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似乎被魏夫人這段話給嚇到那班,臉上寫滿了瞠目結舌與驚慌失措,沉默了好一陣,才開口說道,「以權謀私?」她顯出了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似乎並不相信後宮中人真的會如此對付她一般。
魏夫人點了點頭,「妹妹若是藉著遣散一事,將後宮的那些女御、世婦們都送出了宮去,那不就是以權謀私了?申後與那秦夫人也自然會覺得妹妹是為了肅清他們的實力,才將人趕走的,他們自詡對自己房內的女人們都是很好的,何以這些人會不計情面,離開的如此決絕……」她說著頓了頓,「如此,那這原因可就只有一個了。」
「如果是這樣,魏夫人就有些多慮了,」褒姒看著魏夫人,「這點我倒是不擔心。」
魏夫人焦急了起來,「我知道這是大王下的旨意,朝中又有趙大人配合妹妹的此舉,可是就怕有人有心陷害妹妹啊,到時候就什麼都解釋清楚了。」
褒姒輕輕的喘了口氣,「魏夫人不必擔心,這一天我雖已開始處理此事,但是幾乎就沒有後宮女子來找我要求出宮的,又怎麼會引發你所擔心的大問題?如若遣散一二人離宮,倒也不至於引起如此混亂吧?」
「沒……沒有人?」魏夫人愣了一下,「怎麼會沒有人?」
「應該有人嗎?」褒姒很疑惑的看著魏夫人問道,「若是應該有人,那不是說大王平日裡就待他們很差,他們在宮中度日如年,如今一有機會,才迫不及待離開的?」
魏夫人看著褒姒深深的吸了口氣,宮裡的女人她見的多了,褒姒這麼做是出於什麼原因,她太清楚不過了。褒姒所為是不讓大王落人把柄,她的可怕並不來自於如何聰明、如何驚於算計,而在於她竟然先考慮到的竟然是周王而不是她自己,有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氣度。
魏夫人頭上冷汗涔涔,面上浮著的笑意非常的違和,她出入後宮諸多年,因為不受寵所以總是多看、多聽、少作判斷,每個人的德行她心裡都清楚的很,如今面對褒姒,她只想快一步離開,「如此,我就放心了!」她再也不敢以姐姐這稱謂自居了,褒姒這腔只怕是不太好搭,「我就先告辭了,你先忙!」
褒姒微微的點了點頭,折身走到了後堂,對退下來、等候著她的秀秀說道,「下一位吧,是個什麼人?」
「奇怪,」秀秀翻看著手冊,看了看褒姒,「竟然是個嬪妃,叫呂寧,怎麼沒有什麼映像。」
「宮內大小嬪妃或多或少都侍過寢,」褒姒覺得有些不對,「哪一房的?」
「華辰殿,」秀秀皺了皺眉頭,「我沒太注意過華辰殿還有這樣一位嬪妃,不該啊……」她說著停頓了很久,忽然想起了什麼,「夫人還在的時候,華辰殿中有一位嬪妃常年身體抱恙,總是以此告假很少出門,時間長了,我們也就漸漸將她給忘了。」
「何時入的宮?」褒姒點了點頭。
秀秀看了看手中卯冊,「兩年前。」
褒姒總覺得哪裡不對,「先叫進來吧?」
秀秀轉身出門,叫了這位嬪妃進來,秀秀侍立在一旁,對前來的女人十分好奇:她看起來無比瘦弱,面容白皙,身材單薄,吹彈可破,整個人宛若小女孩的模樣,身上還背了一個小口袋,小口袋裡裝著棗。她向褒姒請安,滿面的笑意,看年紀比褒姒長不了幾歲,看面相甚至會以為她更小,她的模樣雖然蒼白,卻也嬌俏活潑,音調中更是泛著一種童稚,看著褒姒怯生生的問,「答娘娘話的時候我可以吃東西哦?」
褒姒點了點頭,細枝末節不做計較,「你是華辰殿的嬪妃?」
呂寧看著褒姒咧了咧嘴,笑著,「嗯!我來這裡請求出宮,娘娘只要應了,我就可以走了!」她笑著看褒姒說道。
「為什麼要出宮?」褒姒問道。
「大王傳令下來,可沒有說要出宮的人都還要和娘娘說原因的。」呂寧看著褒姒的臉還有著笑意,眼睛裡卻已經沒有了。她的戒心很高,這戒心卻掩藏在自己嬌俏的模樣小,若非看的仔細,誰也看不出來。
「畢竟大家共同侍奉大王,我也不想你們從這裡出去了之後,沒一條活路,」褒姒看著呂寧說道,「多少總是要知道的,日後大王思念你們,問起來,我也好回話。」
「大王思念?」呂寧看著褒姒揣度了這四個字一番,然後笑了出來鼓了鼓掌,將一隻腿搭放在另一隻腿上,把袖子也擼了起來,「我出去自然有我出去的活法,嫁人也好,做個營生也好,我總歸不用娘娘操心,娘娘且放心好了。」
