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千……」她的心肝脾肺一起在發顫。
她剛開口,即被他吻住。
神魂顛倒間,聽到他說,「颯颯,我,愛你。」
是的,他愛她。他,先愛了她。他,明白他愛她,遠比她愛他,要早,也許,更是要深。然而愛是一個無法測量的東西,所以他只知道自己愛她愛的深,就夠了。至於她,讓她自己去測量。他求的,絕不是,她以同等或者更多的愛來回報他。
咀他不能這樣。
他想要的,已經得到。
自颯無言的回應著他的親吻。
曇不是不能說什麼,而是此時此刻,不需要語言,說什麼,彷彿都是多餘的……
清晨仍是被小提琴聲喚醒的。
金子千趴在床上,低低呻吟,「下雨天,睡覺天。居然有人清早上街拉琴……」
「一日不練,自己知道。」
隨著這清脆的嗓音飄來,腰間劇痛,子千驚呼出聲,腦筋頓時清醒,他猛睜開眼睛,看到自颯已經穿戴整齊站在床邊——穿的也太整齊了,米黃色的窄幅小裙子,齊著膝,頸間一掛珍珠,她正歪著頭,往耳上戴著耳環——子千忘了痛。
她平常少有穿的這樣莊重典雅,雍容華貴。總是一副藝術家的氣質,瀟灑而浪漫。
「快起來。」她催促,一雙手疊著放在身前,那樣子,有些嚴肅。「都說了今天要去註冊。」
天哪。
金子千看著自颯那板著的面孔,一下子想起了母親金韓素梅女士。
這氣勢,像啊!
他揉著腰,嘟囔著說,你手勁兒好大啊,都掐出淤青來了,瞧瞧我這滿身的青……自颯瘦長的手指又伸過來,威脅他如果不快一點兒,還要掐,掐的更狠。
金子千蹦蹦跳跳的跑去洗漱。大聲嚷嚷著,說景自颯你以後不准這樣對付我們女兒。
自颯在換床單,聽著他叫嚷,撇下嘴。心說,女兒?要是再生出來連用個床單都要四百針的矯情丫頭,你看我掐不掐!
她拍打著床單,動作就停了一下。女兒啊……她好自然的順著子千就想下去了。
颯颯,有件事沒來得及和你說呢。子千探出頭來,對著她說。
什麼事?她問。
他們「沒來得及」說的事情還真多。不過沒關係,他們可以慢慢的說。
「自端啊。」子千在擦臉,聲音是有些模糊。「我前些日子陪嘉嘉去看醫生,遇到自端。嘉嘉說,自端去看的那位醫生,是產科權威。」
自颯回頭。子千點點頭。
「產科?」自颯問了一句。她搜尋著大腦裡的資訊。產科……沒有,沒有任何跡象,也沒有誰和她提及。
若是真的。那是好事,還是壞事?
她眼睜睜看著自端在她母親墓前,幾乎要跌倒,卻仍是推開了鐵河的手……她不敢往下想。脊樑溝裡像是被淋了兜冰水。她哆嗦了一下。
「你可以問問她。還有,別是有什麼不好。」子千換好了衣服,自颯仍是坐在床邊發愣。
她曉得子千這是在提醒她。她站起來,拍撫了一下衣裙。
不,暫時,她不想這個。
「我們走。」她走過去,挽著子千的手臂。子千拖了她的手一下,讓她站著別動,對著寬大的穿衣鏡,他們靠在一起。
「我們以後,也會有夫妻相的。」子千微笑。好像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後,一對有著一模一樣的微笑紋路的夫妻,他坐在草坪上翻報紙,她會給他遞上一杯紅茶,哦對了,紅茶……「颯颯,你到底有沒有喝我給你送去的紅茶?你知道那茶……」
她抓起手袋,「你再囉嗦?」她先開門出去了。
他換了鞋,追上她,「那你到底有沒有喝啊……」
自颯忍著笑。就是不回答。子千,偶爾會有些孩子氣。那紅茶,他在她這次出國的時候,特別的給她塞到行李箱裡的,細心的很,用棉紙一包一包的封好,讓她沖泡起來方便。他在改造著她的口味——這本是很令她不快的行為,她向來不喜歡受人影響;可他做的細心,做的迂迴。
那是最好的野生茶。他和人投資,花了好幾年才開發出來的。用心良苦。她看著那紅艷艷的色澤的時候,往往就是想到他這個人,做事,做人,用心也是用到了極處。即便是不喝茶,她也覺得暖暖的……他在她身邊絮絮的說著什麼,她聽著,只是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手。他也就不言聲了。
他們是走著去使館的。
安靜的街道上,還是那麼蔭潤。
自颯是覺得內心難得的安寧。這個處處流動著音樂的城市,有她太多的經驗,有她太多的回憶……但是此刻,她身邊是他,她心裡全是他。安寧。
她知道日後,也許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驚濤駭浪。但沒關係,她的心,再不會動盪。
她握著他遞過來的簽字筆,一筆一劃的填寫著自己的姓名、資料。
兩張表格並排的擺在一起,她看他的,他看她的。
按手印、蓋章……一步一步,穩穩妥妥。
他從口袋裡拿出那兩枚戒指,她的眼裡露出微笑。
她說:「我就知道你會留一手。」
他說:「若是我不留一手,今天咱倆就得空著手。」眨眨眼,笑的狡黠。
「你怎麼知道我尺寸?」她問。由著他動作輕柔的給她戴上戒指,然後示意她來。她拿著指環,裡面鐫著他倆名字的縮寫。看樣子,準備了不是一日兩日了。她牽著他左手的無名指,「嗯?」
「電影裡的老橋段呢,就會這麼演——男主角趁著女主角睡著了,用線啊、紙條啊,量一下尺寸。」子千握手成拳,輕輕的碰了一下自颯的手。
