家人裡面,屬夏穎做事最穩重,本身又是學歷高的律師,人脈廣闊。老人家偶爾有什麼重大想法,都會考慮到倚重這個孫女的意見。
安夏穎匆匆從律師事務所跑過來。她本來是要去香港一趟處理兄長的手尾。
「你助理說你要去香港?」安太公問。
薑就是老的辣。眼見安太公那雙像錐子似的目光掃過來,安夏穎勉強地笑一笑:「有個客戶在香港惹了點麻煩,要我過去看看。是個很熟的老客戶了,不能得罪。」
「去了香港,回來的時候幫我順便把雲蘇帶回來。」安太公吩咐。
要她去抓兄長。安夏穎萬萬不敢接手,但可以先接下來到時再推脫,安太公也奈何不得,又是乖順地一笑:「是的。爺爺找我只為這件事嗎?在電話裡交代一聲,我也會盡力為爺爺辦到。」
「有件事要你現在幫我辦妥。我老了,寫公文不大行。劉生不比你們在世界見過世面的年輕人,英文筆書對於外國人生嫩一些。你現在坐下來,即刻幫我書寫一封外文信件給美國總部。」安太公指向劉生備好的手提電腦,發出命令。
安夏穎擱了lv女包,走過去,按照老人家指示地打開電腦,書寫郵件,一邊請示:「爺爺是想在郵件裡寫些什麼?」
「你自己順順詞。大意就是我安氏與bp在中國的生意一直有聯繫,不止在這個城市。」安太公背著手在書房裡來回走動,時而頓步,沉吟。
原來是想以安氏在bp所有地區的勢力來脅迫美國總部孤立亞太總部所在地的做法。雖然這樣做,會致使她未婚夫鍾尚堯處於被動地位。但是,鍾尚堯最終是要回去繼承鍾氏產業的,在這裡受了打擊更好。依照這個想法,安夏穎馬不停蹄幫安太公編寫英文郵件,其中不乏運用相關法律知識威逼利誘美國總部。
最終按了發送鍵發出了兩封郵件分別給ceo弗裡曼和總裁羅德,並得到了他們會給予重視的承諾。安太公滿意地躺在沙發椅上吁出長氣。
另一方面,鍾尚堯在拿到這份優秀的成績單後,立馬上交給了美國總部申請邀功。
按理來說,這樣驕傲的成績,足以在上面沒有發褒獎令下來之前,自己內部先舉宴慶功。然而,當小翁轉告鍾尚堯慶功的意思時,安知雅並沒有接受,淡淡道:等美國方面的消息回來再定奪並不遲。
鍾尚堯重整一家人項目之事,可以說是先斬後奏。美國方面知情後,一直沒有對此表態是贊成或否決或。現在成績是做出來了,可同時引發的是不管亞太區或美國總部不小的內部人事矛盾。
外國人辦事不像中國改革提倡的,無論黑貓白貓,捉到老鼠就是好貓。尤其是外國企業,一直講究遊戲規則,團隊合作。無論你個人能力如何出色,如果你和其他隊員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照樣得把你踢走。
鍾尚堯和安知雅帶來的這個成績單,沒有為他們獲得人氣,相反,更遭反對派的眼紅。好在資本主義終究在乎的是個錢字。美國總部必須在基於多個方面的總體上進行衡量。現有的團隊合作要緊,還是賺錢要緊。畢竟一個項目能做出幾個億,若同時在其它項目喪失不止幾個億,哪怕一家人做得再好也得不償失。
這樣,等了足足三天。美國方面沒有消息反饋給鍾尚堯。亞太總部更多人站在了望風的位置上,不敢擁護鍾尚堯。鍾尚堯和安知雅的小組再次被孤立。
一家人重整策劃組辦公室
營業額提增,工作量增加。各種後續工作必須不間斷地進行。在美國方面是否同意增資投入計劃之前,憑借原有的資金如何調配,滿足市場目前需要並進一步擴展市場份額,是安知雅一群人現在每天不停要做的事情。
由於之前端了採購部三個頭頭的招數夠狠,公司裡各部門暫且無異議配合他們的工作。暫時配合,意味著,隨時會撤軍,隨時會反叛,配合的誠意不夠自然效率一般。然遠比借口推拖或是橫生阻礙要好。安知雅奉行的原則是:抓住時機全力以赴自己能做的事情,一點都不掉以輕心。
