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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端……我該拿你怎麼辦?
他抱著她。根本管不了這是在哪裡。
這具他摟在懷裡,總是顯單薄柔弱的身子,竟然蘊含著這麼大的力量,逼得他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一次又一次的,在她面前,禁不住想落荒而逃。懶
「佟鐵河你怎麼……這麼固執。」自端呆了一呆,還是迴避了那個「狠」字。她握緊了拳。
固執?她不是想說他固執,而是想說他狠。
佟鐵河的下巴,擱在自端的發頂。
剛剛,那小小的心臟,那小馬蹄奔騰的聲音,此時,還在耳邊。
沒法用語言表達他的感受。
「去看結果。」他說。
他平抑著自己的心情——他沒忘了,大家都在會議室等著他們倆呢。還沒有宣判,他已經定了刑。對,他狠。
可是,真狠得起來嘛?
「結果好呢?」她仰起臉來,追問。
最好的結果,是她屬於那25.6%能撐到足月分娩的孕婦裡幸運的71.7%。
他注視著她的面容。
那些數字,她是不是從來沒有在乎過?
他沉默。只是拉著她的手。她手心汗濕。鼻尖也冒了汗。似是對他無限的失望,想要從他手裡抽出手來,想要擺脫他。他攥緊了。手掌心裡還存著她身上那灼熱的溫度——那是她的溫度,也是他的孩子的溫度。他知道,會有很久很久,那溫度,烙在他的手掌心——原本該是用他的掌心,托著一個花蕾一般的嬰兒;他卻得用掌心的烙印,來紀念?蟲
他不能想像。
他不狠。她才狠。知道用什麼方式能摧毀他心頭的堤防。
經過他們身邊的人,都忍不住看他們一眼。看這對眼裡都透著哀傷的劍拔弩張的人。
鐵河沒有回答自端的提問,他拉著自端就走。
開始走的很急,沒有幾步,他慢下來——她不能走太快。太快了血液流動會加速,心肺的負荷都會加重。
他還是不夠細心。
他習慣了,什麼事情,都是按照他的節奏,而她,總是不聲不響的配合他。他得慢慢的改變。他需要時間,可是就這一天的工夫,他怎麼有這種感覺:他擔心,一切都來不及了。
自端看著鐵河耳後的發。修剪的整齊。對著光,看得到一根兩根的白髮。她吸著氣。想著他說,他34歲了……她眼眶發酸。
她看,想著,輕聲的說:「颯颯和子千註冊了。」
他聽到,可是不理會。繼續走。
去他的金子千,去他的景自颯,他現在誰都顧不得,他只顧他的阿端。
「她人還在維也納,說她回來就要見我。我還沒答應她。」
四周空氣流動,是消毒水的味道。一陣濃,一陣淡。
「佟鐵,我知道她要和我說什麼。我一直不想聽……可我這回想見她的。」自端沒有聽到鐵河回應,繼續說,「我想告訴她,她要做阿姨了。」
她老早就想告訴颯颯的。可是她得先告訴他。雖然,颯颯不太喜歡小孩子,見了小孩子就只會皺眉頭。可是她的孩子,颯颯會喜歡吧。颯颯那個人,總是口不對心的。表面上堅強,其實脆弱的很。她最瞭解。
金子千……她看得出那個男人愛颯颯;可是颯颯,這麼快就決定嫁給他,她擔心。
她執拗的要去東京的時候。颯颯抓住她的手腕子,看著她唇上的傷,心疼的問她有沒有傷到,那情景,歷歷在目;颯颯看著她的眼神,有擔憂、有愧疚、有堅持,也有說不盡的心疼和溫柔——昨晚,她睡不著的時候,就在想著颯颯的眼神。她想著那時候,颯颯是個什麼狀況。她只顧了自己混亂,並沒有關心到颯颯。
她實實在在的擔心,颯颯再一次,被傷害。
她望著佟鐵河——鐵河,無論如何,他總是能幫到颯颯的,在颯颯有困難的時候,在颯颯需要幫助的時候,在颯颯痛苦的時候……他瞭解颯颯,甚於她。
如果有再一次,颯颯不會求助鐵河了吧。
佟鐵河回應著她的目光,坦然的。
她心裡倒是突地一顫。
佟鐵河清清楚楚的記得,自颯對著他說,說不論她做什麼,自端都會原諒她,因為她愛她這個姐姐。
他心裡更添了一層難言的味道。
她心裡得有多少愛,有多少愛,才愛的過來那麼多人?
