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紙盒掀開的時候,任再明清楚地聽到自己吞下口水的聲音,喉頭聳動,心臟跳動的速度在那一刻加快。
他想像過很多打開盒子之後看到的景象,可沒有哪一個是像這樣的。
紙盒裡塗滿了鮮紅,如果沒有那一層淡淡的油漆味,甚至分不清那是血還是其他的什麼。可即便如此,從血海裡滾過來的任再明還是一眼就任初了塗在布娃娃身上的紅,那就是血!
眉頭緊皺,任再明沒有了剛才的游刃有餘。
的確,誠如魏千城所說,任再明是疼他的,他跟魏明的觀念不同。
對於任再明來說,真的疼愛一個人就是防守讓他去做他想做的事、他認為對的事,別人只要支持他,站在他身後,時刻準備著替他收拾爛攤子。所以,他尊重任初的選擇,帶著任初進入了組織,儘管那時候的任初還不過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
可魏明的疼愛卻恰恰相反,將他層層包裹起來,遠離外界那些是是非非、黑黑白白。索性,魏千城沒有被寵溺壞,他生長的很好,只是心裡藏著的純潔太多。
一個人很單純,這說起來似乎不會是一件壞事。
但有時候,比如說被人陷害、被人蒙騙,單純卻只能被當做貶義詞。
而魏千城,很顯然,他已經不想繼續被當做貶義詞的代表了,他不想成為別人的累贅,不想成為別人的絆腳石,他是一個男人,他在部隊裡做的那些事不僅僅是為了向魏明證明自己可以,也是想向那些妄圖拿他威脅家人的示威。
他不怕!
小時候不怕,長大了也不怕!
他可以變得很強,可以保護任何他想要保護的人,親人、朋友、愛人,一個不漏。
「呵呵,這……」看著魏千城眼中的堅定,任再明想要開出的玩笑話也吞回了肚子裡,轉了一圈出來之後就變成了另一番嚴肅認真的話:「小城,事情並不是你們想像的那麼簡單,我們努力把這件事對你造成的影響降到最低,對方不是那麼簡單可以應付的人,如果你乖,這只紙盒我就當做沒有看到過,你也當做沒收到過這只紙盒,這件事交給我們來處理,你只要好好地待在你的別墅裡,好嗎?」
「不好。」魏千城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拒絕,神色凝重:「任叔叔,我來找您是因為我相信您會告訴我,從小到大,總有那麼一兩批人在追我,妄圖綁架我,或者殺我。這麼多年了,我只有在部隊裡的那幾年才沒有人來打擾。可我一回來,那批人就又跳了出來,我不能再被動挨打了。」
任再明張了張嘴,卻又聽魏千城接著說:「這條命是我自己的,我想知道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才會讓那些人這麼看重我的命?我自己的事,為什麼不能我自己來解決?」
「這不是你自己的事……」任再明皺了眉頭。
「這就是我自己的事!」魏千城堅持己見,但看著任再明漸漸蒼白下去的臉色,他終究是有些不忍,語氣稍稍放緩下來,幾乎帶著些許懇求:「任叔叔,您知道我爸做事的原則,他肯定不會告訴我。我只能來求您,任叔叔,求您告訴我吧,當那批人第一次追殺我的時候,這件事就不僅僅只是你們的事了。」
「唉……」任再明輕輕歎了口氣,眉間幾乎擠成一道「川」字,看著任再明這麼為難的樣子,魏千城咬了咬牙,扔了一個眼神給李萬里,李萬里會意,隨後從隨身的包裡抽出了自己的筆記本。
任再明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心中的不安又凝聚了起來,抬頭看了看魏千城,知道這小子是有備而來。
唉,還不就是仗著自己寵他嗎?
