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有，或者是沒有楚易倫的這個契機，她已經徹底淪陷，失去退路，沒有任何得以轉圜的餘地！
一塊帶血的牛排被銀亮的刀叉隔空擲到她的盤中，她愕然地抬頭，看到夜斯洛似笑非笑地開口，「吃下去，我就告訴你程琴的下落!」
她看著那塊佈滿血絲的牛肉，雙唇乾澀地動了動，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她是從不吃生肉的，這點夜斯洛非常清楚。
以往跟他一起吃西餐，她從來只要十成熟的牛排，哪怕只是看到一丁點的血絲，她也會噁心到難以下嚥。
但是，她卻從來不知道，夜斯洛喜歡的卻是三分熟的生肉。
骨、肉連著筋膜，血腥的氣息充斥在週遭的空氣之中，她的喉頭哽了哽，看了夜斯洛一眼，纖細白皙的手指在空中停滯了一會兒，便拿起銀叉，動作緩慢地叉起那塊牛排，張口放進嘴中，慢慢地咀嚼起來。
夜斯洛定定地看著她。
燈光下她的唇緊緊地抿著，只有下頜肌機械地做著咀嚼的動作，雪亮的白熾燈光映著她清秀纖小的面容。
她的五官無一不是出類拔萃，不過最讓他心動的還是那雙眼睛。
黑白分明，靈動楚楚，笑起來恍若一池秋水，剪動著澄澈的水色天光。
而此刻，她抬眸看著他，眼裡隱約有著迷濛的水霧，像是剛剛受人欺辱的孩子，眼底蘊含一點點倔強與隱忍，明明是想盡力隱藏的，卻還是被他一窺到底……
他的心，竟似被一隻柔軟的小手輕輕地握住，有那麼一剎那，鐵石心腸繞指柔。
但是，也僅僅只是一剎那！
夜斯洛的瞳孔中，光芒從凝聚到閃爍，再到黯淡到深沉，只是短短幾秒鐘的時間。
程流離已經勉力將口中半生的牛肉嚥了下去。
她放下刀叉，蒼白的嘴唇因為沾染上牛排的血色而顯出幾分異樣的艷麗色澤。
「……可以，說了麼？」
「把這盤牛排吃下去！」他冷冷地將手旁的餐碟扔了過去，上面的牛排因為頗具份量，並沒有跌出盤去。
程流離面上的隱忍神情又加劇了幾分，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並沒有開口反駁，沉默幾秒後，她端坐座位上，開始面無表情地切割起牛排來。
碩大的一塊帶著鮮血的牛排，被她一板一眼地切割成尺寸大致相同的小塊。
最後，她才執起叉子來，一塊又一塊地放進口中。
他能看出她竭力強忍著噁心，眼中的水光愈來愈甚，但卻自始至終沒有開口求饒，只是機械地咀嚼幾下，便哽著脖子囫圇地嚥了下去……
一小盤牛排終於被她完全咽進了肚中。
她的教養令她盡可能鎮靜地將手中的刀叉放回到面前的餐盤中，拿起餐巾似乎想要擦口，卻突然地站起身來，下一瞬，她還來不及奔去衛生間，便嘔地一聲埋下身去！
稀里嘩啦，宛如嘔心瀝血般地，劇烈地嘔吐起來！
不光將剛才吃下的東西全部吐了個光，到最後甚至連胃裡的清水也全部吐得乾乾淨淨。
夜斯洛蹙眉看著她，黑眸深幽，似是嫌惡，似是憎厭，又似是有很多其他的情緒摻雜其中，終是複雜得無人能懂。
過了好半晌，程流離這才勉強直起身子，劇烈的嘔吐令她連眼淚都迸濺出來，臉色更是白得像是一張紙。
這個巨大的房間沒有別的傭人，碧兒在門外等著侍候，而站在夜斯洛身邊的阿馳不動如山，臉色看上去比自己的主子還要更加冷硬。
喚人鈴就在夜斯洛的手邊，他壓根沒有去使喚傭人的意思。
程流離扯起唇角，疲憊地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隨即扯下旁邊的餐巾，蹲下身子去處理滿地的穢物。
等到地面被收拾得光潔如新，她拎起餐巾站起身來，起得太猛，眼前一陣發黑，搖搖擺擺地趔趄著……
房門被推開，碧兒適時地跑了進來，見狀趕忙扶住她的身體，將她穩穩地攙扶在座位上，順手接過她手中兜著穢物的餐巾，將一小方熱氣騰騰的消毒毛巾遞了過去。
她擦乾淨了手臉，喘了口氣，抬起頭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雖然地面已經收拾乾淨，碧兒也已將那條髒了的餐巾拿出屋外，可是空氣中似乎仍然隱隱瀰漫著一股酸腐的氣息。
不知對面坐著的夜斯洛是否也有相同的感覺，因為她看得清楚，他的眉頭蹙得比剛才更緊了。
「洛……」一字出口，方覺不對，連忙又在後面加上一個字，「……洛少，那些牛排，我全部都吃了，現在，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我媽媽她到底被誰擄走，又關在了哪裡？」
「我不認為你吃『下』了那些牛排，對你的問題，請原諒我無法作答。」夜斯洛抱起雙臂，臉色看不出喜怒。
又來這一套！
她幾乎就要怒了，生生忍了下去。
相似的一幕她記得以前在冷玉宅曾經發生過，他逼她進食，然後在她嘔吐之後又逼她吃掉吐出的穢物！
但是她敢打賭，就算她真的吃掉那些嘔吐物，他還是會找其他的借口拒絕回答她的問題。
他就是想要借此折磨她****她，就像主子逗弄寵物狗，將臘腸高高挑在長桿上，打著圈，吸引那隻狗一次又一次跳起來，疲於奔命地跳躍、奔跑……
所不同的是，主子玩高興了，那條臘腸最終還是會扔給狗狗的，而夜斯洛——
她可沒有那麼好的信心，他會好心將母親的下落告知她。
在她背叛他陷害他，做了那麼多對他不利的事，還幾乎害他丟掉性命之後！
母親是她此生唯一的死穴。
他知道。
她當然也知道他知道。
所以她明白他不會輕易告訴她答案，但是只要她還活著，就不會放棄努力，她會憑著自己的能力盡快找到母親，確保她安全無虞。
再說，這一切都是她欠他的，如果用這樣的方式可以讓他消怒，那麼，她……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