「阿端,」佟鐵河拖著自端的手,「颯颯沒有做錯什麼。那天,是我的錯。可我們,沒有。」
見鬼的他在這樣要決定自端和孩子生死的時刻,還要說這樣的話。他一直難以啟齒,解釋這一部分。他錯的離譜。阿端沒辦法面對,他也沒有辦法面對那樣混亂的自己。他不能昧著良心說,那晚,難過、空虛、寂寞的他,對著颯颯,他不會犯錯;可是他有機會犯錯的時候,他知道自己不會——再給他同樣的機會,他也不會。正如六年前,他明知自端只會是自端,他一樣要娶她。當時的他,清楚自己要什麼。
「颯颯和我,只是朋友。」
他的手很乾燥。
而她的手心卻仍在不停的滲著汗。
佟鐵河的腳步很慢。她也很慢。
只需要下一層樓,他們沒乘電梯。走在樓梯間裡,佟鐵河低頭,看著自端一階一階的下行。
「阿端。」
她不說話,他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她不聽解釋,不能諒解。他明白。他不擔心這個,只要她好好的,她在他眼前一日,他就能等;他只擔心,她做了最壞的打算,根本,不會給他機會,彌補他的那些過失。
自端輕手輕腳的下著樓梯。
「你故意的?」她聲音好輕好輕。
他喉頭一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她水汪汪的眼睛,望著他。
這個人。虧她以為,他聰明絕頂,才會老罵她笨丫頭。
他們,真是笨到一處去了。笨,笨死了。
她吸了口氣。
太多的猜測,太多的錯過。她不夠瞭解他,他也不夠瞭解她。一邊靠近,一邊抗拒,都怕傷害對方,更怕的是傷害自己。總是搶先一步封死了往前邁的路。
現在呢,往後的退的路,怕是也要封死了……她想的那麼集中精神,以至於接下來,他們在面對著各種膚色的醫生的時候,她基本上什麼都沒有聽進去。
也沒什麼好聽的。她已經聽過了好幾遍,該知道的她都知道;她要的決定只有一個。她所等待的,只是有幾個人,會站在她身邊。
她偶爾抬眼看一眼佟鐵河,他一直在仔細的聽著醫生們的意見,臉上的表情,片刻沒有放鬆——她看不到他有改變主意的希望。如果非說有,那就是,醫生在放到胎兒的子宮造像的時候,他看著投影儀投出來的大幅影像,那黑黑的背景裡,淺淺的一點亮色,火花一樣,點燃了他的眼睛,她看得出他睫毛顫動。可他一定知道她在盯著他,所以他沒有動一下。
他手裡拿著一隻銀白色的鋼筆,在面前的記事本上,不停的寫寫畫畫。看慣了他拿繪圖筆,拿著鋼筆的樣子,真沒怎麼見過。
她盯著他手裡的筆,出了一會兒神。
那是她送的。她第一個月的工資,還能記得拿到工資單的時候,她開心的很。還沒轉正呢,工資只是那麼一點點,她要分配好,給每個人都準備禮物。輪到他的時候,怎麼想,都不知道該買什麼。他什麼都不缺。什麼都是用最好的。恰好在某天早上吃飯的時候,他咕噥了一句,說他的鋼筆用壞了,寄回去維修了——那是祖父在他出國留學的時候送給他的一支老式鋼筆,他一直很愛惜——於是她便去選了一支鋼筆給他。很普通的,國產的,只是說,給他代用的。他拿到的時候,說了「謝謝」,她看著他的表情,一貫淡淡的,沒有特別的表示。她也沒覺得失望。她知道他再名貴的鋼筆也有一些,一直用舊的那支,那是對他來說,有著特別的感情和意義;而她只管能應付過去那份應給他的「禮物」罷了。
他還留著。
她不能看了。
她流水般的目光移開,他也看了一眼手裡的鋼筆。國產貨,經久耐用的。她送的。可是她應該沒想到,他一直在使用。
他抬手揉了下眉心。
對面坐著的醫生們,已經開始了自由辯論。母親和容阿姨的表情沉重,不時的插嘴問一句,自端始終平靜,李雲茂主持研討,在醫生和家屬之間做著協調,時不時的給他一個眼神……他的神經則始終緊緊的繃著。那麼多數據、資料、圖像……好的,壞的……匯聚起來,給他心上壓的,始終是:危險。
心功能二級。
他死盯著這幾個關鍵的字。
有機會。她自己也清楚的知道。這是她最大的機會。
她的,也是孩子的,最大的機會。
那,也是他的。
有一個念頭,在蠢蠢欲動。這讓他握住鋼筆的手,都有點兒顫抖。
每一個支持的聲音,都讓這個念頭所在的天平一端稍稍沉一些;而每一個支持的意見,都讓她所在的天平一端更加的
重。
他知道,還是她給他聽的那小小的心臟在跳動的聲音,給了他原本堅定的信念,致命一擊。像中了魚雷的潛艇,就要折戟沉沙。
「我要試試。」她沉靜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略顯嘈雜和緊張的氣氛。周圍安靜下來。
李雲茂看著醫生們,過了幾秒種,他說:「我們會協調出一個最佳方案。如果,」李雲茂的目光掃過來,最後,定在佟鐵河身上,「你們堅持。」
佟鐵河看著手裡的鋼筆。筆尖磨損的嚴重了。他轉過臉來,看著自端。然後,他拿起筆帽來,套在鋼筆上。
佟鐵河對著醫生們說:「今天謝謝各位。alex,明天,我會和我太太一起來聽聽治療方案。」
自端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
容芷雲和關友梅幾乎同時的,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坐直了。
李雲茂請醫生們先出去了。
「佟鐵……」自端看著鐵河。
「再給我一天時間。」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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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親:
今天只有一更。謝謝大家的耐心。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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