褒姒用手撐著自己的下顎,看著呂寧,「嫁人只怕是不易,若是做個營生,不妨說說?」
呂寧撇了撇嘴,已經將褒姒的路數看的透徹了,微微的點了點頭挑了挑眉,這就難怪從早上起到現在,來了那麼多人,走的卻沒有一個,「什麼賺錢就做什麼嘍,」呂寧將兜裡的棗拿出來塞進了嘴裡,用含混不清的聲音說道,「天下那麼多行當缺人,我就不相信沒有一個適合我呂寧的,更何況……」她看著褒姒笑了出來,「我並非出自寒門,又不是來自鄉野,別的女人出宮再嫁頗為費勁兒,可不代表我也嫁不出去。」
「你是打定了主意要走?」褒姒問道。
「娘娘若是不放心,」呂寧點了點頭,「我大可以鬧得滿朝武皆知,說你對大王的話陽奉陰違,娘娘可要小心才是……如今後宮之中人人可都盯著你在看呢!」
「留在我這裡,我一樣能給你提供一個營生。」褒姒提議道。
「我從來就沒有做別人狗的習慣。」呂寧說著將手中的棗高高的拋起來扔進了自己的嘴裡,滿心歡喜的細細品味著其中
的味道,再看著褒姒那不算好看的表情。
褒姒思忖了一番,原本就一定要有女人離宮的,如今這女人又來自華辰殿,她又做的了主,便點了點頭,在呂寧的卯冊上蓋上了廢除的篆刻章印,「你可以走了。」
「多謝娘娘美意,」呂寧站起來,雙手撐著桌子俯瞰著褒姒,「他日再見,我一定會謝娘娘這份恩情的。」
褒姒微微的點了點頭,觀察著面前的女人。
呂寧從椅子上跳下來,拍了拍手,大大咧咧的從這間房中走了出來,看見她出門,褒姒心頭那種擔心才浮上了臉,眉頭深鎖,表情沉凝。秀秀看著如此的娘娘,又看著呂寧出門的身影,開口問答,「娘娘,需要宣太宰宮的上卿大人來一趟嗎?」
「這些小事兒不用麻煩舅舅了,」褒姒搖了搖頭。
「這位娘娘當真好奇怪,」秀秀看著門外說道,「我去調閱一下她的侍寢記錄?」
「不用了,」褒姒擺了擺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樑,「日後還會再見的,到時候再說吧。」
「娘娘怎麼知道?」秀秀問道。
「她剛才不是說了嗎?」褒姒翻閱著下一張卯冊,看著上面的記載。
「那不過是小姑娘的一時戲言,娘娘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秀秀說道。
「不是戲言,」褒姒抬起頭看著秀秀解釋道,「這個女孩,深諳藥理,出去營生不成問題,可是嫁人……」她頓了頓,「算了算了,也許是我想多了,叫下一個人進來吧?」
「是,娘娘,」秀秀看著褒姒的神色,掩不住的儘是些擔憂的樣子,她想去調查一番這位叫做呂寧的嬪妃,在她的印象當中她似乎從未侍寢過,在華辰殿中的女子,哪位侍寢都是要經過鄭夫人的安排,所以華辰殿雖然受寵,可是這裡的女子的命運未必就比魏夫人房中的那些要好多少。
可是沒有褒姒的應允,秀秀的調查也根本進行不下去,她也只得放棄了這個想法。
褒姒所擔心的是呂寧那蒼白的模樣似乎是失血過多,而不斷的進食棗則是為了補充,她的失血過多並不像是天生的,更像是後天形成的。兩年來踏入宮門卻以自己的體弱多病為由,拒絕出門,那說明她是害怕被認出來。
被誰認出來?
褒姒捏著筆桿,猜測她害怕的是被周王認出,這就說明周王與呂寧至少是認識的,而且交往叢密,卻從未聽周王談起這位女子,呂寧又不想讓周王認出。褒姒的手敲了敲桌面,她猜測這個呂寧應該是個已死之人。
她也很想知道關於呂寧的過去,但是卻決不能查,一旦查出了什麼線索,萬一牽一髮而動全身,危及到的事情就太多了。所以不管心中如何的好奇,她都要按捺住這番心思,咬咬牙,將它拋之腦後。
褒姒有種預感,她一定會和呂寧再次相見,屆時,是敵是友,就很難說了。
處理後宮女子一事,讓褒姒這一周來都沒有能夠踏出過瓊台殿一步,從早到晚,和不同的女人說著不同的話,不管對方有怎樣的苦惱,她總是能一一化解,將對方最終留在宮中。也有幾個不幸說服失敗的,便放他們離去,一周之後再也沒有人前來了,而離開後宮的女人則只有十餘位。
這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驚訝之餘也都回過味來,若是一次離宮的女人達到了半數之多,只怕這後宮要亂、前殿要亂、甚至整個周王朝的統治也要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