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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端回到家裡,就想著,這件事,無論如何,須要先問問佟鐵河。
她出了一會兒神,吸口氣,想著楊丹,下午聽到她聲音,早不是平常播新聞時的清脆和緩,沙啞,頹唐,可是因為她,又有了希望……這讓她心裡不安定。懶
楊丹……她對楊丹的感覺,從那次酒店的偶遇,開始變得更為複雜。做親戚時雖然客氣,也對她喜歡自己有欣喜;去醫院探視時,心疼她的決絕,也心疼那個小小的生命;面對家同的時候,會怨恨她薄情;當看到報上報道她的私生活,她覺得不舒服;可是最後,看著她的弟弟楊靛,她又會突然的心軟——她像是踏進了一個奇怪的圈子。
楊靛走後,她細細思索,有一絲後悔,給了承諾。直到楊丹的電話打來。她知道事情可以單純一點兒——她只是想幫她。
自端看了一眼落地鐘,已經九點,她這樣坐在樓下等佟鐵河回家,已經坐了快兩個小時——鄭重其事的坐著等。
陳阿姨看她也沒什麼事,就跟她輕聲細語的說著話。好多天沒見了,陳阿姨剛回來,好像有很多話要和自端說。她從老家帶了好些土產,還說:「有你們倆都愛吃的金絲棗。」
自端笑。儘管有心事,可是,跟陳阿姨這樣聊聊,她覺得舒服。她不太愛吃甜的東西,陳阿姨家鄉的金絲棗卻是獨一份兒的,她也喜歡;佟鐵河是自小由陳阿姨帶的,吃慣了,況且,他還真是挺愛吃甜食的。蟲
他不愛吃日餐,可是……她眼前出現那張照片,她知道那是哪裡。手臂上起了一層栗。她迅速的甩了甩頭。就聽到外面車子的聲音,從落地窗看出去,他的車子回來了。下車的時候,陳北遞給他一個電話,他一邊解著外套鈕子,一邊講,臉上,是標準的談公事的表情——只是還好,情緒還好……情緒真好啊。
佟鐵河進門,還打著電話,只示意要杯咖啡,和就直接上樓了。
陳阿姨忙準備給鐵河煮咖啡。自端說我來吧。陳阿姨笑著點頭。陳北也進來,他們姑侄倆說了幾句話,大概是家裡的事,自端沒有聽,只是看著咖啡機,默默的等著。等待的工夫,她心裡竟然有些緊張。
「阿端。」陳阿姨笑著。
自端回頭,被陳阿姨笑的有點兒發愣。
「小鐵咖啡裡不能加糖啊。」陳阿姨看著自端把鮮奶、肉桂粉、方糖的罐子一個一個的從櫃子裡拿出來,提醒道。
自端打開糖罐,看著那潔白的方糖,點點頭。
她是出神了。
她隨後端著咖啡上去,去敲鐵河書房的門。門一開,就看到他正坐在製圖板前看圖紙。見是她進來,轉過身,接過她遞上的咖啡,他的長腿一伸,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凳子的滑輪一動,離製圖板遠些,離她近些。
她站在他身後,一時沒出聲。只看著圖版,上面有很多紅色的叉叉勾勾,是佟鐵河做的標記。
鐵河抿了口咖啡,「有什麼事嗎?」咖啡一入口,已經覺得不對,他急忙嚥下去,低頭看一眼,問,「你調的?」
「嗯。」她應著。
他瞪著她。
她竟然給他加了全套。肉桂和鮮奶,讓咖啡香的嗆人,糖,至少有兩顆,甜膩膩的。
他不喝這種味道混亂、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自端由著他瞪。她故意的。她就是想這樣幹。
她想了想,說:「佟鐵,今天,楊丹找過我……」
佟鐵河立即說:「這個事你不要管。」
自端愣了一下,他都沒有聽她把話說完。
佟鐵河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麼,又喝了口咖啡,眉頭擰緊,好容易嚥下去,才說:「楊丹找你,不外乎兩個目的:第一,看你有沒有可能在財力上幫她一把;第二,看你能不能在人力上幫她一下。」
