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見「賈赦」心頭幽幽一顫,但是環視間瞥見書房內高精緻的裝飾,眼眸又露出一絲覬覦的野心。自從他們一家被排擠出榮禧堂,這個黑心肝的大伯就把榮禧堂給封了,只言榮禧堂乃敕造的正堂,且只有國公之爵的當家主人住得,並不是賈家的當家人能住。
一下子就把簡簡單單的論孝道長幼拔高到違法治!
一定高帽子屎盆子扣下來,讓二房的名聲又跌入谷底,直到母親偷賣祭田事件曝光,二房徹底陷入泥潭,毫無生還之機。她是被休毒婦王氏的女兒,她思索了整整一日一夜,想盡了宮中所學的種種,費勁了全身的理智才讓自己忍下一口氣,向賈赦低頭。
如今只有靠著賈赦,她頂著一等榮恭侯爺的侄女,這身份才會高人一等。
但憑白無故的又該如何取信?
故此——投名狀!
餘光瞥了一眼惜春,不過六歲的孩童,正好利用她的同情心。而探春,哼,一想起那粗鄙的趙姨娘,元春眼底露出一絲的鄙夷。區區一個庶女,何德何能當的起一個敏字?不過……長得倒是不錯。想必會有不少王孫公子喜歡的。
而且,他們如今乃是同一根螞蚱,死活一起,不如就合計掙出一條出路。
感受到元春若有若無打量的視線,探春微微一垂眸,遮斂住心慌的神色。她如今已經豆蔻之齡,正努力的討好嫡母,祈求有個好未來,原本自家姨娘和兄弟給她拖後腿也就罷了,而如今多少年的辛苦付之東流,一朝夢碎。一連串的打擊恍若九天玄雷,一道一道的劈下,一時間她恨死了王夫人。可轉身一看,迎春,惜春,心中的嫉火就忍不住的燃燒。
原本他們三個共同養在老祖宗身邊,吃穿待遇皆是相同,或者說,她比他們更好一籌,因為她是二房的,她的嫡母王夫人掌家。她有時候還會得王夫人的歡喜,而且不管怎麼說,趙姨娘總是受父親寵愛的,因而她的日子過得不錯,下人也不會陽奉陰違。可迎春不過大房不受寵的庶女,賈家整個大房都不得寵,兩個不得寵相加,便不過頂著小姐的名號,過的有時候甚至不如寶玉身邊的大丫頭,惜春年紀尚小,又是個客居的,嫡親的哥哥只會交錢買個放心,平時並不管。所以,在沒有元春的賈家裡,她無疑是小姐中最為得意的。
但這得意就別這樣毫不留情的打破了。
迎春依舊不得寵,但是她是一品榮恭侯爺的庶女,身邊有個教養嬤嬤,是從宮裡請來的。
惜春也依舊有個混不管的哥哥,但是教養嬤嬤說她是嫡女,賈家族長之妹,一等神威將軍之女,三等威遠將軍之妹,是他們三姐妹中最最尊貴的!身邊跟了兩個教養嬤嬤!
規矩,本分,定位。
那個一朝小人得意的大伯派了教養嬤嬤,將他們身邊的人換了個全,給他們上的第一課便是這個!
她不甘,何其的不甘。
這明晃晃的區別,讓她想起當初她無情的推開趙姨娘,因為她恨不得自己從嫡母肚子裡爬出來,這樣她就是嫡女,再也沒有人看不起她,在背後閒言啐語。
可是好不容易得到了嫡母的青眼,嬤嬤卻又給了她摧毀意志的重擊,嫡母的肚子裡爬出來也沒有用,女孩兒的尊貴要看父親。
父親!