「雅姐,休息一下吧。」張齊亞從賣場回來時,給大家帶來了和上次盧雪在老字號買的一模一樣的年糕。
這回米文第一個衝上去大飽口福。
安知雅正和盧雪對賬目報表,不能半路歇下來,要趕著向財務催帳。
張齊亞特別給她們倆留了幾塊,然後用一個紙盒子放了兩塊合上蓋子兜進了塑料袋。
米文見到,問:「留給你女朋友?」
「不是,雅姐有個女兒。」張齊亞認為,在奉書恬不在的時候自己有道義幫助照顧好這對母女。
「哦。」這事米文有聽小翁提過,漂亮的藍眸笑了起來,「我也想見見。小孩子很可愛的。」
張齊亞不想讓彎彎和他套親近,說:「你喜歡小孩子,不如自己生一個。」
「如果我能遇到像安小姐這樣能做一手好菜的中國女人,我會想結婚的。」米文道出自己的娶妻目標。
如果以安知雅的廚藝作為標準,眼光有點刁難了。張齊亞想。看來一個女人想抓住一個男人首先要抓住男人的胃,這話是沒錯的。不過,安知雅似乎從不給外人做飯。
「你說,她除了她丈夫,會有男人追她嗎?」米文湊到張齊亞耳邊問八卦。主要是自家老闆鍾尚堯,似乎一直對安知雅有著濃厚的興趣。
張齊亞不是時時刻刻當安知雅的跟屁蟲,怎麼知道。但如果有,他一定會代奉書恬教訓對方。
沒能要到答案,米文好奇地觀察他臉上的神色:「你深信不疑她的丈夫沒有死,是不是?」
向上層領導打聽,依然得不到奉書恬的消息。奉書恬的部隊號稱奉書恬本人已經退役,與部隊無關。然直覺裡,張齊亞不認為奉書恬會輕易被人暗算掉。
「你和她丈夫是什麼關係?」米文再問。
張齊亞腦袋裡響起了警鐘。這外國人眼睛挺尖的,居然能看出苗頭想套他的話。
「我和雅姐認識,當然和她丈夫打過交道。」
米文聳了聳肩。
他們兩人的對話,安知雅有留意地聽。儼然她的猜想沒錯,張齊亞是丈夫安排在她身邊的人。想到不明下落的丈夫,她心裡頭澀澀地揪起,卻和女兒一樣堅信著。
「安組長。」小翁推門走了進來,嚴肅地說,「美國方面有動靜了。」
「怎麼說?」盧雪比安知雅緊張,搶著出聲問。
「美國方面派了人後天抵達我們亞太總部。鍾總要我和安組長等人說一聲,到時候大家有可能被問話。」
局面益發不明。來的人,是給他們慶功的,還是來刁難他們的,完全難說。
鍾尚堯心裡憂心忡忡,他在這裡的生與死,都要看美國方面來的是什麼人了。於是接待美國使者的工作他不敢全部推給公關部負責,全程打算由自己安排。
到了時間,美國總部派來的欽差大臣乘坐國際航班於晚上七點多鐘到達國際機場。
鍾尚堯只帶了小翁驅車到機場迎接,探探風向。
在機場大廳,出現的是兩個人。前面一個美國男士,四五十歲,一頭紅色卷髮,褐色眼珠,身材偏肥,大號的西裝敞開著,露出一點啤酒肚。這人鍾尚堯在美國總部見過,叫保羅,是北美區負責酒店項目的一個經理。跟在保羅後面,一手攬著風衣,拉著一個胭脂紅行李箱的高個子女人,儼然是一個走在巴黎伸展台的模特寵兒,至少乍一眼看是這樣的,波浪的大卷髮,瓜子臉,大墨鏡,雪衫,紅短裙,黑絲長襪,一雙高得嚇人的高跟鞋。
鍾尚堯與保羅握了手。後面的女人走上來,取下墨鏡,笑一笑,梨渦浮淺讓人如沐春風,果然是個超級美女,無論中文或是英文口音都吐得圓正精準:「我是蘇珊娜。保羅中文不大好,我是來給他當翻譯的。」
「美國總部派遣,還是私人翻譯?」鍾尚堯必須分清兩者之別。
「美國總部派遣。」蘇珊娜點到即止,不會透露自己在美國總部的官職。
鍾尚堯分清楚了,保羅是來代言美國方面的通告,蘇珊娜則是美國方面的間諜。看來美國總部對他的一家人項目重視到了認為無法一錘定音的地步。
小翁開來了公司的車,接送兩個美國代表前往訂好的酒店。