就在李萬里打開筆記本點開那段監控錄像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起來。任再明看了一眼門口,保姆已經去開門了,心說今天還真是熱鬧啊,平常倒是一個人都不見來,這一來全都來了。
不知道這回又是誰,李萬里看了一眼魏千城,問:「要不要繼續放?」
魏千城猶豫了一會兒,可任再明卻擺了擺手說:「放吧,我倒要看看你們還能給我看些什麼?」
沒有更多阻礙,李萬里手指一按,監控錄像被點開。
任再明不是白癡,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自家大門口,當眼前出現那個男人和那被扔在門口的信封的時候,任再明禁不住變了臉色。
「你們為什麼能拿到我家門口的監控錄像?」任再明抬頭怒問。
面對老大的憤怒,李萬里不怕死地舉手,說:「我。」
「你……」任再明怒急,一排牙磨得嘎吱響。
魏千城按下李萬里的手,說:「是我讓他裝的。」
「小城,你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當任再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一直坐在一邊沒出聲的任初突然輕笑出聲。
「老頭子,這都是你們逼的。」任初抬起頭,臉上還帶著笑意,冰冷的如刀一般。
任再明心中大駭,這下子可好,連自己的女兒都開始向著別人了,完了,失道寡助啊!
「這麼多人呢!」
驀地,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眾人回頭,竟是魏明來了,魏千城當即就伸手一把蓋住了筆記本,可卻已經來不及去藏茶几上的紙盒了。
「嗯,這是什麼?」魏明幾個大步就已經走到茶几前面,探頭就看到了紙盒裡面的東西,當下就變了臉,可緊跟著他卻無奈地笑了笑,看了一眼魏千城,歎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來十幾封信,扔
到了茶几上,說:「你自己看吧。」
魏千城沒想到魏明會這麼爽快,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魏明,魏明擺了擺手,隨後一屁股坐在了任再明身邊。
「你這是……」任再明也感到不可思議,難不成這老小子想明白了?
魏明卻擺了擺手示意他別說話,任再明也就老實地閉了嘴,魏千城正一封一封地拆信看。那些信,任初都已經看過了,知道裡面寫著什麼,偏頭看著魏明,卻無論如何也沒法從那上面看出什麼來。
「血債血償?血債血償?又是血債血償?為什麼全都是血債血償?究竟是誰?!」魏千城將那些紙一張接著一張地攤開在茶几上,攤開一張就讓他的情緒崩潰多一分,最後幾乎怒吼出來。
魏明和任再明卻並沒有多大反應,只是相互對視一眼,輕輕歎了口氣,隨後任再明去到一邊的書櫃,從一本厚重的書裡面拿出了扔到他家門口的那封信,一邊遞給魏千城,一邊說:「這就是那封信,內容是一模一樣的。」
魏明拍了拍任再明的肩膀,看了一眼任初,又對著魏千城說:「這些信從半年前就開始寄過來了,起先呢,是一直寄到我這裡的,每半個月一封,內容都是一模一樣的。原本呢,我是不想讓你們知道的,但是實在沒辦法了,信開始寄到任家了。當年的事情是我做下的,沒理由還要牽扯到任家……」
「不不。」任再明擺了擺手打斷了魏明的話,說:「當年的事我也有份參與,我不算無辜的人。」
「唉,還說什麼呢?」魏明顯得有些懊悔,可更多的是對將任再明扯入其中的內疚。
「爸?」魏千城皺緊了眉頭,此時此刻的他根本沒有心思去聽那兩位老人互相攬責任,他只想快點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魏明抬起頭,眼眶有些發紅,那張臉似乎在那瞬間多了許多歲月的刻痕,魏千城蠕動了幾下嘴唇,他從魏明眼中看到了對自己的抱歉,還有濃重化不開的憐愛。
他的父親,就那麼一直不遺餘力地保護自己,而自己卻千方百計地把自己推入別人準備好的陷阱裡,辜負父親的愛,這樣真的沒做錯?
可在這件事裡,早就沒有所謂的無辜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