她的父親不過從五品員外郎。在這個一塊匾額砸中十人有七個勳貴一個外戚兩個官的皇都內城,絲毫沒有任何作用。
她知道這點,因為向來讓她自傲,父母自傲的都是榮國府,開口閉口皆說國公府邸。可如今敕造榮國府的這無上榮譽被摘下,換上了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榮恭候府。
這一切,便與二房無關,與她無關了。如今二房不過借居,比惜春客居還不如,因為一個是死皮賴臉不走上門打秋風,一個是家主歡迎,希望能賓至如歸。
手緊緊的攥著秀怕,探春臉色露出一絲狠戾。
惜春因思忖著長幼有序,左右看看,見兩位姐姐站著身子貌似有些僵硬不適,又環視了一眼派來教養她規矩的嬤嬤,上前一步躬身行家禮,問安。
司徒錦不過掃一眼,就知曉面前幾人的心思。這種道行淺的壓根他瞧不上眼。
對賈家的女孩,他原先就轉手交給了疏影,讓他找宮裡即將修養的嬤嬤,按著規矩辦事。對著幾個丫頭,先前因下金陵要帶迎春,抽空問了一句,幾個春大概性子也有所瞭解。迎春因著兩重不受寵,有點木訥,受委屈也想著息事寧人,不好好立立規矩,有點底氣,怕是日後被奴才壓倒頭上,立不起來,探春敗就在敏字上,小小年紀心眼就頗多,圓滑世故。至於惜春,則是有些孤拐,冷情,不過年紀小不嚴重倒是比前面兩個好扳回。前面兩個都堪堪花期來至,當家主母該會的本事一點都沒全。賈家教女就會些女紅,念些詩,弄的不像大家閨秀,像是……再一次刷新了他對賈家,不對,是對賈史氏偏心的認識。
前頭一個元春,倒是請個嬤嬤和先生,樣樣教!
可好不容易教會了一個,卻是送進宮裡當婢女。
忽略掉她是想借此上位的念圖,司徒錦對元春如此自甘墮落的行為比其餘三個印象都要更差,於是不用猜發生了什麼事,只看一眼就推出**分事情輪廓的罪魁禍首相當沒有好臉色看,不過還是笑著臉,拍拍賈珍,示意他牽妹妹去好好翻翻《華錦辭典》取一個好名字。
「我這裡還有事,你先回去好好考慮一下我所說的!」
「赦叔∼」賈珍一聽想
開口說話,但是一看「賈赦」不容置喙的神色,心中一緊,總覺得如今「赦叔」威嚴無比,身上帶著令人無法拒絕的深威,點點頭,行了家禮,離開,剛大步走出門口就恍若芒刺在背,一轉身,在他家赦叔刀子眼下,默默轉移視線瞧了一眼慢慢邁著小短腿跟著的妹妹。
他兒子要是爭氣點,沒準大孫子都要跟這個妹妹差不多年紀了。
向來獨子,爹撒手跑去修道,卻給他修出個妹妹,還累得老蚌生珠的娘難產而亡,對這妹子能一年按時給生活費,還留著母親的嫁妝給人,自覺他珍大爺已經對得起著妹子了。
不過,頂著「刀子眼」,賈珍頭皮發麻著,準備耐著性子等惜春走出書房,不過向來耐心不佳,又看看明顯要教訓人架勢的「賈赦」,一把抄起惜春,大步向外走。
「大哥!」惜春一驚,失神道。
「嗯。走,我帶你回家找你大侄子玩,」轉念一想,賈珍咂舌著,「算了,哥還有你大侄子他們都很忙,花開富貴去找人牙子,讓他們帶些差不多的女孩來寧府,小丫頭你自己看順眼了就挑著啊,不拘個數,就挑喜歡的長的好看一些!」
賈珍大大咧咧的說著遠去,聲音慢慢的消失,但是之前的話語,書房內的眾人都聽的一清二楚。元春探春的面色又齊齊色變。賈寶玉一想又有許多漂亮的姐姐妹妹進府,心中不免一樂,尤其是先前農莊那一段時間,他目瞪口呆的看著不過七八歲的花骨朵般的女孩兒竟然要洗衣做飯,下田插秧,簡直是心疼至極,如今有機會進府,那對他們來說還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爺不想管小孩子的是是非非,更何況你們,養不教父子過,今日何時發生,你們竟鬧到……」
「大伯,您誤會了。」元春一聽「賈赦」毫不問緣由明辨是非的話語,心中咯登一聲,原本今日她與探春商議好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詐著惜春以為他們被人欺負哄著惜春過來請安訴說委屈,又順帶捎上了賈寶玉,無非是想提醒「賈赦」做人要留一絲的情分,不要忘記他們二房還有個出來就有大造化的寶玉存在,假以時日,他定然能一飛沖天,蟾宮折桂,封侯拜相!
