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的夜晚太漫長》
楔子
還好你依然能活在我的幻想裡,那裡有我們相識的雨季,那裡有我不忍割捨的回憶。你跟我說,你的時間有你自己把握,你不需要我送給你的時針、分針、秒針,但我猶記得那個那個傍晚,我們瀲灩千陽的遇見。但這,只是我的回憶。不知什麼時候,你的微笑沒有一點再屬於我……婉君。日記本上的字落至此處,季沐陽的手機響了,「想念是會呼吸的痛……」,來電人——林婉君。
九月,煙火絢爛的季節。但對季沐陽來說,這是一個注定分離的日子。他慢慢地走著,回憶,回憶與她有關的一切。去年的九月,他如眼前這幫新生一樣歡喜雀躍般地進入了這所高中。可惜,那都是過去,他現在高二,他面臨著文理分班……
八月的酷暑隨著漸起的秋風一去不返,季沐陽也想讓自己像這股熱浪般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留下一絲的遺憾,不留下一分的掛念。
他今天起得很早,為了再去那個生活了一年的班級,為了再去她的座位上看上一眼,為了……為了不見到班裡的其他人。他來到教室,望著有些雜亂的桌椅,季沐陽的心也變得有些雜亂無章。他走到林婉君的桌旁,掏出紙巾用力地擦拭每一個角落的灰塵,生怕漏下什麼死角。
不知道擦了多少遍,當季沐陽的手指感到疼痛時,才停了下來。他掏出紙筆,寫下了他新換的手機號碼留給她——林婉君的桌上。剛起身時,聽到背後有人叫他,聲音是那麼的熟悉。是她!是她!肯定是她!季沐陽猛地一轉身,見到了他一直想要見到的身影。
「你真的要轉班?」林婉君的聲音像極了秋天的風,席捲燥熱的心,帶來愜意的涼爽。
「嗯,已經決定了。」季沐陽直視著她的雙眼,他想用這最後一次的對望,記住她的所有,並且銘記一生。他的眼裡散發著不可訴說的光芒。
「那以後有空回來坐坐吧,我們大家都歡迎你。」林婉君似乎有意躲閃著他的目光,有些不安。
「謝謝,那我走了。」季沐陽嘴角一咧,他強迫著自己帶著笑容,可怎麼也無法帶動臉部的肌肉。什麼時候,他與她的對白那麼的牽強附會,那麼的空洞乏力,那麼的……形同陌生人。
走到門口,季沐陽眼光的余角看見林婉君正在用手機記下他所給的號碼,他抬起頭,讓快要流出的眼淚又重新在眼眶裡打轉。終於,再也壓抑不住,他嘗到了這時淚水的味道,比以往的更加鹹澀。
「再見,婉君。再見,我們的回憶。或許,再也不見。」季沐陽扶著冰冷的扶梯向下走去,金黃色的晨光斜斜地打在了他的身上,孤獨的背影留下最後的淒美。
季沐陽的頭埋在重重的書本中,《解析幾何》、《西方文學史》,還有那些花花綠綠帶有好看圖案的筆記本,季沐陽都無暇觀看。他右手緊緊地握住鉛筆,在面前的白紙上一遍又一遍地寫著婉君、婉君……婉君,寫滿後再用橡皮擦用力擦去。反覆再反覆,最後只在紙上留下灰白的斑駁。
手機這個時候又再次響了起來《會呼吸的痛》。季沐陽茫然地看了看手機屏幕,那幾個字,端正而清晰:離去,第2196個小時。自從三個月前的那次見面,這個設置,讓季沐陽的手機每六個小時就響一次,季沐陽想要一天四次提醒自己,他,已經離開了林婉君的生活,離開,並且不再回來。確定的離開,儘管心中有萬分的不捨與掛念。
季沐陽的手錶戴在左腕,秒針喀噠喀噠響,一圈一圈地跑過。季沐陽把臉貼在表盤,那聲音是如此驚心動魄,卡啦卡啦,帶他回到最初的時光,雖然僅僅是幻想,是記憶。
他不是沒有再見過林婉君,遠遠地看上一眼,卻彷彿穿過了幾個光年。他沒有勇氣再去找她,當初是自己選擇了逃避,就沒有再供他選擇的機會。他不埋怨自己,他也不埋怨林婉君,是她,給了自己最美的回憶。
遇見,便是人間最美的煙火。
深夜,季沐陽還沒有入睡,他仍然趴在桌前,用文字傾訴心聲。還沒寫完,手機便響了。來電的人是林婉君。他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接聽鍵,「喂,婉君,那麼晚了有什麼事嗎?」季沐陽盡量平靜自己的語氣,不讓自己顯得過於激動。
「爸,我……我好難受,頭疼的厲害,您回來送我去醫院吧……」還沒說完,電話那頭就出現了掛斷音。
