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石父從酉陽宮中退了出來,一路上朝著太宰宮走去,一路上思忖到底楚夫人是不是個理想的合作夥伴,楚夫人的性格易怒、暴躁、缺乏城府卻又頗有些手腕,同她合作的人下場並不算太好,虢石父在準備和楚夫人合作的同事,必須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他低著頭,邁步朝著太宰宮的方向走去。
此刻的趙叔帶和姬宮湦正在商議提晉國世子姬仇奪回諸侯之位一事,聽聞悉人來報,說是虢石父來了,二人之間的談話戛然而止,姬宮湦看了一眼趙叔帶,「晉國之事,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是!」趙叔帶應了一聲,「大王能替少主奪回晉國,趙某萬死不辭!」
姬宮湦拍了拍趙叔帶的肩膀,「你先下去吧,寡人就看看這個虢石父如今要來和寡人說些什麼!」他滿面的不滿之色,趙叔帶還準備繼續問一問到底大王和虢石父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點點頭從這屋子裡退了下去,他退下去、虢石父上前進來,二人都沒有瞧對方一眼,就這麼擦肩而過。
「參見大王!」虢石父作揖行禮道。
姬宮湦瞪著虢石父,轉身坐在了桌案一旁,口中輕輕的「哼……」了一聲,「虢上卿前來拜謁,是何事?」
「虢某特來請罪!」虢石父行了一個大禮,雙膝跪地,向姬宮湦三叩首,然後直起身子說道,「虢某自知自作主張,傾虢國的全部兵力攻打焦國,如今焦國為我虢國所滅,微臣特來請罪!」
「虢石父!」姬宮湦看著面前的虢石父叫道他的名字,「如今你權傾朝野、一手遮天,是不是封何人為諸侯、賞賜何人土地,懲罰何人、收回何人的封地,是不是你都可以替寡人做主了!」他說罷一手拍在了桌案之上,表情極為嚴肅。
「還請大王恕罪,焦國乃是楚國的附屬國,靠近我中原地區,如今齊宋開戰,若是楚國同宋國結盟,焦國再從旁夾擊,在下擔心中原之禍啊!如今焦國被滅,楚國自顧不暇,自然不會再與宋國結盟,攻打齊國,這場仗也就打不起來了。」虢石父向姬宮湦解釋道,這個解釋叫姬宮湦越發的生氣,「意思是寡人得感謝你提寡人分憂了?」
「在下並非這個意思!」虢石父回話道。
「還是說……寡人就應該順水推舟將這焦國之地打賞給你?」姬宮湦沉聲問道。
「在下不敢受!」虢石父答道。
「你不敢?這天底下還有你不敢的事情?」姬宮湦一拍桌子瞪著虢石父問道,「如今這楚侯氣勢洶洶的自楚國前往鎬京城,要找寡人問罪,參寡人一本,焦國無罪,寡人卻派兵攻打,如今焦國被滅,這焦國諸侯是先祖封的,寡人豈不是要失信於天下?」
「焦國受封於大周先祖,卻勾結楚侯,與我中原為敵,如今除掉也只能是免除後患!大王乃天子之尊,焦國謀反,大王豈有不除之禮?」虢石父說著將手中竹簡遞給了姬宮湦,上面是焦國諸侯同楚侯往來的書信,書信中有多處提及如何讓楚侯借道焦國,先滅虢國、再殺入鎬京城中。
這書信叫姬宮湦看的越發著惱,手緊緊的攥在一起瞪著站在台下的虢石父,聲線都有些發緊了,面色黑沉的令人後怕,語氣嚴肅的令人緊張,他嘴角微微浮起了一絲笑意,輕聲問道,「如此說來……你倒是覺得寡人應該謝你替寡人除卻後患了?」
「虢某並非此意,當日發兵虢某原本想向大王請示,可是大王忙於齊宋之爭、褒後與宋妃的事情,是以在下便自作了主張。如今楚侯怒不可遏,也只是因為在下滅了他的盟友,大王若是將這卷軸攤在楚侯面前,只怕他也只能緘默不言了!」虢石父向姬宮湦啟奏道,「而虢某攻下了焦國,並非要據為己有,我虢國受大王庇佑,已經物阜民豐了,並不奢求再多這些許的封地。」
「虢上卿眼光不俗啊,連小小封地都已經不看在眼中了!」姬宮湦深感自己被虢石父擺了一道,這老東西做事當真是滴水不漏,大概一早就知道此事若是被人戳破,自己定會找他興師問罪,擺出了焦國國君謀反的證據,姬宮湦還當真是沒辦法再說虢石父的不是了,「虢上卿一片苦心啊……寡人真應該好好謝謝你!」他的語氣緩和了下來,從桌案前站起身朝著虢石父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倒也是一笑泯恩仇。
「在下並非看不上焦國封地,若是虢國能動遷,在下必定是十分高興的。只是在下知道,大王必定比寡人更需要焦國的封地!」虢石父繼續說道,表情絲毫沒有鬆懈的意思,這土地他原本想要,可是現在卻要不成了,就算是給出去也要給的叫人不高興!