微移腳步,上前搖搖一拜,聲若黃鸝,行如楊柳,頭一低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頸來。她混跡宮中,見的那些妃嬪,尤其是甄貴妃就是這麼柔柔弱弱,溫柔小意的獲得帝王親睞。
男人,差不多都是喜歡這個款。
更何況,俗話說狗改不了吃屎!她就不信紈褲了大半輩子一朝奮鬥拚搏的大伯會不憐香惜玉。在小佛堂裡,祖母私下可是好好跟她抱怨,分析過那黑了心肝的存在!
司徒錦臉一黑,面色哼哧的一聲被氣笑了。一個女子竟然墮落如此之廝!
端口茶抿一口,司徒錦好整以暇的開口道:「賈元春,擅自打斷長輩的話,就是你學的規矩!」
「長者自該尊之,但所謂小則受大則走,」攏在衣袖裡的手滲著汗,賈元春沒來由的害怕,但還是盡量穩定思緒,開口大大方方的說道:「大伯雖然看似一視同仁,但是對我們卻似乎帶有一絲的偏見。故此,元春斗膽打斷大伯話語,只求大伯聽我一言!」說完,揚起頭顱,似乎高傲不可受辱的看了人一眼。
司徒錦聞言,眉頭一挑,似被挑起了興趣,道:「姑且聽你一言,且說說看。」
元春眉宇一鬆,噗通下跪,拉扯著寶玉,看著探春也一同跪下,朝地上磕了個響頭,額上甚至帶著一絲血跡,道:「求大伯看在我們具是賈家血脈的份上,幫幫我們!我深知母親犯下重罪,被休理所當然,可是我們身為之女,總是有種種的束縛,子不言父母過,我願意削髮為尼常伴青燈古佛求得菩薩寬恕,但探春與寶玉年紀尚小,毫不知情,還望大伯施以緩手。」說完,又是重重一聲磕頭,跪完後直視「賈赦」,元春一雙漂亮的眸子閃爍著淚花,但是嘴唇緊緊咬著似乎不想讓她落下,端的是堅韌不拔的作風。額上的血絲,欲落未落的淚珠,面色蒼白卻露出堅毅的模樣,巨大的反差對比,無疑能刺激人激發出保護欲!
話語一落,賈寶玉就哭紅了臉,如喪考批,深深哀戚著,「大姐∼」
「姐姐!」探春小臉瞬間蒼白著跪地扶著元春,哽咽著,」大伯,我去削髮為尼,讓姐姐留下,她可是嫡長孫女,從小就金尊玉貴的,何曾受苦過?我身為妹妹,庶妹,這等事自然該是由我前去日日佛前禱告……」
「妹妹,你說什麼傻話,你還年輕,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兒,豈可如此,姐姐我如今年紀大了父母又是如此,此等難以啟齒的事情發生原本該是一根白綾了卻自己,可是你們還小,我放心不下啊∼」
「姐姐∼」
「大姐∼」
看著三人哭成一團,姐妹,姐弟情深的模樣,司徒錦卻是笑了。
這深深的既視感!
把他當猴子耍嗎?
宮裡那甄妃,他是提拔著想當靶子,因為甄家底子淺又不是實打實的桂勳先前有著功績,不過是嬤嬤奶了他一口,既然心大了,就別怪他扶起來,調幾條蠢魚上鉤!
沒想到,賈元春在她宮裡一呆,其他沒會,這本事倒是學了個十成十啊。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司徒錦長長歎一聲,悠悠道:「你們都是好孩子啊,既然如此,那就全都長伴青燈古佛吧,老二,我真替你感到欣慰,有這般子女。」最後一句,司徒錦似笑非笑的看著似乎受到消息怒氣沖沖趕過來,兩手還緊緊握起成拳的賈政,道。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星期居然有兩萬五的榜單,還自以為日更很勤快的,沒想到…
…等會兒還有粗長一更。賈政和元春他們開撕後,賈家內部就差不多處理好,要開始下江南體驗同生共死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