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斯洛彈了個響指，所有的醫護及保鏢全都魚貫退下，房門被輕輕關上。
「流離，你知道麼？阿倫他，他，飛機失事，已經，歿了……」
砰——程流離端在手中的水晶杯，砰然落地，摔得四散粉碎……
她一愣，隨即掙脫薔薇夫人的懷抱，蹲下身來，手忙腳亂地撿拾碎片，動作急切而惶亂，一個不小心，碎片刺破手指，她恍然未覺，仍是不停手地收拾著……
更多的碎片觸到她細滑的手，更多的傷口滲出更多的鮮血。
「孩子，別這樣——」薔薇夫人也蹲下身，試圖阻止她。
下一瞬，一雙大掌搭上她的手腕，略一用力，她手中的碎片噹啷啷落地，隨即她被夜斯洛大力抱起，放在旁邊的沙發上。
搖響手邊的鈴鐺，有僕人應聲而來，迅速又無聲地收拾滿地殘渣。
這邊，夜斯洛握住程流離受傷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將那些細小的傷口放進口中吸吮！
薔薇夫人秋水般的明眸，倏忽劃過一絲異樣的眸光，看不出絲毫的不悅，只是透著些複雜的意味。
「薔薇夫人，請問楚易倫葬在哪裡，我們想去拜祭……」
「他在哪裡失的事——」流離抬起頭來，臉色蒼白如雪，整個人像被抽去了靈魂般搖搖欲墜。
「索亞其島和愛琴島之間的海域，東京一百四十七度，南緯二十一度。」薔薇夫人答得很仔細，聲音有著微微的哽咽，臉上依稀還墜有淚水的印痕。
「當時是怎樣的情形？我記得阿倫的專屬飛機不是有著全球最頂尖的配置？」
「九月十五日那天，不知因為什麼原因，阿倫突然執意要從歐洲飛抵回國……」
程流離的眸光黯了黯，九月十五日，正是她十八歲生日的前一天。
「……那天天氣不是很好，海上風浪很大，天上還下著濛濛細雨，我和他父親都勸說他不要去，可他非常堅持，說什麼也要立刻飛回國……飛機起飛的時候還好，雨不算大，可是起飛沒多久就遭遇到強對流天氣，電閃雷鳴，狂風大作，暴雨傾盆，飛機前行不得，只好緊急迫降在一個非常小的島嶼……就在迫降的過程中，一道閃電劈中機翼尾部，飛機在天上爆bao炸，一半墜入海水，一半變作殘骸散落在島嶼上……」
「阿倫，阿倫的遺體，打撈上來了麼？」程流離像是換上了嚴重瘧疾的患者，牙齒舌頭都在抖，抖得幾乎發不出完全清晰的語音。
薔薇夫人突然側過頭去，喉頭發出一陣陣難以自抑的哽咽。
「夫人——」程流離雙目通紅，卻依然鍥而不捨。
「阿倫的遺體墜入大海，在三千名搜救員的努力下，十一個小時後被打撈上岸……」
「……下……下葬了麼？」程流離聲音粗嘎，像是摩擦過最粗礫的糲石。
夜斯洛站在身邊，將一隻溫暖的手掌撫上她的肩膀，她端然而坐，只目不轉睛地看著薔薇夫人，渾然不覺。
「……已經……已經安葬了……」薔薇夫人終於忍不住泫然涕下，雙肩聳動得厲害，「孩子，我楚薔薇，再也沒有兒子了，再也沒有……」
「夫人，阿倫他，他被葬在了哪裡？是土葬，還是火葬？」程流離像是即將涅槃的老僧，端坐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眸底一片灰黯，是比絕望還更漠然的死寂。
「火葬。」薔薇夫人輕輕吐出兩個字。
程流離像是終於被喚醒了神志，目光緩緩有了少許焦距，「我記得阿倫以前說過，索亞其的風俗，都是土葬？」
薔薇夫人的淚水終於完全衝破了淚腺，眼淚狂湧而出，「阿倫到死，都沒有等到道格皇室的認祖歸宗……他到死，都是一介私生子的身份……他連死後，都沒有入葬皇室陵園的資格……這讓我一個做母親的，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哪……」
程流離拉著薔薇夫人坐在身邊的沙發上，伸手輕輕替她抹去一串串滾滾而下的淚珠，她的眼睛充滿著紅紅的血色，可是眼睛卻乾澀得厲害，一星半點的淚水都沒有！
「節哀順變。」她看著薔薇夫人那張幾乎和她一樣年輕的動人臉龐，緩緩吐出這四個字。
沒有人知道，她的心已經碎了！
從見到薔薇夫人的第一眼，她就清清楚楚地明白，此生此世，她永遠已經與楚易倫陰陽兩隔！
能讓珠圓玉潤的薔薇夫人在短短半個多月內憔悴暴瘦到如此程度，能讓她一夜白頭，華發遍生……除了她的獨生愛子楚易倫的死亡，她想不出還能有別的任何事，可以擊垮這個了不得的女人！
楚易倫死了！
真的死了！
這個世界，從此再無那麼美麗的一個少年，對她深情款款地笑，對她寵溺無限地開口，離離，我要把你寵得無法無天，寵得任何人都接受不了你的臭脾氣，然後，你就只能是我一個人的了……
程流離的雙眼，酸、澀、脹、痛，卻是流不出一滴的眼淚，只有清水樣的鼻涕倒流入咽喉，她被動地吞嚥，站起身來，「夫人……我想去看一看……阿倫……」
「好，」薔薇夫人擦乾眼淚，勉力綻出一個淒楚的笑，「流離，你母親走時給我打電話，請求我為你量身定做了一個人皮面具，你看是不是現在就……」
「嗯。」程流離氣息奄奄地點頭。
薔薇夫人會製作人皮面具，這對她來說不算是秘密，在薔薇莊園，楚易倫從來不曾刻意隱瞞她任何事情，包括薔薇夫人以草藥煉製駐顏丹，也包括她在全世界獨一無二的人皮面具工藝……
只不過令她微感詫異的是，母親竟然也知道這件事，並且還請求薔薇夫人為她特製了一張面具。
薔薇夫人從隨身的包中取出一隻小小的水晶盒，盒子密封得很好，裡面充滿了某種透明的液體，她打開盒子，從裡面捻出一張薄薄的透明如紙的面具，面具還是濕漉漉的，有著某種奇異的香味，像是普通用來做面膜的面膜紙，她小心翼翼地捻著，準備覆到程流離的臉上……
夜斯洛抬手制止了她，修眉緊蹙，「這是什麼鬼東西？對皮膚有沒有傷害……」
「夜總，」薔薇夫人語氣客氣，「這是我們楚家祖傳的易容術，用的是某種珍罕植物的樹脂凝練而成，對皮膚不但沒有絲毫損害，還有養顏護膚的功效……」
「哦，真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