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裡的人,除了站在孫婭如身後的秦正,其他人都清楚明白了孫婭如在說什麼,也清楚明白了這三個字包含的意思。
肖安吼了一聲就要衝過去,被一個箭步跨過來的李萬里一把控住肩膀,緊跟著往後一拽,甩到後面的毛玻璃門上,「彭」的一聲重重撞上,毛玻璃門止不住戰慄嗡鳴,發出疼痛的沉悶叫聲,最後緊貼著肖安的後背漸漸安靜下來。
李萬里的這一下很用力,他擋在肖安面前,瞥了一眼站在毛玻璃門附近的任初,那一眼,意味深長,任初接收到,剛抬起左腳,就見秦正突然手一緊,任初的腳懸在半空中,然後又緩緩放了下去。
不知道他們談判究竟談成了什麼,竟然直接將秦正逼到了這種地步。
秦正的情緒看起來很不穩定,但手中的繩索掌握著懷中女人的生死這一點,他卻是非常有數的。
只有剛才任初抬起腳的時候,他威脅性地提了提,之前或者之後,都沒有再出現過那樣的狀況。
他怕任初。
因為他明白任初的速度。
任初和李萬里上來了,說明連冉有也沒有阻擋住,連冉有都阻擋不住的女人,他秦正怎麼敢有把握能阻擋得住?
可是只那一個小小的動作,任初就確信了一件事。
裝?
在你祖奶奶面前裝!
任初心中暗暗啐了一口,可身形仍舊站著不動,因為秦正的眼睛正盯著她呢,看來還真不是一般兩般地關注她啊!
「小如,要不然這樣,你先死,先去那邊等我,然後我看你死了我再死,這樣我就可以追上你了,好不好?」秦正視線一轉,飄向肖安,蒼白的嘴唇湊到孫婭如耳邊,儘管已經壓低了聲音,可那幽幽的聲音還是被肖安聽到了,或者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
在這個四面被圍,只有一個被砸開的破洞的樓頂天台上,秦正的聲音如同飄散在黑暗中的一縷青煙,裊裊升騰,緩緩盤旋,如蛇一般,匍匐在眾人腳下,沿著一條彎曲的路線,漸漸纏繞上肖安的腳踝,隨後向上、向上,最後縛住他的脖頸,不動聲響地妄圖繞緊,妄圖結果了他的性命。
肖安嚥下一口唾沫,他站著不敢動,他怕自己一動又驚了秦正,傷了小如。
「秦正,你先從那邊過來好不好?」
「不好!」秦正怒喝一聲打斷肖安的話,那話裡的乞求明顯,可秦正恍若未聞,只笑著,卻睚眥欲裂,怒瞪著肖安:「你就是個廢物!明明喜歡卻要推開,好不容易握住又放手,還不是一樣,還不是一樣被我搶走!」
「我是廢物,我是廢物,所以,你不要傷害小如,你……你恨我,你恨我就來傷害我,不要動她。你不是喜歡她嗎?你喜歡她你怎麼會捨得傷害她?!」肖安的情緒也跟著激動起來,雙肩顫抖,那麼一個二十出頭的男人,寬闊的雙肩和脊背,堅實的雙臂和身體,在那般言語中,顫若落葉,抖如篩糠,緊緊咬著牙關似乎要咬斷他的舌頭,熱淚翻湧之間,只有一個乞求。
不要傷害她。
他扮了十多年的乞丐,在大街上看人來人往,原以為那些為金錢名利奔波的人才是乞丐,如今想來,自己終究和他們淪為一伍。
只是所乞不同,他不乞金錢,不乞名利,只乞那女人不離開他。
前一秒說好的不放手,後一秒卻驚人相似地撒開,歷史總是相同,可為什麼偏偏是他的歷史一再重演?
他不服!
他不甘!
他不認!
肖安瞪著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秦正,他想著,以他的速度可不可以在他們掉下去之前抓住孫婭如的手,但如果抓住孫婭如的手,那麼秦正手上的繩索就會牢牢套緊她的脖子。
那麼,他有沒有可能抓住那繩子呢?