「哦?」姬宮湦有些不解,「寡人需要這焦國作甚?」
「鄭國世子掘突晉北抵抗狄人,立下赫赫戰功,如今又調和齊宋之爭,從中斡旋功不可沒。焦國臨近鄭國,大王何不將焦國賜給掘突作為封地?掘突同齊國公子大婚,二人定會對大王感恩戴德,齊伯日後也不敢背叛大王!」虢石父緩慢的說道,仔細的觀察著姬宮湦一點一滴的神色變化,心中冷笑一聲,想要挑撥褒姒與姬宮湦的關係,從鄭國下手再好不過了。
「虢上卿果然思慮周詳,連如何幫寡人封賞臣子都考慮的周到得體,這次倒是寡人有欠考量了!」姬宮湦面無表情的說道。
「在下實不敢領這功勞,焦國再我虢國手中就是個燙手的山芋,叫我們不知道如何是好。娘娘如今操持這掘突的婚事,卻不知送什麼做禮物,在下一思忖,這焦國的封地倒是十分合適,只是在下不敢擅作主張,願將這焦國還給大王,請大王定奪。」
「你還不敢擅作主張?」姬宮湦冷哼了一聲,轉身回到了桌案前,「虢上卿若是不算是擅作主張,那其他人就連做個決定只怕是都不會了!此事寡人自有定奪,你先下去吧!」
「是!」虢石父雙手作揖拜謁,準備告退,末了又想起一件事情來,「還有一事在下想要啟奏。」
「說!」姬宮湦說道。
「依虢某來看,這楚侯倒也未必有這個膽子向大王問罪、參在下一本!」虢石父進言道。
「天下巴結你虢上卿還來不及,參你一本?他還真是未必會這麼做!」姬宮湦順著虢石父的話說道,其實滿腦子都沒有與他繼續討論下去的心思了,他清楚虢石父剛剛見完褒姒,轉身回來就說焦國要獻給掘突,這到底是他的意思,還是褒姒的意思?
思前想後,姬宮湦拿不定主意,鄭啟之已經死了的消息別人縱然不知,這虢石父絕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得到,既然知道就該清楚送給掘突最大的禮物該是鄭國,而不需要這焦國的土地錦上添花了。姬宮湦有些疑慮,只怕這是褒姒自覺虧錢鄭家的,才想出這法子來償還。
這個想法叫姬宮湦覺得心中甚是不滿,有股煩躁不安的情緒開始在體內激盪了起來。
「虢某並非這個意思,只是楚侯熊儀是個顧全大局的人,自他繼位以來,始終以大周的諸侯自稱,更是尊重大王、和好鄰國,沒有理由將自己的野心告知大王。這失焦國之痛,以楚侯的明智,只怕是這苦水他必定會自己吞嚥下去,怎麼會傻到來參在下一本,請大王定奪呢?」虢石父所言並非沒有道理,這話叫姬宮湦不由的皺了皺眉眉頭,「但願同虢上卿所言一樣,否則……與熊儀撕破臉,對寡人倒也沒有什麼好處!」
「楚侯如今已經在路上了,不出半月必定抵達鎬京城。屆時諸侯還未從陶城折回,便是楚侯不識好歹,也不會叫大王失了面子,此事只需在眾位諸侯抵達鎬京城之日處理了便是!」虢石父說道。
姬宮湦揮了揮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了,該怎麼做他自有定奪。
「在下告退!」虢石父的嘴角扯出了一個譏諷的笑意,想要叫楚侯閉上嘴,自己認吃虧,再簡單不過了,楚侯也好、楚夫人也好,對褒姒都是欲除之而後快的。虢石父從太宰宮中退了出來,越想此事,心中越是高興,轉而又朝著東宮去了,給褒後回話。褒姒聽見悉人來報,說是虢石父又折了回來,還有些不解。
「請進來吧,」褒姒看著悉人吩咐道。
「是!」悉人應了聲,轉身出門去請虢石父進入東宮的大殿當中,褒姒坐在大殿一側,看著面前的虢石父不解的問道,「虢上卿去而復返,所為何事?」
「在下剛才已經去太宰宮拜謁過大王了!」虢石父畢恭畢敬的對褒姒說道,「依娘娘所言,在下將這焦國歸還給了大王,不過焦國畢竟離鎬京城不近,大王留之也沒什麼用處。」
「虢上卿的意思是?」褒姒看著虢石父,眉頭微攢,搞不清楚他的來意。
「虢某的意思是,這焦國土地與其留著浪費,倒是不如對有功之臣進行封賞!」虢石父看著褒姒說道,捻了捻自己的鬍子,嘴角上是不易察覺的微笑,此事他一定要陷褒姒於不忠,叫她知道自己當日能將她捧上去,如今就也一樣能將她再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