路上,保羅和蘇珊娜坐在後座,鍾尚堯坐在前座。保羅透過車窗望著一路城市夜景,興奮非常:「我是第三次到中國,每一次看,都發覺變得很不一樣。」
蘇珊娜沒有為保羅這話做翻譯,卻是向鍾尚堯提起:「鍾總,明天我們能和一家人項目經理見上面嗎?」
現在一家人項目穩定了,本是該成立成一個真正的項目組,確定項目經理,從超市這塊分出去,與零售連鎖經營超市、酒店、電訊、港口模塊並立,成為一塊生機勃勃的獨立項目。然而,在總部董事局下決定之前,一切都不是定論。
「現有是設立了一個特別策劃組,由策劃組安組長在負責該項目的實施進展。」鍾尚堯道。
「這個項目去年和安氏集團合作時,不是有專門負責的項目經理嗎?」蘇珊娜接著問,好像一點都不知道一家人項目重組整合的事情。
「原有計劃開展並不順利,考慮到項目盈利問題,我們亞太分區對這個項目進行了重新策劃和調整。」鍾尚堯三言兩語,多說無益。對方對於這些事肯定是知道的,只是想套他話讓他說錯話。
這句話蘇珊娜翻譯給保羅聽了。保羅唧唧喳喳反應了一串。
鍾尚堯本人英文很好,不需要蘇珊娜翻譯,聽出保羅是在說:這個重新策劃調整的主張,亞太並沒有和總部充分協商,沒有通過一致的意見,屬於擅作主張。保羅私下這段激情的批判,無疑是在給他鍾尚堯製造壓力。
當天晚上送了這兩位美國代表進駐五星級酒店。鍾尚堯回家後,立馬打了越洋電話與美國同事溝通。他在美國的眼線有一直幫他關注美國總部的風吹草動,但的確在總部,無論ceo弗裡曼或是總裁羅德,對一家人項目似乎都沒有表現出特別的關注。總部突然間派來的這兩名代表,美國同事事前也是完全不知情的。
「保羅一直是北美酒店項目經理,怎麼會突然派他和你談判?」美國同事對這情報完全抓不住頭腦的樣子說。
「知道蘇珊娜是什麼人嗎?」鍾尚堯對美女翻譯比較警惕在心。
「不知道。從沒聽說過這人。」美國同事搖頭否認有蘇珊娜這個人在美國總部任職。或許是有任職,但一定沒有公開,更沒有在美國總部公開的辦公區內走動過讓人知道。
鍾尚堯掛了電話機,點了根煙。他極少抽煙,但現在的情況令他不得不抽一根煙來冷靜神經。從美國方面把他派到亞太后,他一直認為是個局。如今這個局,他依然沒能看出什麼玄機來。
書房的門敲了兩下,保姆端著碗魚湯走進來,說:「夫人要我端上來的。」
母親還沒有入寢。鍾尚堯讓保姆將湯擱案上,下樓來到客廳,問:「媽,爸有電話來過嗎?」
「你爸是大股東,雖說是董事局的董事,但不是執行董事,不管公司事務的。」鍾夫人打開電視看國際新聞,邊答著。
一個地區剛開展的新項目,規模尚小,驚動不到董事局開會討論,只能暫時作為一份月度報表上交。鍾尚堯懷疑他上交的這份成績單,最多只到了弗裡曼或是羅德手裡。
「你即使讀了mba,在美國研發部呆了一陣,受總部誠邀擔任區域總裁,但始終不是董事局的人。」鍾夫人此話的意義是告訴兒子,不要逞強,需要父親出馬的時候一定要出聲。
「媽。美國方面即使針對我下手,實際上對爸構成不了威脅,不是嗎?」鍾尚堯不擔心自己被炒魷魚,只擔心家裡因此受到牽連。
「你以為你現在真長上翅膀了?你爸的事輪得到你操心嗎?」鍾夫人嚴厲地苛責他,「沒錯。美國方面把你派過來,我也提醒過你,說不定是想讓你製造鍾氏和合作夥伴之間的矛盾,讓鍾氏在股東大會上失利。你知道的,美國方面對於中國這塊市場,一直抱有強烈的野心,又不願意讓中國人插手。你這次就任亞太區域總裁,正是由於內部有人提議,該由熟悉中國政府和市場的中國人擔任,大力發展中國市場,才調走了上任區域總裁的新加坡人。」
聽到自己被委任前有這麼個由來的內幕,鍾尚堯還真是捏了把汗。如果他幹不出成績,造成亞太分部利潤損失,報到董事局那裡去,提議他擔任區域總裁的董事不是要負上連帶經濟責任,那損失慘重了。