艱難地吞嚥下一口唾沫,那唾沫如同利刃,劃過肖安的喉嚨內壁,留下深深一道傷口,外不見血,內以成海。
「答應我,跟我一起,永不再見他。」秦正的臉頰輕輕蹭著孫婭如的,那般涼薄的體溫交換,孫婭如不答,慢慢閉上了眼睛,卻已經告訴了秦正答案。
「呵呵呵……哈哈哈哈……」半晌,他笑了,放肆大笑,雙手如瘋了一般亂舞,繩索在他手中,乎松乎緊,看得眾人的心也忽上忽下,肖安伸著雙手,僵硬在那裡,他害怕,他終究是害怕,那麼多年的害怕,不是一朝就可以除去的。
「好!」消失又忽然戛然而止,秦正大喝一聲,臉上戾氣凝聚,怒視著肖安,又大吼一聲:「真好!你們……你們……」
「我們如何?」任初輕輕接下去問,語氣淡然,並無起伏,似乎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乎救不救孫婭如。
孫婭如自閉上眼睛之後就再沒睜開,她不敢睜開,不去想肖安的痛,不去想肖安的怕,不去想她自己會不會選擇一跳解了肖安目前為止的窘境,更不去想肖安在可能沒了她之後的境況。
若她死了……
若她死了……
「呵!」秦正冷笑一聲,手中繩索一緊,將孫婭如的脖子勒起,將她的耳朵拎到自己嘴前,盯著不遠處的肖安,說:「小如,你先走,我處理了這幫人,就馬上來。」
那一句話,輕輕的,如羽毛一樣,卻狠狠砸在肖安心間,砸出一個大坑,深不見底,黑暗莫測。
話音一落,肖安雙腿已不受控制般地踩了出去,速度連他自己都驚人。
而任初,則比他更快。
褲腿中的匕首早已在奔跑中迅速抽出,反在背後,秦正那一頭,拽著登山繩往後狠狠一拽,孫婭如原就站在邊緣處,背後靠著的一直都只是秦正,而她的另一隻手雖然一直緊緊抓著破碎的欄杆,可長時間的抓握已經讓她的手再無法承受更多的壓力,只那一拽,她的身體就已經受不住力往後倒去。
「小如!」肖安暴喝一聲,眼淚瞬間從發熱的眼眶裡滾出來,「啪」一下砸到地上,然後又被他一腳踩過。
李萬里自剛才將肖安甩開之後就默默匿到了天台的角落裡,在那裡找到了一根繩索,隨後悄無聲息地用腳尖勾了起來。等著秦正將孫婭如往後摔去,他已經隨同任初而動,手中已經準備好了的繩索也迅速飛了出去,直逼孫婭如的腰。
孫婭如已失足而落,耳邊風聲呼嘯,她卻默默閉上了眼睛,這個結果,從一開始她就沒想過會有多大變數。
猛地,腰中一股力量狠狠一勒,她柔軟的身體在半空中彈了幾下,驀然睜開眼睛,雙手雙腳在空中打開,她看見天台邊緣處,李萬里的手腕上纏著幾圈繩索,孫婭如勉強抬頭看見自己腰上也繞著幾圈。
頭頂,李萬里衝她憨然一笑,憋著一股勁,說:「等著,你燕子哥這就拯救你於水火。」
孫婭如懸在半空中,面上雖然還有著緊張神情,但比剛才多了一份輕鬆,其實……也不是很想死的。
而樓頂天台另一面,秦正早就已經抽出藏在衣服口袋裡的匕首,筆直朝任初刺去。任初眉眼一緊,並不打算讓開,因為就在她身後,肖安正衝上來。
匕首對匕首,看誰能好運躲過去。
刀尖閃著銀光,如同黑暗中一個圓點,越放越大,越來越亮,風從刀尖穿過,然後被毫不猶豫地劈開,自臉畔狠狠擦過,發出一道細微的尖鳴。
「嚓!」
秦正躲開了,翻到一邊的地上,匕首卻沒有脫手。
肖安從任初身側跑過,秦正倏地一笑,任初扭身,卻又在瞬間感覺到身前一陣勁風刮過,她下意識伸手一抓,抓了一手空氣,再一回頭的時候,就聽見身後一陣悶哼。
而那雙自始至終淡薄如水的眸子,此時也開始輕輕蕩起漣漪。
對秦正來說,只要那一剎那,他只需要任初遲疑的那一剎那,手中的匕首還在,而他倒下那一側的地面上,卻出現了一個正正方方的洞,那裡的地磚被掰開了,裡面有一個小小的藍色按鈕。
而肖安背上,插著三柄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