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的孩子靜默了一會兒,然後,無聲地將小小透明的手指從她肚皮上拿開,低下了頭去,「媽咪,你動手吧……」
程琉璃的淚水紛紛披披地墜落下來。
她發瘋了一般地扭開通往衛生間的門鎖,將鎖在裡面反鎖,然後,在寬大的浴缸中放了一池的涼水。
在冷玉宅內,所有的水管都是跟著暖氣管道一併走的,為的就是避免冬日結冰。
所以此刻水管內流出的水並不冷,甚至是有些溫溫的感覺。
「別再去想了!」她告訴自己,伸手推開通向外面平台的落地窗,寒冷刺骨的空氣湧了進來,她不由打了個哆嗦。
可還是手腳很快地,將積落在平台上的厚厚的雪,用一面大大的梳妝鏡,一下又一下地,鏟進浴缸之中。
沒過多久,浴缸裡的水,就漂進了很多的積雪,有的融化了,更多的就漂浮在水面上,偶爾她的手觸及到水面,可以感覺到那水已經變得冰寒刺骨。
「這沒什麼的,不過就是一個冷水澡,一切很快就會過去,很快就會過去……」她一邊更加大力地鏟著雪,一邊哽咽地對自己說。
窗外朔朔的北風,將她的頭髮吹得飛揚起來,臉上有黏黏的液體凝固,說不清是湧出的淚水,還是流出的鼻涕……
「只是一場噩夢,很快就過去了……」雙手已經被雪水凍得發紅腫脹,浴缸裡的水那麼冰那麼冰。
她緩慢地脫下衣服,看著那缸冰水,再次哽著嗓子告訴自己。
是的,只是一場噩夢。
很快地,這個孩子就將被她打落,以後,她也再沒有猶豫再沒有心疼,也再沒有不捨……
可是,灼燙的淚水,卻再次奪眶而出。
「只是洗個澡而已……」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地說服自己,只要抬起腳來,跨坐在冰水中,然後忍一忍,很快,一切都將過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逝去,她卻只能站在那裡,渾身顫慄地看著那缸水,她一次又一次深呼吸,卻無論如何難以動彈。
是的,她沒有辦法抬起腳來,坐進那缸冰水之中,殺死腹中那個剛剛成型的胚胎。
那孩子那麼懂事,那麼乖,也許,她猜測著,該是一個小女孩。
如果生下來,她會是怎樣的粉妝玉琢,乖巧可愛?
她會長得像誰?是否會有黑瑪瑙一般明亮的雙眼,和櫻花一樣粉紅色的唇瓣?她的肌膚是否會像冰雪一樣潔白,而語聲又像可愛的銀鈴一般動聽?
成串成串的熱淚,順著她的臉頰滾落……
天哪,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做不到就這樣地走進去,殘忍地扼殺掉一條鮮活的小生命。
跪倒在地上,程琉璃幾近崩潰地,伸出顫抖的雙臂環抱著自己的小腹,眼裡的淚水終於決堤。
為什麼?
為什麼原本計劃得好好的事情,到了這一步卻再也無法進行下去?
就在她淚水奔流滿面,蜷縮地跪在地板之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非常熟悉的腳步,她心頭一驚,倉皇地起身,還沒來得及站穩,夜斯洛已經扭掉了浴室的門鎖,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在做什麼?」他銳利的黑眸,瞪著全身赤果的她和她身邊那一缸漂浮著白色積雪的水。
幾乎在同一秒,他立即反應過來她在做什麼。
「你這麼做,是想墮胎麼?」他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說道,眼中稜角尖銳的冰碎似乎馬上就要噴薄而出。
程琉璃血色盡失的臉以及慌亂失措的表情,印證了他的想法。
夜斯洛的心中,騰起一股失落的空虛感,這種空虛甚至超過了被她傷害時的疼痛感。
疼痛,至少是因為還在一起,而空虛,彷彿生命也被割裂了。
他幾乎無法想像,需要怎麼樣果斷堅決的意志,才能支撐著她去挖來這麼多的雪,盛滿了幾乎整個浴缸。
她就這麼不想要他的孩子?寧願用這種可能會害她自己凍死的方式,也要流掉他的骨肉?
剎那之間,夜斯洛的憤怒又蓋過了一切。
他臉色鐵青,大步地上前。
程琉璃嚇了一跳,不自覺地朝後退縮著,卻仍被他大力地一把抓住手臂。
「你就這麼恨我嗎?就這麼恨我?」狂湧而上的怒氣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心中卻是又驚又痛的!
那一瞬間,他簡直想要扭掉她的脖頸,看看她的血到底是什麼顏色?為什麼可以做出這樣慘絕人寰令人髮指的事來?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有力的大掌,緊緊抓著她,用力到幾乎要折斷她的手骨。
「你放開我!」程琉璃用盡全力,抬手推開他,含淚帶泣地嘶吼著,「你這麼在乎這個孩子嗎?那為什麼要給顧斂兒她們吃避孕藥?她們懷了你的孩子,你又想方設法逼著她們墮胎……」
「該死的!除了你,我從不曾讓任何女人懷過孕!」夜斯洛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胸前,抵著她的額頭,怒聲吼道,「還有,以後別在我面前再提那個顧斂兒,我發誓,總有一天我會把那個賤女人抓到,用她的鮮血為她曾經的罪行贖罪!」
「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讓我懷孕的,對不對?」
「是又怎麼樣?你是我的女人,我想要你懷孕,你就必須為我生孩子……」
「你……你這個無恥的傢伙……」程琉璃火冒三丈地抬腳,想用膝蓋去頂他的要害,卻被他伸手擋住,還順手將她扛在肩頭,帶出了浴室。
「放開我,你這個混蛋!」她掙扎扭動不止。
夜斯洛把她丟在床上,上床壓著她,制止她的掙扎。
他將她的雙手握在一起,抓到她的頭頂,以大掌鉗制掌握住,另一隻手則扣住她的下巴。
那雙幽深的黑眸裡,燃燒著怒火,英俊至極的臉龐則因為憤怒而扭曲著。
「我是混賬?那麼你是什麼?膽小鬼?連保護自己的孩子都不敢?你不是一向膽子很大嗎?為什麼卻不敢生下我的孩子……」
他的言語,深深刺激到了她的內心,不,她不是不敢!做出這個決定,她心中也有不捨,也有痛惜,只是,只是一旦想起慘死的楚易倫,她就沒有辦法饒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