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男人在笑,可是笑容帶著那麼濃烈的苦澀味道,「你就那麼肯定,你的楚易倫是死在我的手上?」
程琉璃恨恨低叱,「事到如今你還想繼續抵賴嗎?告訴你,那天晚上你和阿昊所說的話,我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男子漢大丈夫,敢做不敢當嗎?」
「如果我說我沒有殺死他呢?如果我說這個人根本還活在世上……」
可惜,他的後半句話早已淹沒在程琉璃的嘶吼聲中,「呵呵,笑話!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嗎?你以為我還是當初那個被你捏在掌心隨意欺騙侮辱的程琉璃嗎……」
「阿璃,」男子的聲音裡有著刻骨銘心的疲憊與哀傷,「我記得我曾經說過,對任何事情有疑問,我希望你最先求證的人,是我……這個世界上,有時你看到的聽到的,並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事實,需要用心來看!」
胸口的防彈衣突然劃過一絲灼熱,低頭,看到紅色的亮點在胸口一閃而過,這是遠處狙擊手在瞄準。
夜斯洛知道,他已經被盯上了。
對方的狙擊手早就守候在隱秘的地方,他的人馬也都佈置妥當,此刻他選擇站在甲板上,就是誘蛇出洞,要將對手一網打盡。
警惕地打量著四周,他的眼風鋒銳,鎮定自若,他有足夠的自信能夠躲開對方的狙擊,況且,他身上還穿著新型防彈衣,雙重保險。
「我打電話來只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你知道那個胎兒是怎麼沒有的嗎?」為了激怒他,程琉璃不假思索的謊言脫口而出,「是我自己故意摔倒流掉他的!因為我不想跟一個殺人如麻的惡魔生孩子!
「我寧願他化成一灘血水流進下水道,也不願他一出生就帶著你的嗜血基因,在這個世界上為非作歹……」
這些話,那麼殘忍,那麼血腥……
夜斯洛的胸口彷彿有腥氣翻湧,一口血險些噴了出來!
雖然早都猜到了事實的真相,可是,因為程琉璃從來都沒有親口承認過,他就自欺欺人地欺騙自己,一切都是她的無心之失。
可是現在,程琉璃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彷彿是一把銳利的鋼耙,耙在他的血肉之軀上,帶下鮮血淋漓的血肉……
「那你,為什麼還要打電話?」
「因為——」程琉璃一字一句地開口,「我想親眼看著你——下地獄!」
胸口的灼熱感更甚,那是強烈的警報,可是平生第一次,他忘記了反應,呆呆握著手機,俊美邪肆的臉染上悲慟的神色,那雙深邃若海的眼眸,像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撕心裂肺般的痛感!
他這一生,只犯過這一次錯誤!
這一次,就是永遠的錯誤,再也不能挽回!
「砰——」地一聲,沉悶有力的槍聲響起!
那是致命的一擊!
呼嘯而來的子彈,準確地擦過他的手臂,直直射入胸膛!
他的手臂鬆開,手機從掌心倏忽墜落,就在那個時候,他還不敢置信地看著胸口,看著胸口不斷蔓延滲出的鮮血,像大朵大朵猩紅的玫瑰,不斷綻放在胸前!
他是自信能夠躲開的,可是,他沒有躲!
琉璃的那番話,像是淬著毒液的炸彈,在他身體裡爆炸,血肉模糊!五臟俱裂!
那顆子彈射進胸膛的時候,夜斯洛並沒有感覺有多痛,只是被慣性逼著倒退了幾步,仰在欄杆上,然後翻身跌入海水中!
水面上,翻騰起大片血色浪花,鮮艷的色澤,即使在黑夜,也染紅了附近的海域。
這邊,程琉璃手中握著手機,當那聲撕裂長空般的槍響通過手機傳進她耳中之時,她的手機也同時匡啷墜地。
上灣碼頭完全陷入混亂之中,誰也沒有想到,夜斯洛穿著防彈服,身上又安置著特殊感光設置用來反饋狙擊手的紅外線瞄準,居然仍會以這樣的方式被射殺!
白色的襯衣漂在海面上,胸口像是撕裂了一個很大的破洞,張著可怖的口子,鮮血不停地洶湧冒出……
漸漸地,襯衣被染成粉色,然後是鮮紅,大片大片濃重的血腥蔓延開來,在大船高高的桅桿燈光照射下,彷彿天地之間的夜幕都被染紅了。
海風淒厲,海浪不斷拍擊礁石濺起碩大的浪花,那聲音彷彿悲鳴般在夜色中不斷擴散、擴散……
不,那個孩子並不是她有意流掉的!
孩子掉了,她比誰都傷心難過,整宿整宿哭腫了雙眼!
她是那麼期盼著那個孩子的降臨,他,更可能的是她,與她血脈相連,是那麼的乖,那麼的可愛……得知孩子保不住的那一瞬間,她恨不能追隨她而去!
對不起,她不是有意那麼惡毒地詛咒自己的孩子!
對不起,她也不知那些話是怎麼毫無遮攔地衝口而出!
現在,夜斯洛終於走了……死不瞑目!
身邊,夜斯昊不知什麼時候坐了過來,撿起她墜落在地的電話,另一隻手拿著一張紙巾,遞到她的面前。
見她雙眼失去焦距,整個人恍若失魂一般,便拿著紙巾朝她臉上擦去。
她驚嚇地退開了去,「幹什麼?」
「你在流眼淚。」夜斯昊的聲音充滿莫名的柔情。
程琉璃並未注意到,她只是用手摸了一下臉,這才驚覺臉上滿滿的都是冰涼的淚,她用手背抹了幾下,卻發現越抹越多,眼淚不受阻止地從眼眶汩汩湧出。
「我沒哭,我怎麼可能會哭?」程琉璃接過夜斯昊遞過來的手機,緊緊握在掌心中,握得那麼緊,可以感受到手機背面雕刻的微型浮雕。
——一個可愛女生和英俊男人接吻的側影。那女生有著挺翹的鼻樑和長長卷卷的睫毛,男人鼻樑高挺,雙唇菲薄——正是照著她和他的側影打造而成。
一滴眼淚重重砸在手機上,她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每個指關節都狠狠地凸現了出來。
夜斯昊站起身來,走到窗前接了個電話。
程琉璃突然感到整顆心彷彿都空了,好像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事可以支撐住她,全身像是被抽去了筋脈,雙腿軟得站不住,癱軟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