「是爸提議我到中國的嗎?」
「不是。」
「不是?」鍾尚堯詫異了,總部裡除了自家人會有誰對他這般好心。
「說起來,只是推薦候選人裡有你的名字,而你的條件在所有候選人裡面屬於佼佼者,所以當之無愧被派遣到中國。至於由中國人擔任亞太區總裁的提案,是董事局的董事提出來的,但不是你爸。」
「是誰?」鍾尚堯追問。
「李墨翰。」
這個如雷貫耳的大名,鍾尚堯聽過其不少傳聞。傳說,他是十股東中最年輕的,而且是唯一以技術參股的股東,因此握有很強勢的大權,即使所持股份不是第一,但有足以遊說其他大股東支持自己觀點的能力。從不參加董事局召開的會議,從沒有到公司來過。或許有來過,也沒有讓人知道。連他父親鍾樹德,都從沒見過這個大股東的面,完全不知道李墨翰長什麼樣,更不知道李墨翰來自於哪裡屬於哪國背景。一切傳聞,襯得李墨翰的形象益發神秘而可畏。以至於一旦李墨翰讓人代替自己對董事局或公司發出什麼言語,都會受到特別的重視和禮遇。
「你就不要再操這份心了,你做的好,自然有你爸負責給你打點。」鍾夫人心疼兒子近來連夜熬出來的黑眼圈,勸說兒子去休息,「你早點睡,不是明天還要應付兩個美國佬嗎?」
「一個美國佬和一個起著外國名字的中國女人。」鍾尚堯皺著眉更正,表現出對這兩個沒安好心的美國代表興致缺缺。
——婚後強愛——
第二天一大早,蘇珊娜打了電話過來,稱要到公司接見項目經理。
都說了沒有項目經理,只有項目組長。蘇珊娜堅持見項目經理,出的這招懷著什麼目的,鍾尚堯很清楚,於是口氣也不客氣:項目啟動才不久,公司員工們早上工作繁忙,審問時間放到下午吧。
這算不上他故意推遲。早在項目正式啟動後安知雅已經和他打過招呼,早上他們組員都是不會有空的,哪個大領導來都不會賣這個面子。從某方面而言,他忌畏安知雅多過美國總部鳥不拉幾的代表。
「鍾總,保羅說,他可以代表美國總部,表示親眼所見你對員工的縱容,感到很不可思議。」蘇珊娜強調道「很」,說鍾尚堯做得有點過分了。
「如果你們非要見已經回家的項目經理,我可以打電話看他有沒有空過來一趟。不過,他交給你們的報告,也只能是一開始那個慘不忍睹的營業額。」鍾尚堯聲稱不需要對不善的來者太過周到。
蘇珊娜聽到他口語中鋒芒畢露的敵意,在電話裡笑了:「鍾總,我和保羅怎麼說,只是代表總部的意思而來。本身對於你,以及你的員工,都沒有任何意見。」
「如果總部能理解我和我的員工,我將致予十二分的感激之情。」鍾尚堯以你來我往的口氣說。
「好吧。既然鍾總安排了我們下午會晤,請問早上給我們有什麼樣的安排?」蘇珊娜鬆了口風。在她旁邊,保羅仍在不停地發牢騷和發怒。
「你們都是第一次來亞太總部,可以到我們亞太總部參觀各部門的辦公運作。或者你們有沒有什麼其它要求,看我這邊能不能幫你們安排。但是,考慮到你們昨晚才下的機,最好是在酒店再休息半天調整日夜時差。」鍾尚堯客客氣氣地建議。
蘇珊娜對於鍾尚堯像是誠懇實則設下圈套的建議自然是不樂意的。保羅和她身受重任而來,來到這裡卻只會休息偷閒,一旦傳回美國總部,後果可想。「這樣吧。」蘇珊娜咂一下口齒,「我和保羅畢竟是攜帶公務前來,早上鍾總既然沒有什麼實際安排,我們準備到公司的各大賣場走一走,到一家人店品嚐我們公司的手藝。鍾總週身繁忙,不需親自陪我們走這一趟浪費一個上午,找個人幫我們指路就可以了。」
老奸巨猾。肯定是想趁機先到實地考察掌握有力證據好進行下午的談判。鍾尚堯派了親信小翁過去陪伴,並叮囑帶上有清晰攝像頭和錄音設備的手機適時錄下證據。