自端沉默。他說的沒錯。楊丹最終目的確實是這個。可是……
鐵河看著自端臉上的表情,知道自己所說不差。於是繼續道:「阿端,這第一點,幫是可以幫,但是楊丹不可能連退賠那點兒錢都拿不出來,如果她拿不出來,那一定是出了鬼;第二點,根本就免談。彭某是死定了的,有沒有人保他,那看他前半輩子陰德積了多少;楊丹這裡,毀她前程而已。」
自端張了張嘴。毀她前程而已,他說的,如此的輕鬆鎮定。她心裡頓時發冷——從佟鐵河嘴裡說出來,這幾個字,怎麼讓她如此的徹骨生寒。
她看著佟鐵河。他,在她面前,極少顯出這樣冷酷的一面。
鐵河不看她,「再說,她跟同同,為什麼走到盡頭,你跟我最清楚。」
「真的是……」
「別問。別想。」
「有必要這樣?」
佟鐵河笑了一下,「阿端,你到底是善良呢,還是幼稚?」他臉上的笑迅速隱去,「家同怎麼對她的?她怎麼對家同的?退一萬步講,家同念舊情,家同說不計較了,季家能容得她?旁人都不說,小姨呢,小姨的脾氣能容得?」
自端吸了口氣。
說的和自颯一模一樣。
在他們眼裡,她是真的傻了吧?
她看著佟鐵河。心裡已然知道無望,可是,還是想再說一句:「到底是夫妻一場……」
毀了楊丹的事業又怎麼樣?大不了就是少一個播音員?反正三條腿的貓不好找,兩條腿的人多的是?可是,心裡好過了?能好過?
鐵河看自端,說:「這不是念情分的事。如今,要家同念情分?她若念著情分,不會做對不起家同的事!」他盯著她的眸子。若有所思。她,這是在同情楊丹?她把自己擺在了什麼位置上?
「佟鐵,家同也有不對。」
「阿端!」
「佟鐵,我也不信家同這麼狠。」她也盯著他的眸子。
佟鐵河琢磨著她的話。家同也有不對。家同不會這麼狠。
「你,這是要跟我吵架嗎?」
他聽的出來,打一開始,她的就是帶著傾向性的。她顯然不僅是同情楊丹,她對這樣報復楊丹也不滿,甚至,她對他也有看法。
他下巴抽緊。
「不是。」她否認。
「就是。」
「不是。」
「那是什麼?」他放下杯子,因為太用力,咖啡灑出了一些,在橡木書桌上,暈了一圈,油點子一樣,滾動。
「阿端,剛一開始我就說了,這個事跟我們沒關係。而且我的態度也很明確,我們不能插手……」
「插手一點兒好處都沒有是嗎?」她明白的。當然明白。可是,她對他,還是有點期待。
她轉過身要走。
佟鐵河一把拉住她的手。
她回頭,看到他陰雲密佈的臉。
「你這是什麼意思?」似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他的話。
「我說錯了?」她的聲音很輕。她的目光清澈。這麼輕柔的聲音,這麼清澈的目光,卻像鞭子一樣抽過來,帶著響。佟鐵河臉色頓時變了。
「景自端,如果你這麼看我。那麼我跟你無話可說。」他鬆開手,「你給我出去。」他轉過身來,背對著她。覺得圖版上方的燈光怎麼這麼刺眼。
自端默默的站了一會兒,轉身出門,在關門的一剎,她聽到佟鐵河說:「景自端,在這個問題上,你有沒有哪怕是一刻,站在我的立場上想一下問題?你有沒有把同同當成你的表弟?你有沒有把自己當這個家族的一份子?這是季家的家事,也是家醜。他們願意把這件事這麼解決,我沒有意見。因為家人,就是甘苦榮辱與共。我唯一可以告訴你的是,我沒覺得這件事情,季家做的有什麼錯。那倆人咎由自取。如果換了是我,才不會等到這一天。」
鐵河盯著製圖板上的條條線線。紅的刺目,黑的發冷,灰的,又飄渺。
半晌,沒有一絲聲響。
他以為她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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