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任初沒有回頭,只輕輕應了一聲。
魏千城得了回應,卻是半晌沒有響聲,任初等了一會兒,終究還是覺得有點不妥,停下來轉頭去看魏千城,可才剛一轉身,面前就撲過來一大團陰影,嚇得她本能往後一縮,但很快又被撈了回去。
那溫暖的懷抱已經不是第一次接觸了,可卻從來沒有哪一次是任初主動的,每一次都是魏千城過來,每一次都是任初被迫接受……
被迫?
當真是被迫?
任初有些糊塗了,她只覺得她並不排斥眼前這男人過分的舉動,反而覺得舒心,反而覺得好像就是這樣的。
「阿初。」魏千城又輕輕喚了一聲,這一回任初沒有應聲,只是靜靜等著,可等來的卻是魏千城一記輕歎。
那輕歎裡帶著什麼樣的感情,任初不太清楚,覺得有點複雜。這些天複雜的事情太多了,任初覺得自己的大腦有些不太夠用,反正大概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吧,算了,不想了,就等他來告訴她好了。
「阿初,你是那什麼銀色的人?」明知故問。
「嗯。」
「保護我是你的任務?」
「嗯。」
「要持續到什麼時候?」魏千城環抱住任初的手稍稍緊了緊。
任初沉默半晌,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很快就可以得出,但不知為何,任初卻是不想答。如果是以前,任初恐怕張嘴即來,那是解脫,如今卻是心上壓石,她知道這答案說出口後,魏千城會難受,他難受關自己什麼事?關自己什麼事?為什麼想到他會難受,自己就堵得慌?
是喜……
不!
任初慌忙搖頭,將腦海中不經過同意就冒出來的念頭迅速搖散。
「阿初?」等不到任初的回答,魏千城輕輕晃了晃懷中的人。
任初回過神,這問題終究還是要回答的,他或許就是想要知道這個答案的,沉了沉聲:「一直到找到那些人。」
魏千城笑了笑,聽上去好像挺輕鬆,但任初聽得出那裡面還帶了一點無奈:「那我現在還真不想你找到他們了,就讓他們藏著吧。」
雖然知道是玩笑話,但任初還是忍不住心疼,他是不想自己走的,可自己真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她先前波瀾不驚的心田在遇到魏千城之後,總是起伏連連,那波瀾裡面有太多東西被掀了起來,這讓她很長一段時間都惶恐不安。
但任初不是笨人,在那之後,她立刻領悟過來為什麼任再明這麼著急把她叫回來,並不只是保護魏千城這麼簡單,前些年話裡話外的逼婚意向難道還少嗎?
前前後後總結下來,再包括到任魏兩家家長在慈善酒會上那場做戲,還有魏家魏老頭當著小輩對她說的那些話,全都不過於是為了激魏千城,或者還有激她任初。只不過,他們是否太急進了一些,魏千城是什麼樣的人他們畢竟清楚,因為他心思乾淨,明眼人一看那張臉就差不多知曉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了。
可任初呢?
