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初點頭,起身的時候又往樓下大廳看了一眼,因為角度問題,她看不到秦正,卻可以清楚看到魏千城。
雖然擔心他,但任初知道自己此次前來的任務並不是魏千城,他既然能夠進來,那麼就應該會想到全身而退的辦法。沒有更多的猶豫,任初回頭沖又霖點了點頭,又霖也隨後起身。
任初和又霖的速度很快,眨眼間就已經離開了死角位置,索性拐角後並沒有人,也正是那一刻,站在樓下大廳中的魏千城,不動聲色地往樓上瞥了一眼,嘴角弧度更甚。
「你在圈子裡名氣那麼大,想找你,當然簡單得很啊。」魏千城心下一鬆,臉上的表情也就放鬆下來,逕直走到沙發跟前坐下,然後抬起頭,頗有風度:「我都來這麼久了,不叫我坐下也就罷了,還不讓我喝杯茶嗎?」
秦正盯他良久,隨後一抬手:「給魏少爺來杯好茶。」
隨後,一個一身勁裝的男人退去了廚房,不出五分鐘,就端來了一杯茶,飄著寬大的茶葉,熱氣氤氳。
「說吧,來這兒做什麼?」秦正背靠沙發,雙腿交疊,面目不善,魏千城絲毫不覺得秦正會那麼容易放過他。
可魏千城又其實那麼容易就會被撂倒的人,他既然想轍進來了,那就一定想好了足夠的借口,總不能老讓自己未來老婆單槍匹馬地闖龍潭虎穴吧?
之前,任初對他下了點小手段監視他,這回,就當兩清了。
有魏千城的轉移視線,還有又霖的掩護,任初很順利地躍下了走廊盡頭的窗戶,又霖站在窗前,看著任初的身影最終被濃重的夜色吞沒,轉過身的時候,身體突然僵硬。
身後那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臉上雖常年帶著黑色面罩看不清面目和表情,但那雙眼睛實在太過具有侵略性,總是讓又霖覺得自己被從裡到外的看穿了,那種感覺非常不好,就好像自己在這男人面前光著身子被掃瞄一樣。
「你在這兒幹什麼呢?」男人慢慢走過來,又霖一動也不敢動,就擋在窗戶面前,可那男人絲毫不覺,只是眉眼彎彎,探頭越過又霖肩頭,看向窗外。
任初的速度很快,雙腳落地的一瞬間就已經不見蹤影了,男人自然是什麼也看不到的。
隨後,他又抬起了頭,倏爾輕輕笑了一聲:「嗯,今天的月亮倒是不錯。」
「是啊。」又霖搭了一句腔,那男人即刻扭頭,他二人貼得十分近,又霖往旁邊退了一步,他不喜歡跟這個男人靠得太近,那種感覺很不安全。
「你怕我呀?」男人卻又逼近一步。
又霖低著頭,畢恭畢敬地回答:「您是至尊的老大,我只是一個小嘍囉,自然是怕的。」
男人收回了前傾的上半身,盯著又霖良久不出聲,最後又幾不可聞地笑了一聲,說:「真是怕極了呀?我又不吃人。」
又霖不答話,只是低著頭。
男人想必是沒興趣了,撇頭看了一眼窗外,隨後走到了樓道口看著樓下大廳裡那兩個對峙的人,從小到大,針鋒相對,互不退讓,小時還只是皮肉相貼的對打,疼過就好了,如今卻已是心思之間的較量,張嘴即是刀,過而無痕,卻是傷在裡面,剜肉剔骨,爛心爛肺,痛到極處最麻木,手中尖刀仍不斷揮起落下,不死不休,真正的不死不休!