到了下午一點半。正是公司裡大片地區最安靜的午休時間。小翁帶了美國代表直奔十六樓總裁辦公區。鍾尚堯命人通知安知雅和盧雪到他的小會議廳開會。
盧雪從電話裡接到命令後,準備抱一大籮資料夾上去接收審查。
安知雅按下她的手:「不用。」
「空手迎戰?」盧雪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安知雅乾脆拉了她就走。
盧雪與她搭電梯時,咕噥了句:「你還真一點都不怕呢。」
「他們又不能吃了我。」安知雅按了16層,開了開玩笑,給她減壓。
盧雪聽得出她胸有成竹,就不再吭聲了。
兩人相伴,到達了16層的小會議廳。進去時,見兩個人,一個時髦女郎一個羊毛鬼子,應該是美國代表了,坐在橢圓形會議桌的一邊。短端一頭坐的是鍾尚堯。小翁親自給美國代表斟上咖啡和茶。
「坐吧。」見她們進來,鍾尚堯直接指了美國代表對面的席位。
看來美國來的人,不是什麼大頭目,鍾尚堯才如此隨意。盧雪心裡盤轉著,與安知雅拉了椅子坐下。
「我介紹一下,美國總部來的保羅和蘇珊娜。這兩位是一家人項目組的安組長與盧助理。」鍾尚堯簡單互相介紹了兩方人馬,然後對美國方面說,「有什麼問題,你們可以直接問我們的策劃組成員。」
「ok。」蘇珊娜爽快答應,裝樣似地打開桌上自己的手提電腦,「我相信,在我們bp工作的人,都知道我們bp是外企,對英文應該是相當流利的。那麼,接下來,為了我們不熟悉中文的保羅先生,用英文交談,可以嗎?」
一來就是英語面試。來者不善!盧雪推著眼鏡片,老沉著臉,代替安知雅答:「沒問題。」
保羅交叉著手放在自己的啤酒肚上,好像自己就是美國老闆,張合著嘴巴吐出一串串非標準英文的艱澀單詞,而且說得非常的快。蘇珊娜兩隻蔥指交叉擱在下巴上,面帶微笑。
這種夾雜奇怪口音的英文,盧雪這種和許多外國人交談過的白領,都聽最多只能聽得懂三分大意,心裡不禁又惱又怒。
等了大概十幾分鐘,保羅終於吐完他的土著演講,滿足地端起咖啡大喝一口,道:你們對此有什麼意見發表嗎?
「我完全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安知雅拋出的話太過直白,以至於在場的每個人都表情豐富。
「你不懂英文?」蘇珊娜和保羅一塊露出「啊」的驚歎。
安知雅一直認為外國人很有表演天分而且也喜歡做戲,但眼前這兩人的做戲過於做作,讓她感到對敵的檔次低了些:「貴司僱傭我,是讓我來做中國人的生意,不是來做美國人的生意。」
你說什麼?保羅再次發出驚歎。
可接下來安知雅發出了一串流利的英文:如果你面對一位中國顧客推銷你的產品用英文介紹,你認為顧客會接受你嗎?
保羅啞了口。盧雪和鍾尚堯都愣了愣:好一招見招拆招,移花接木之後立馬拆了對方的招。
蘇珊娜的臉色微僵,在預感不妙剛要出聲時,安知雅已經先把話語權奪回自己手裡:「我們長話短說吧。一家人項目現在的成績和效益,你們都很清楚。我的要求很簡單,根據我和鍾總之前的協議,讓我技術參股。」
場上默了十秒。實際上有關安知雅的這個要求,鍾尚堯在向美國方面邀功時已有提過。
「what?!no!」保羅從椅子上蹦了起來,繞起自己的椅子團團轉,抱著腦袋,伸著雙手,活靈活現地表示出對方提出的要求是如此不知恬恥,完全不可能接受,因此接下來是——
蘇珊娜像是翻譯保羅的話,保羅說一句她用中文接一句:「安組長,你提出的申請我們不能接受。當然,你的成績我們有親眼目睹,美國方面也給予了一定肯定。但是,我們企業不像中國企業,更講究的是一種團隊精神。鑒於你在團隊方面的表現,我們認為你並不適合繼續擔任這個職位的工作。」
這番話簡單來說,三個字:炒、魷、魚!