婉君!婉君!裝作的淡定在擔心面前潰不成軍,原來,再多的掩飾在關心面前都是那麼地不堪一擊。
季沐陽趕忙換好衣服,在關門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還沒寫完的日記,他又回房去取,緊緊地貼在胸口。臘月凜冽的秋風像刀子一樣陣陣朝季沐陽的臉上割去,季沐陽咬了咬牙,又加大了油門。
來到林婉君家,季沐陽的手和臉都已將失去了知覺。季沐陽用他那失去知覺的手用力敲門,那感覺真的很撕心裂肺。門開後,他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林婉君滿臉通紅,嘴唇發白,沒有絲毫的血色。
「婉君,你怎麼樣啊?我這就帶你去醫院!」動作麻利地背林婉君下樓,騎著摩托,駛向醫院。
漸漸地,飄起了雪,愈下愈大,季沐陽的視線也受到受到了很大的影響。「該死,什麼鬼天氣!」說話間,季沐陽又加大了油門。他實在不忍心讓林婉君在這樣的環境中再多待一分鐘。
恰如生命的兩條直線相交一樣,一條通向生存,一條通向死亡。季沐陽與前方一輛剎車失靈的汽車相撞。最後一刻,他還在用身體緊緊地抱住林婉君,保護著她,用生命去保護她。
醫院,病房。
睜開雙眼,看到的是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在用筆記錄著什麼。季沐陽感覺不到疼痛,也許是打麻醉的緣故。「醫……醫生,那個跟我在一起的女生怎麼樣了?」季沐陽用盡全身的力氣說道。「她啊,除了高燒外只是有點擦傷,你不要動,你大出血,全身多處骨折。情況比她嚴重的多。」他們的聲音從那白色的口罩中傳出來,也帶上了屬於白色的平靜、寂寞。
聽到林婉君沒事,季沐陽長舒了一口氣。「醫生,我想見見她。他還是不放心林婉君,她還發著高燒,都怪自己太心急騎得那麼快。「不行,你還在看護期,不能隨意走動!」依舊是那樣的語氣,這幫醫生似乎天塌下來都與他們沒有絲毫關係。
季沐陽瞅準了自己左腕插得輸液管,猛地用右手用力一拔,「我要去見她,現在!」像極了一頭猛獸在最後的關頭奮力地嘶吼。
醫生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接著便將季沐陽駕到了移動病床上。
推開門的一霎那,季沐陽看到了那個自己在生死關頭還想要拚命保護的女孩,甜美、陽光,與平常一般無二。她的手裡正握著一本黑色的筆記本,眼角有著絲絲的泛紅,那本筆記本正事季沐陽所帶的。
醫生將季沐陽推到了林婉君的病床邊,走出去的時候帶上了門。季沐陽死死地凝視著林婉君,寂靜,從那一聲門響後便是如同深淵般的寂靜。
「你怎麼樣?我沒事,你還好吧?」像無數個電影鏡頭那樣,兩人不約而同的說出了上番話。
「你沒事吧?都怪我,我不應該騎那麼快的……」季沐陽臉上帶著深深的自責。
「沐陽,」林婉君打斷季沐陽的話,「不怪你,如果不是我按錯了電話,如果不是帶上我,你一定不會傷的那麼嚴重的……都怪我……」林婉君的眼眶流出淚水,接著便一發不可收拾。
季沐陽望著林婉君,他第一次感覺眼前這個人是如此需要他的呵護,他甚至覺得,那種呵護需要一輩子。
林婉君抬起頭,季沐陽伸出手擦拭她眼角未干的淚水。「沐陽,你能告訴我,你的最後一句想寫在日記裡的話是什麼嗎?」
「我想說,等你的夜晚太漫長,現在我累了,困了,想休息了。」說完,季沐陽便摔下病床,頭一昏便暈了過去。
隱約中,季沐陽聽到了模模糊糊的聲音;傷口破裂,大出血:血庫告急,聯繫市血庫站:心跳微弱,準備心臟起搏器……
我好累,我好睏,婉君,我愛你。可惜等你的夜晚太漫長……
還是下著雪,一柄黑傘掩蓋住了一個瘦弱的身影,「沐陽,我也愛你……」,說完,那人獻上一束菊花在墓碑前。雪愈下愈大,林婉君的回憶再次墜入了一個月前的深淵。蹣跚地離去,在雪地上印下一個又一個凌亂的腳步,背影消失,消逝在雪天的記憶裡……
我曾幻想,我曾等待,我曾回憶我們瀲灩千陽的相遇。等你的夜晚太漫長,如今我沉睡在這裡,沉澱我的記憶。墓誌銘上的字清晰而又模糊,很快被冬日的風雪掩蓋……
完
作者:第五矜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