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臂,他正準備攬過程琉璃白皙美麗的脖頸,突然,程琉璃輕聲說出的一句話,令他所有的動作不由凝固在半空。()
「洛,答應我,不要把芬嬸趕出去好不好?其實,她也沒對我說什麼特別過分的話啊!再說,就是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她的一切出發點,可都是為了你好!洛,你不可以為了我,把在冷玉宅做了那麼久,對你忠心耿耿的芬嬸直接開了!」
「我的女人,是她可以隨便叱喝的嗎?」
「她只是關心則亂,並沒有什麼歹意的……」
「一個連上下主次都分不清的僕人,留她何用!」
「洛,你不是說過,從我搬進冷玉宅,這個地方就由我全權做主嗎?」
「……」夜斯洛一愣,他說過這樣的話嗎?好像說過,又好像沒有。
「現在,我決定要把芬嬸留下來,難道,連這點事情我都做不了主嗎?」
「……」夜斯洛瞪著她,嘴裡唸唸有詞,「我是在維護你做主人的威儀,你真的不知道嗎?」
「……」
「要知道,下人就是下人,對待主人,就應該恭恭敬敬,內心就應該時刻牢記著主僕有別!
「你若是像對待平等人一般寬容地待他們,天長日久,他們也就會真的把你看做和他們一樣的人,平起平坐,散漫成風,甚至蹬鼻子上臉,一分一寸地挑釁你的權威!
「今天我開了芬嬸,並不是因為她對你說的話做的事真的有多麼大逆不道,而是殺一儆百,給那些沒有把你放在眼裡的下人們看,得罪了我夜斯洛不要緊,誰要是敢對你不恭不敬,那才是真正斷送自己的活路……」
一席話沒有說完,程琉璃臉上的笑意突然一點一點地凝固、斂去,臉色也隨著變得透明般蒼白……
時間,一瞬間彷彿被拉回到了很多年前。
寧靜莊園,恬謐而馨香的午後。
陽光在林蔭道上散滿遍地的斑駁。
道路兩旁,白色的薔薇花肆意綻放,像是兩條潺潺流動的花河。
寧靜的陽光下,彷彿能聽到花瓣綻放的聲音,一瓣瓣,一朵朵,一束束,晶瑩潔白,燦爛流香,美麗隨著張開觸角的籐蔓,蔓延到每一個細節末節。
那個王子般高貴俊美的少年,負手站在滿地碎玉般影影綽綽的陽光中,涼薄的唇,緊抿,目光,卻是眺向不知名的遠方。
「阿倫少爺,小蓮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您放過我這一次,下次小蓮再也不敢對流離小姐不恭,再也不敢了……」
「算了,放過她吧,她也只不過是對我說話聲音大了點,態度不遜了些,算不了什麼的,再說,我又不是薔薇莊園真正的主人……」
十四歲的程琉璃,哦,那時還是程流離,輕輕地拉了拉少年的衣袖,仰頭央求。
楚易倫低下頭來,溫柔凝視,琉璃般的陽光晶瑩地跳躍在他俊美如斯的臉上,下巴到脖頸處有著筆挺優美的線條,他在笑,冰綠色的眼睛卻深如寒潭,
「在薔薇莊園,可以有人對我不敬,但我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人觸犯忤逆我最心愛的女人,知道嗎?——動手!」
保鏢手中掄起手中拇指粗細的皮鞭,一鞭鞭抽在年輕女僕的身上,伴隨著聲聲慘叫,斑駁的血跡滲透出來,暈染了身上天藍色的女僕服。
「阿倫——」程流離抓住少年的胳膊,祈求的目光殷殷傳遞過去,「我本來已經……唉,你又何苦再為我豎敵!」
「……8、9、10……」保鏢掄一皮鞭,口中吆喝一聲。
「阿倫,停下吧,算我求你了。」程流離再次祈求,輕輕撇過頭去,不忍再看地上已經被打得蜷縮成一團的女僕。
「不行,30皮鞭,少一下都不可以。」楚易倫淡淡地開口,身形不動如山。
「要不,你解聘她好了,你這樣隨意打人是犯法的!」程流離提出另一種解決方案。
女僕伏在地上,略一抬頭,露出凌亂長髮下一張被痛苦扭曲的面容,眼裡的狠毒怨恨,像箭般射向流離,「不,不要!」她突然噌噌幾下,撲到楚易倫腳下,「求求你阿倫少爺,不要趕我走,我寧願挨這30皮鞭,只求您不要趕我走,不要趕我走啊少爺……」
「聽到沒有,繼續。」楚易倫淡淡扔下幾個字,陽光下,他俊美得像童話中的王子,又無情得像將少女芳心踩碎在地上的惡魔。
轉過身去,他的大掌握住程流離的小手,拖著她朝莊園深處走去。
程流離一邊回頭,一邊磕磕絆絆地被他牽著朝前走,保鏢更大力地掄起皮鞭,那女僕甚至連痛苦的呻吟也不敢再發出,緊緊地咬著牙,被汗水****黏著亂髮的臉上,痛恨的目光那麼清晰地傳來。
轉過一個拐角,程流離終於使盡全力甩開楚易倫的鉗制,「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知不知道你越是對我好,那些下人就越是聯合起來擠兌我,我不想……」
無人的花圃深處,楚易倫臉上的淡漠疏離完全消弭不見,他深情地用雙手掬起程流離純淨俏美的臉蛋,「離離,你知道嗎?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楚易倫的女人,任何人,包括我的母親,都不可以隨意對你呼喊吆喝,更遑論這些下人……」
「可是……」程流離張口,甫一啟唇,楚易倫的嘴唇立即蓋在了她的唇上,制止了她所有不滿的言辭。
良久之後,他忘情地用手捧起她澄澈的小臉,「離離,從今天起,我要這個世界所有的人,都恭敬地匍匐在你腳下,任你驅使!」
「我不需……」
「我會把你寵成最高貴的公主,讓任何人,見到你都畢恭畢敬,絕對的服從並敬畏……」
……
「琉璃,你怎麼了?……琉璃!琉璃!!……」夜斯洛幾近震怒的聲音將她從水晶般透明傷感的回憶中拽了出來。
她擠出一個蒼白無力的笑,用以掩飾眼眸中藏匿的淒傷和哀慟。
「不過一個下人,對你而言就真的那麼重要?」他深深地看著她,目光中有一抹刺痛閃過,「還是,你又想到了什麼事,或者,什麼人?」
「我……」透明的塑料吊瓶,滴滴答答不停滴落的液體,就像是程琉璃愈來愈緊縮的心跳與呼吸。
她迴避的目光隱約透露出了點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