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眼。
『不要跑!不要跑!!!』
『我都看見你了,別以為躲在草叢裡,老子就看不見你!』
曉涵蜷縮在密密實實的樹叢裡瑟瑟發抖,這是一個斜坡,稍有不慎就會掉下來。官兵死命追逐她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透過矮矮的灌木的空隙偷偷地望過去,領頭的官兵瞪大的眼睛凶神惡煞,手中高舉著的大刀,在太陽的照射下亮得她睜不開眼,『那是要殺我的大刀嗎?』恐懼,除了恐懼還是恐懼,『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心裡默念著,乞求著,顫抖著。剛下過的雨澆的她身心冰冷,加上飢腸轆轆讓她連哭都忘記了,就像一個驚弓之鳥,隨時都有可能掛掉。
一雙手突然就從後面伸出來緊緊抱著曉涵,『不要怕。』不知道是誰,在這種情況下,誰的出現都像救命稻草一樣難能可貴,況且感覺他並不壞,本能的反抗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相信。
曉涵小貓般蜷曲在他的懷裡,來不及回頭看他,官兵就出現在眼前,沉重的盔甲壓得灌木都低垂搖曳,發紅的眼睛襯得整張臉都蒼白浮腫,粗喘的氣流熏得汗水都熱氣騰騰。官兵頭目倏地轉身對身後的人窮凶極惡地吼道:『他娘的,地這麼滑,連個人都找不到嗎!!??』說話間大刀憤恨地向灌木砍去,樹葉、雨水嘩啦嘩啦往下掉,曉涵心想剛剛自己要是被追上了,頭肯定都被割掉了,想到這就使勁嚥了口唾沫。她被緊緊地摀住嘴巴,大氣都不敢出。
眼看官兵休整後往前跑了,這下安全了,不用怕了,提在嗓子眼的心咕咚一聲陳進肚子裡,剛想轉頭看看身後的人,一個官兵就在眼前的位置,他的手突然往下拽褲子,他!!!是在脫褲子!!!他想要……一雙大手及時捂在眼上輕鬆擋住了這尷尬的一幕,羞紅了的臉燙的整個身體都是火熱的。
只聽跐溜的滑地聲伴隨著官兵啊的慘叫聲,最後是撲通一聲,被蒙上的雙眼剛好被解放,曉涵看見了!!!是士兵!!!他竟然砸下來了,什麼情況!!說時遲那時快,來不及思考就被身後的人推了一把,『走!!!!』本能想要活下去的渴望代替所有,曉涵瘋狗一樣昂著頭往前衝,眼前都是那個人俊朗的面容,瞬間淚如雨下,誰知屋漏偏逢連夜雨,鞋在奔跑中陷進泥裡,如狼似虎的官兵立馬就要追上來了,甩掉鞋往前跑的後一秒就聽見身後一聲奸笑:『我追上你了!!』
眼看著官兵的手就要拽到曉涵的衣服了,她尖叫著『不要不要』,腳猛然一滑從坡上掉了下去,急速跌落的距離差,強大的氣流,深不見底的黑洞,快要跳出來的心臟,頭髮都豎了起來……
『啊——』
夢醒。
猛地睜開眼,迷茫空洞的呆望著天花板,眼睛因乾澀而被瞪得生疼,黑暗之中大腦一片空白,臉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濕濕黏黏的,恐懼沒有隨著夢醒消失,伴隨而來的是不知所措。
這個時候爸爸媽媽不是應該從他們的房間慌亂的趕過來,媽媽抱著我在我耳邊柔聲說『不怕,爸爸媽媽在呢!』爸爸把一杯熱水遞給我,然後笑容可掬的看著我。有你們陪我,真好。
可你們呢?
刻意壓制的爭吵聲沒那麼聽話,穿透脆弱的牆壁全部鑽進耳朵。
『你為什麼要背著我把谷西的房子賣了?』
『他出那麼高的價,為什麼不賣?』
『你跟我商量了嗎?』
『跟你商量,你會讓我賣嗎?』
『你是豬腦子嗎?現在房價上漲這麼厲害,現在賣,少賺多少你知道嗎!!!'
『你懂什麼!?不想跟你吵,我睡了』
『錢呢??!!你說話呀!!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是不是把錢都給別的女人了,……嗚嗚嗚……憑什麼??那也是我的錢……』
『天天吵,煩不煩?我說你還過不過了?』
『不過了』
『離』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就等著我說這句話,你個沒良心的……嫌我不漂亮了吧!身材不好了吧!比不上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了吧!沒有給你生個……』
『停!!!你在說什麼?你小點聲,女兒都睡了,別把她吵醒了,她都那麼大了,聽見了多傷她的心。再說你煩不煩呀?天天說,你有意思嗎?』
媽媽小聲抽泣的壓抑著屋內每一寸空氣,天花板低沉得可以碰到鼻尖,那聲音比大哭還讓人心煩,小貓黑暗之中都煩躁的喵喵的叫個不停。人生中這樣的夜晚就算只有一個,都感覺受夠了,再也不想經歷了。曉涵這樣,都不記得多少次了。
曉涵無數次懷疑鬧鐘是不是壞了,明明三點看的表,感覺過了一個小時,再看表才三點十分,那時候真想把鬧鐘砸掉,分分秒秒崩潰的想揪頭髮!!!
天亮。
曉涵聽見媽媽李敏起床做早飯,已經是早上六點半。曉涵在白色小書桌旁靜靜地坐著,鑲著蕾絲的紫色小花朵窗簾隨風飄起,哇哦!!菜園裡一片熱鬧的景象映入眼簾,大片的油菜的湧起一股又一股金色的波浪,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過來一波又一波亮光,亮的眼睛都花了。曉涵彷彿躺在壯美的花海裡,看著明媚的花兒心裡好踏實,聽著忙碌的蜂蝶耳朵嗡嗡響,許是太累了吧,竟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曉涵,醒醒,快醒醒,這丫頭怎麼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還要上學呢!!』李敏不輕不重地搖著女兒。
『媽。』曉涵醒來看見媽媽和藹可親的笑臉,突然抱著媽媽,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緊緊地。
『怎麼了。』李敏想看看曉涵的臉,她只是緊抱著,低著頭不讓媽媽看。
『沒事。』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憋回滿眶的淚水,只是眼眶會紅,鼻尖還酸,就笑嘻嘻的捂著肚子假裝肚子疼進了衛生間。
『這孩子!!'李敏笑著搖搖頭出去了。
只是洗把臉就出來了。
媽媽還是媽媽,還是忙忙碌碌地往餐桌上擺著曉涵最愛吃的椰蓉慕斯,爸爸張志偉愛吃的灌湯包。爸爸還是爸爸,看見曉涵依然熱情的對她招手,『我們家小懶貓終於出來了。』
什麼都沒有變,安靜,和睦。曉涵無數次的懷疑自己,是自己的幻覺嗎?天一亮好像他們記憶全被抽走了,只有自己還記得。
看著他們的掛著笑的臉,她開始厭惡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