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退去、洗盡繁華的安靜最是寂寥,褒姒一人斜倚在大殿之上,一手撐著自己的下顎躺在這臥榻之上看著東宮中的殘羹冷炙與狼藉杯盤,如今的居於高位、如今的萬人敬仰都是姬宮湦一手為她繪出來的,這感覺就像是鏡中花、水中月,亦真亦幻。月上當空,秋風瑟瑟,時間已陷入黑夜當中,悉人前來向褒姒匯報,「娘娘,人都散了,大殿也已經打掃乾淨了!」
「你們去睡吧!」褒姒揮了揮手,歎了口氣。
「娘娘……」悉人看著褒姒問道,「還在等大王嗎?」
褒姒搖了搖頭,站起身,「本宮先回寢宮了,明日一早不必晨謁,你們就晚些準備吧。」
「是!」悉人作揖行禮,退到了一旁了,目送著褒姒拖曳著她疲憊的身軀,拽著身上的那件白色長裙慵懶的朝著寢宮的方向走去,還未離開大殿就聽見門外悉人的聲音,在屋門外拜謁,「參見大王!」
褒姒頓住身子轉向大門,姬宮湦正快步的朝著她的方向走來,風塵僕僕、一臉的疲憊之態,他遙遙的看見褒姒,加快了腳下的步子,走上前去為她攏了攏身上的長裙,一臉的疼惜表情,「好像又瘦了?」
「大概是衣服有些鬆了。」褒姒說道。
「胡說,」姬宮湦瞪了褒姒一眼,「這衣服就在那裡,還能說松便鬆、說緊便緊的?」他伸出手捏了捏褒姒的面頰,「最近連點肉都沒了,瑣碎的事情交給下人去打理就是了,朝中的大小事務有念兒和寡人在,你養好身子要緊。」
「臣妾好著。」褒姒說道。
「太醫院的人已經給寡人告了幾次狀了,」姬宮湦輕輕的點了點褒姒的鼻頭,伸出手去將她攬在懷中然後朝著寢宮的方向走了去,「說是號了幾次脈,你身子有些虛,得補補才是,怎麼也不和寡人說?」
「這身子有些虛,得補補的話說的未免也有些太寬泛了,」褒姒依偎在姬宮湦的身側說道,「臣妾沒什麼毛病,太醫院的人嚇唬大王的,大王不必放在心上。」她說罷抬眼看著姬宮湦問道,「莫不是大王聽了太醫院的人說起臣妾的身子不適,才前來東宮探望的?」
姬宮湦吸了口氣,「怎麼聽起來就像是寡人鮮少來東宮一樣?還非得找個由頭才能回來,這難道不是寡人的家麼?」
「臣妾只是擔心大王最近政務繁忙,畢竟遠些的諸侯都要準備離京了。」褒姒笑著說道。
「就是政務繁忙,才想著來東宮走走,」姬宮湦推開了寢宮的門,邁步而入,轉身看著褒姒踏入,又將門關上了,「回來這裡多少能緩緩,不必時時刻刻的操心著大小的政務,那些瑣碎的事情說大不大,卻著實令人煩惱!」他說罷捏了捏自己的頭,在床榻上坐了下來,褒姒走向一邊,從桌上拿起茶壺倒了杯水,轉身走到姬宮湦的面前講茶杯遞到了他的手上行,然後蹲下身子趴在了姬宮湦的膝蓋上,「大王才該注意著身體,小事情就放權給兩位上卿處理便是了,大事情再自己拿拿主意。」
「事無大小啊!」姬宮湦歎了口氣,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一手捏著空杯子,一手摸著褒姒的頭髮,「東宮晚宴只是原本想抽空來參加的,可實在是騰不出這個時間來,怎麼樣?沒出什麼亂子吧?」
「能出什麼亂子?」褒姒吃吃的笑了一聲,站起來將他手中的空杯子拿走,轉身回到桌案前,提起茶壺看了看姬宮湦,姬宮湦擺了擺手,褒姒便將茶壺和茶杯又放下來走到面盆一旁,將帕子浸濕了遞給姬宮湦,姬宮湦便囫圇的將自己的臉抹了一遍,將帕子還給了褒姒,「掘突的未婚妻子已經見了?」
「見過了,叫姜婉。」褒姒說道。
「怎麼樣?」姬宮湦問道。
褒姒搖了搖頭。
「確實……配不上掘突嘛?」姬宮湦的眉頭攢在了一起,先前同褒姒提起掘突從齊伯近侍臣那裡聽來的有關齊國公子的傳言,褒姒就叫姬宮湦莫急,此事容她去探聽一番,因而今年又設下了東宮晚宴,宴席上姜婉一雙伶牙俐齒讓自己八面玲瓏,許多夫人、嬪妃同官員的世婦紛紛前來向她道和,姜婉一一回敬,整個人彬彬有禮,絕非任性妄為的粗野之輩,從齊伯夫人的眼神中也看得出,她對自己女兒的這番儀態早就習以為常,並非今日演出來給褒姒看的。
褒姒又搖了搖頭,「只怕這掘突未來的日子不會好過,當真是個狠角色。」