鍾尚堯感到了胸腔裡一股怒火在沸騰。
外企從某方面來說和國內政府並沒有什麼區別,官官相衛,即使你幹出了成績但是得罪了某大人,照樣會被找所謂的團隊精神借口驅逐出境。
盧雪義憤填膺,啪一下甩桌子剛要起。
安知雅拉住她,面對美國方面,道:「只要求對方割地賠款。老祖宗吃的虧我們中國人現在不可能再上當。辭職,ok,沒有問題。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從明天開始,你們一家人的營業額會恢復到史上最差的數字。」
聽到恫嚇,保羅顯得十分淡定地回轉身,手指撥著紅毛卷髮:no。你錯了,中國女人。我們講究團隊精神。隊裡沒有了你,不會影響到事件的發展。
安知雅笑了,扯出一條淡淡的弧度唇線。她這時候輕然的一笑,足以給對方造成一股強大的壓力。
「你笑什麼?」蘇珊娜脫口而出。
「你們到麵店吃過麵,認為一家人能成功的地方在哪裡?」
保羅豎起大拇指:我們公司的專業廚師是一流的,無人能比!
「如果我告訴你們,煮麵最重要的是湯底,而你們所嘗到的湯底,包括總店及試業十家分店每天每位顧客享用的湯底,都是我一人做出來的。我每天早上工作繁忙,就是為了給這麼多家店專門做湯底。」
保羅豎起的大拇指放不下來,臉早從白到黑,從黑到木。他心裡沒有底了,心裡慌了,以至於每個毛孔都在舒張喘息,無法相信地叫道:這是公司的配方,怎麼可能被她一人獨享?!
鍾尚堯這時開口了:「所以,這是我早在給ceo和總裁的信件中告知的,安組長要向公司出賣她的配方,以配方作為技術參股。如果公司不接受她的買賣,很抱歉,我們的一家人項目恐怕真的會回落到最開始的成績,並將一蹶不振。」
在鍾尚堯說話的同時,蘇珊娜已經以最快速度聯繫美國總部。美國方面似乎才重新調出了鍾尚堯寫的郵件,ceo弗裡曼從半夜裡爬起來重新審讀鍾尚堯的郵件內容。之前有了安太公那封信,他自動過濾掉了鍾尚堯的邀功函。
安知雅伺機站起,發出最後通告:「實不相瞞,若不是鍾總的誠邀,我不會考慮賣配方給貴公司。而且如今成績這麼好,有其它公司早已向我表達了合作意向。我隨時可以將配方轉賣給他人。」說完,她轉身出門。盧雪瞇瞇笑著扶了扶眼鏡,尾隨她離開。
旁聽的小翁暗地裡笑破了腸子,從昨晚起,他和鍾尚堯一樣對於這對趾高氣揚的美國代表看不順眼。現在,懊惱的保羅,僵直的蘇珊娜,都足以讓他和鍾尚堯奪回口氣,拍手稱快。
因美國代表聲稱需要私隱的空間。鍾尚堯和小翁繼安知雅之後退場。
保羅用力地捶打桌子,破口大罵:她媽的中國女人,竟然敢設套子讓我們免費為她宣傳配方。我們應該把她和鍾尚堯一夥全部抓起來,告到法庭上去。
蘇珊娜冷靜自持:根據中國的法律,法庭是站在勞工這邊。我們沒有勝算。
弗裡曼怎麼說?保羅問。
蘇珊娜直接轉過電腦,屏幕上顯示ceo弗裡曼一句發人省思的結論:為此,我們要為中國人自相殘殺的這個局面,緊急召開董事局會議。
保羅扯了扯領子:這不是很好的事嗎?讓對方自相殘殺我們坐收漁利。
對此弗裡曼想的是:可別到時從隔岸觀火變成引火**了。
美國總部方面辦事的效率還是很高的。早上召開了緊急董事會。決定無論如何先把安知雅留下來,至於價格問題,會再派人商談。另一方面對安氏採取了安撫政策,聲稱會給安氏一個交代。
安太公怎情願一再二再失手在安知雅手裡,要美國方面限期回復。
ceo弗裡曼只能拋出手裡的信息進一步安撫安太公:董事會已經決定,下下周召開的股東大會,將在中國舉行。屆時,會盡可能安排安太公進入董事局。
安知雅暫時留任在bp。這天她剛準備收拾下班。公關部一位人員徑直找到她辦公室,關上門悄聲慎重地傳達:安組長,下下周舉行的股東大會,會有許多國外人士抵達中國。聽說你外語水平不錯,有位董事希望在中國的期間,由你擔任他的翻譯兼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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