自颯「撲哧」一樂,兩人手拉著手,走出去。
竟然出了太陽。
自颯臉上的笑越發的燦爛,「這麼說,你不是用的老橋段?」
「若我連你戴幾號的戒指都不知道,我怎麼敢,預備著來跟你求婚?」他笑容平淡,細長的眼睛裡,無限的溫情。
自颯轉開臉,又是一笑,伸手掐他,「你又鬼扯!」
「哎!」子千痛呼。
「我在這家有file的好不好!」她撇嘴。
「可是,你從未買過戒指。」他笑的厲害。
她再掐他,手上的力氣已經輕柔了,更像是呵他的癢,由痛楚到酥麻,金子千吸著涼氣,說:「喂,你你你……跟我回家去,好不好?老婆?」
老婆……
從此,他們是兩公婆了。
會一起走很遠很遠的路。會一起做盡人間俗事。
自颯眼裡充淚。
那一天,自颯和子千牽著手走了好遠的路。
自颯問子千:「你有沒有和家裡說?」她識得他那位高貴威嚴的母親。
「這會兒才擔心這個,會不會太晚了些?」金子千笑。
也是。她還不是沒有跟家裡打招呼?回去,還不知道怎樣呢。
但是子千,子千是這麼的好。
她不擔心。
子千笑笑,說:「我媽咪呢,喜歡看劇的。包青天呢,她就最欣賞。先斬後奏這戲碼,她看到總是要拍手稱快的。」
自颯看他那嬉皮笑臉的樣子,一準兒知道自己是不能信這個男人的信口雌黃。
「放心,我有尚方寶劍。」子千「安慰」自颯。
尚方寶劍?他真當自己是包龍圖了?
她心裡打鼓,「咚咚咚」的響……果然人家的兒子,還真是不那麼好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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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千在自颯正式登門拜訪之前,先回了一趟家。
金夫人特地在家裡等他用晚餐。祖母是上山吃齋去了,要隔天才回來。
子千很久沒有回家來了,餐桌上,和母親有說有笑,講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晚餐後公司有幾位老人上來找金夫人談事情,金夫人便請他們去了書房,她讓子千隨後進來。子千甚少參與公司決策,這樣的小組會議,他直覺不是小事。果然他端著咖啡進去,一聽驚心。他看著他母親。
金夫人坐在書桌後面,手裡攥著一把碧玉佛珠,一顆一顆的在指間滑動,尚是氣定神閒的。聽的多,說的少。
子千在一邊默默的。他有些明白母親讓他進來的目的。
送走了幾位老人,子千站在屋前,看著庭院裡的噴泉。泉池裡,有五彩的鯉魚。他從魚食箱子裡抓了一把丟進去,大鯉魚紛紛的聚攏來,爭相奪食,魚嘴一張一合、魚尾扇打水波,煞是好看……他看著這情境,卻有些感慨。
「老爺在世的時候,年年新春都要添幾尾錦鯉;你爹地也喜歡。」金夫人站在子千身後,「個頭都好大了……現在奶奶最寶貝這些鯉魚,說它們是財貝魚。而且,今年格外需要它們保佑。」
「媽咪。」子千笑笑。多少猜到些,接下來母親要說什麼。
金夫人伸手扶了兒子的胳膊,在泉池邊坐下來,示意子千也坐,「鈞一啊,剛剛你也聽到。」
「是。」
「回來幫我?」金夫人問。
他沉吟。
金夫人若有所思,「鈞一,金融危機當前,哪家日子都不能算好過。千葉上了軌道,目前是三分天下有其一的態勢,況且慕容在,日後只會更好;你,是時候回來了。」
噴泉隨著風送來潮潤,子千吸進一腔的霧。
「媽咪,」子千沉穩的說,「我回來。」
這是他的責任。
母親鬢邊的白髮日漸增多,他看得到。
「好。」金夫人站起來。她一身軟綢衫褲,在夜風裡隨風飄舞,手裡的佛珠攏在了腕上,「進去休息吧,時候不早。」
「媽咪,」子千叫住母親,他最重要的事情還沒有開口講,先就被母親定了前途,「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跟您談……」
「你和景小姐註冊了嘛,我知道啊。」金夫人摩挲著腕上的佛珠。碧綠的珠子,在泉池反射的光線裡,美的奇異。
子千反而被母親平靜的反應弄的發愣。
金夫人微笑,「奶奶今天上山,就是還願去了。明日奶奶回來,我們再商量,何時請景小姐下來,也好定個日子。新聞界的朋友已經得了消息,有些打電話到公司來,我都沒有回應,給公司上下都下了封口令……哦對了,鈞一,記得和景小姐要她的生辰……」
「媽咪,」子千擺手,「您緩著點兒說。」
金夫人停住,「罷了罷了,這些事情不急在一時。」她笑吟吟的進屋去了。剩下子千一個人在泉池邊,看著魚兒在泉池裡緩緩游動,手裡那把魚食撒出去,魚兒們再次爭搶起來。他忽然之間想明白了什麼,抬頭看向母親臥房的位置。
他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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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親:
今日更畢。謝謝。明天見。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