「比你還狠的角色?」姬宮湦站起身解開了自己身上的衣袋,褒姒放下了手中帕子,回過身替姬宮湦寬衣,將他身上冰涼的衣物解了下來,瞥了一眼姬宮湦無奈的搖了搖頭,「臣妾沒同大王開玩笑。」
姬宮湦攬住了褒姒的腰肢,為她解開了身上的衣物,笑瞇瞇的用鼻子蹭著褒姒的面頰,親吻著她的脖頸,「寡人也沒有同你開玩笑,小姑娘年幼,動些心眼,你一眼便能窺探,是她狠還是你聰明?」他說罷將褒姒抱上了臥榻,將她壓在了自己的身下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掘突自有掘突的福氣,一個男人若是連自己的女人都馴服不了,如何能掌管一方土地?」他解開了褒姒身上的衣裙,「你能做到這一步,就已經足夠了,餘下的便不必去擔心了,這婚事是凶是吉,你我都愛莫能助。」
褒姒看著姬宮湦點了點頭,心中也唯有期盼掘突同姜婉真的能百年好合、相敬如賓才好,她將自己的頭貼在他的胸前,輕聲的說道,「臣妾也只是想到了當年準備入宮的齊伯千金,若是叫她入了宮,以這般的聰明之態、和綽約的風姿,只怕是大王見了也會一見傾心的。」
「寡人愛你,豈是愛你的聰明同姿色?」姬宮湦微微的皺了皺眉,「寡人豈有這麼膚淺?你在東宮還是太閒了,才有這心情胡思亂想!」他說罷吻住了褒姒的唇舌,拉起了一旁的錦被蓋在了二人
的身上,安靜的夜色此刻顯得越發安靜,空曠而綿長。
姜婉同掘突的婚事,就在幾天之後,秀秀身上的傷勢已經恢復了大半,能夠起身之後就立刻前往褒姒的寢宮之中,向褒姒拜謁。寢宮的桌案上擺著一個個錦盒,聽見門外的敲門聲,褒姒才一一合上了錦盒,說了聲,「進。」
秀秀推開門,穿著一身水紅色的長裙邁步而入,向坐在桌案前的褒姒拜謁行禮,輕聲說道,「參見娘娘。」
「關上門吧!」褒姒說道。
「是!」秀秀轉過身將門關上了,朝著褒姒又走了幾步,「秀秀的身體已經恢復了大半,專程向娘娘問安。」
「好的差不多了?」褒姒站起身朝秀秀走了過去,在她的身邊轉了兩圈,微微的點了點頭,「氣色還是有些差,這傷筋動骨,怕是需要些時日才能養好。」
「承蒙娘娘掛念,已經無礙了。」秀秀應聲道。
「無礙了?」褒姒仔細的盯著秀秀的眼睛在看,看的秀秀面色羞赧,一步步的朝後退去,心中小鹿亂撞,不知褒姒這番意味深長的話語中含著幾個意思,低下頭去不知道如何應對,褒姒拍了拍秀秀的肩膀,又轉過身去朝著自己的桌案走去,「身上的傷便是再重,好的也很快,可心裡的傷便是再輕也難以治癒。明日就是掘突的大婚,今晚你還想見一見他嗎?」
秀秀搖了搖頭,「秀秀知錯了。」
「你沒有錯,」褒姒說道,將面前的錦盒一一的推向了秀秀,「這些都是些滋補身子的藥,你拿去吃了,身上的傷勢能好的快一些。」
「秀秀不敢收。」秀秀說道,「承蒙娘娘記掛,秀秀皮糙肉厚,身子恢復的快,無需這些精貴的藥材滋補,娘娘還是留著在身邊傍身吧?秋冬時節,難免會害些風寒,多吃些總歸是能抵禦這寒冷的天氣的。」
「只要是宮裡的娘娘,各個都精貴的很,本宮身為後宮之首,替大王照顧這些人是份內之事,你若是同我這般客氣,本宮就能用東宮之主的身份來壓你,你大小是我這宮裡的女御,便是出了東宮,做了夫人,也得聽本宮的安排不是?」褒姒看著秀秀問道,這話叫秀秀無言以對,低下了頭去。
「你若不收,我只好每日叫人將湯藥熬好送到你的宮裡去了。」褒姒看著秀秀說道,秀秀聽到這話又猛然抬頭,使勁兒的搖了搖頭,「秀秀不敢勞煩娘娘,我收了就是!」
「你何日起同我也這般客氣了起來?」褒姒問道。
「身在東宮,一言一行,整個後宮都在盯著,秀秀不想落人話柄,他日只是個悉人,無關痛癢,也沒人盯著,可如今畢竟是貴為女御了,秀秀不敢再仗著同娘娘的那份交情便失了禮數。」秀秀回話道,心中也莫名的悵然了起來,這人和人的交情便是曾經以為多麼牢固,經久之後總是會有所改變,世事無常,大概就是如此這般的無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