任初從小就在組織裡,什麼時候該表明心跡,什麼時候不該表明,那都是有教的,她的心思就連任再明有的時候也猜不透。以前,她總能把握住自己的心,錯就是錯,對就是對,從來沒有中間區域,從來沒有搖擺空間,如今,一再又一再,只因了身後這人。
「魏千城……」任初輕輕開口,感覺到身後人稍稍動了動,不用看她都知道某人已經把耳朵湊了過來,深呼吸一口氣,她說:「任務結束後,我就會走的。」
身後沒有聲音傳來,只有耳畔時而傳來溫熱,任初心裡七上八下,握了握拳頭,好像怕魏千城聽不懂似的又多加了一句:「既然我的身份你已經知道了,那麼以後做事我都不會瞞著你,這件事情解決,我要回組織領賞金,然後就會人間蒸發。」
「人間蒸發?」魏千城平淡地重複這四個字,然後又沒了下。
這一回,任初沒能猜出魏千城語氣中的情緒,即便不安,還是慢慢坐了起來,原以為魏千城會不讓她離開,卻沒想到身前的雙手竟隨著自己的起身而慢慢滑落了下去。
那一刻,當那雙手垂到沙發兩側,手指輕輕擦過任初小腿的時候,任初不由得顫了一下,閉了閉眼,抱起跟前的筆記本,離開了沙發那片區域,逕自上了樓,沒有回頭。
以往總是跟隨著她的熾熱視線沒有了,這讓任初感到沒來由的焦急,原本只是小小的幾片漣漪,如今卻暗潮洶湧,彷彿隨時可能駭浪滔天。
魏千城垂著頭,垂著肩,彷彿打了霜的茄子,一直到樓上傳來輕輕的關門聲,他才抬起頭來,臉上是出奇的平靜,沒有當日發現任初騙他時候的憤怒,心裡很平靜,握了握拳頭,很有力氣,可是不生氣,一點也不生氣,也不懊惱,只是覺得這答案似乎早就在自己心裡了。
他早就想到了,只是不說,只是固執地想從任初嘴裡說出來,固執地以為任初一定會說出他想要的那個答案。
可他忘了,任初始終是任初,就算她的戲演得再好,當戲落幕,當演員落妝,她就不再是那戲裡的人了。
如今看來,他想要的,終究是阿初,那個不善言辭卻不說廢話的女人,那個總是看著他的女人,那個不常笑卻笑起來很好看的女人,那個看著他說她以前沒有留戀但以後想要有的女人,那個他說要天天唱歌給她聽她紅著臉說好可後來他又沒唱她卻也沒提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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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只是阿初,沒有姓,沒有家人,沒有留戀,整個世界只有他魏千城的阿初。
只是阿初。
只是阿初啊!
「呵呵……」魏千城笑了幾聲,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嘴角難受地揚著,最後還是放了下來。
魏千城抬頭看了一眼樓上,然後揉了揉臉,又嘗試笑了一下,說:「不想笑的時候還要拚命笑,真的很累啊。」
任初關了房門之後,只是抱著筆記本慢慢靠上了房門,低著頭不知道想了些什麼,隨後晃了晃腦袋,走到書桌前將筆記本放下。望了一眼窗外,隨後將窗簾整個拉上了。
視線被隔斷,監控又放不進去,等在別墅區外面的那批人撤了一半。
入夜後,別墅區內一片安靜,任初和魏千城都待在自己的房間裡沒有出來,吃晚飯的時候也是安靜得不行。
魏千城不說話,任初找不到合適的話題,一餐飯吃得不冷不熱,魏千城主動包了洗碗的工作,任初也不閒著,端了飯菜,擦了桌子,在廚房外面站了一會兒,見魏千城的確沒什麼想對她說的,也就上了樓。
可是,她不知道,魏千城是有話想說的,有很多很多話想說,但是看見任初卻又是說不出來了,所有的話都堵在嗓子口,不上不下,噎的疼,但是沒辦法,有些東西變了,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魏千城始終在努力說服自己去承認任初就是阿初,但是心裡好像被誰橫了一竿子,他拿不掉那根竿子,任憑兩頭尖戳著心。
「是阿初,不是阿初,是阿初,不是阿初,是阿初……」魏千城躺在床上,就那麼念叨了半夜,最後迷迷糊糊地睡著,也還是夢囈著。
待他睡著,已是接近三點,任初卻從另一邊的陽台翻了過來,陽台門沒有鎖,任初一下就打開了,聽著魏千城的夢囈,有些無可奈何,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臉,可手伸了一半又縮回去了,怕他睡得不熟,吵醒了他,只輕聲說:「是不是阿初,又有什麼關係,我不還是我麼?你難受,我又何嘗舒服?你沒法說服自己,我也一樣,我也想知道,你對我來說,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