「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問你幾個問題。」魏千城看了一眼茶几上那冒著熱氣的茶水,神色淡薄平靜,絲毫沒有身在狼穴的覺悟。
肖安嘴角扯起一抹淺弧,定定看著魏千城好一會兒都沒說話,放下交疊的雙腿,直起上半身,伸手將茶几上屬於他自己那杯的熱茶拿了起來,輕輕吹了吹,將浮在表面的茶葉吹開,茶葉四下逃散,留下一小塊空地。
輕抿一口,也不知他到底喝沒喝,動作優自然,十足風度,又輕輕放下茶杯,只聽「啪」一聲,很輕微的聲響,肖安再度交疊好雙腿,好整以暇地看著魏千城,而魏千城卻絲毫不見不耐,只靜靜等著。
「呵,你不知道嗎?」肖安張嘴沒有回答問題,卻反問起魏千城來。
魏千城旋即瞇了眼睛,大腦片刻間轉過無數道彎,其實小時候的事情大多已經記不清了,可魏千城始終無法想起自己究竟是在什麼時候得罪了眼前這位大少爺,沉默不語,以眼神回答。
肖安卻笑,手指一下一下點在膝蓋上:「你倒還真不知道。」
「明說吧。」
肖安嘖了一下,隨後笑了一聲:「不過也是一些小事積累起來的而已,只不過那個時候對於那麼小的我來說,是非常傷自尊的一些事。本以為離開你之後,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可就算我出了國,我認識的人、喜歡的人,都還是跟你有間接關係,我怎麼就擺脫不了你了呢?」
儘管肖安這麼說著,算是給了很多提示,但除了那句「我認識的人、喜歡的人」之外,魏千城並不能從中提煉出什麼關鍵字來,那些小事?究竟他小時候做了什麼傷害肖安自尊的小事了?可是,都已經傷害到自尊了,還會算是小事嗎?
魏千城自問,小時候他雖然皮了點,但每次肖安找人揍他的時候,他都沒有打肖安。
莫不是那時候腦子一熱說了什麼傷人的話了?
魏千城暗暗倒抽一口涼氣,這也不無可能,要知道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六月寒啊!
垂在身側的拳頭漸漸握緊了,眉頭也是漸漸加深了那幾道溝壑,可魏千城還是想不起來自己當初到底說了什麼要人命的話了,最後無奈撓了撓頭,罷
了,要真是當初不小心說了什麼該死的話,那就讓肖安真正揍一頓好了。
抱著這樣的心思,魏千城很直接地開口了:「如果當初是我說了什麼傷到你自尊的話了,我道歉,你要是想打我,我也絕不還手,不過得你動手,他們要是動手,我也還是會還手的。」
指著旁邊站著的那幾個身著勁裝的男人,魏千城一臉大義凜然,隨時準備慷慨赴拳。
「我不打你……」肖安笑眼彎彎,魏千城略有詫異,還以為肖安突然發了善心,可沒想到,肖安接下去卻說:「我想殺你。」
果然,魏千城冷笑了一聲:「你覺得現在能殺我嗎?」
肖安故作憂慮,歎了口氣:「你肯定不是一個人來的。」
此話一出,魏千城臉色稍變,但迅速低頭以笑意掩過,抿了抿唇,魏千城再次抬頭,面上笑意仍在,那套擔心早已被他重重深埋。
「笑什麼?」看魏千城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痞子表情,肖安內心湧起一股厭惡,像沼澤地裡不斷往外冒的氣泡,還在咕嘟咕嘟作響。
「沒什麼,笑笑而已嘛。」魏千城雙手往兩側一伸,擺到了沙發上,一個很是舒服的姿勢。
正當肖安眼中露出殺意之時,樓梯上突然傳來了沉悶的腳步聲,魏千城將視線投了過去,肖安卻沒有,只如盯著獵物的惡狼一般死死盯住魏千城的一舉一動,因為他與魏千城畢竟不同,這裡是他的地盤,他也知道身後漸漸走近的人是誰。
唯有魏千城,眼神也從剛開始的茫然,慢慢變成了咬牙切齒的驚恐和恨意。
是酒吧裡那個男人,也是在任家門口放恐嚇信封的男人,儘管現在的他仍舊戴著那可恨的黑色口罩,但那雙總是帶著小小弧度的深邃眸子,那裡面那般明顯的諷意和尖銳,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這個男人!
那男人全然無視魏千城的憤怒,信步走著,踩著如同舞步一般的步伐,最後繞到肖安身後,一手搭在沙發上,低沉而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那黑色口罩中傳遞出來:「我們終於又見面了,魏少爺。」
「藏頭露尾,無恥鼠輩!」魏千城咬著牙冷笑一聲,一字一頓地將這八個字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來,冰冷徹骨,落地即碎。
那男人卻是一愣,眼中絲毫不見怒意,也絲毫不見笑意,只靜靜與魏千城對視著,大廳之中,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良久,聽他說:「那女人,很有趣,我要了。」
魏千城的拳頭原本鬆鬆緊緊地握著,聽到這句話之後,倏地握緊,青筋在手背上迸裂交錯,最後他騰地站起,抬起一腳,茶几上的茶杯應聲而起,熱水從茶杯中濺出,顆顆飽滿,在空中彈跳收縮,恍若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