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鎬京城中歌舞昇平,這場難以落幕的夜宴總是不斷的迭起**,人群聚攏、散開、又再次聚攏,沉浸在道賀與奉承之中的人們竟然沒有發現姬宮湦早就不知去向了,如同那日宴請諸侯一般,忽然之間消失不見。這三日,姬宮湦垂坐前殿之上昏昏欲睡,對於那些乏善可陳的諸侯政績,他實在是強打不起精神來。
常常是打著哈欠揮了揮手,算作是已閱的批復,如同是奏章上的紅圈一樣敷衍了事。
眼下唯一的大事兒就是舉齊鄭二國之力,與東夷相抗的這場戰爭,為了免除後患姬宮湦對鄭啟之下達了死令,克敵三百餘里、攻取數座要塞城池,至少讓東夷百年之內從這場禍患中緩不過來,亦對整個周朝構不成任何威脅。
啟用鄭啟之對於姬宮湦來說,也同樣是一步險棋。畢竟此人從未帶兵佈陣、上戰場真操實彈過,過往的睿智只能說是紙上談兵,並不能作為評價他勝負的要素來考慮,好在齊國頻頻傳來捷報,鄭啟之這一路可算是順風順水,也叫遠在周宮之中的姬宮湦長長的鬆了口氣。
他花了三夜的時間與趙叔帶謀略接下來的部署與戰局,以密報的形式向鄭啟之下達了指令,如今這密報已經在路上了。
前來前殿打探消息的瓊台殿悉人躲在門外的柱子後面,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數著在場的人,怎麼數都找不到姬宮湦和褒姒其人,不由的皺了皺眉頭抬眼看了看夜色又衝到了瓊台殿中,「廿七姐姐,廿七姐姐!」
「怎麼總是一驚一乍的,說了多少次不要大呼小叫!」廿七皺了皺眉頭不滿的呵斥道。
「是,」悉人嘟了嘟嘴,在廿七面前垂首侍立,她咬了咬下唇,抿了抿嘴,臉上露出了兩個深深的酒窩,眨了眨眼睛看著廿七委屈的說道,「大王和娘娘不見了。」
「什麼叫不見了?」廿七警覺的問道。
「就是……」悉人撓了撓頭,皺著眉頭搜刮著腹中的詞句,最後看著廿七說道,「就是不見了。」
「什麼時候的事兒?」廿七問道,覺得自己從這悉人嘴中是什麼消息也別想得出了,悉人回想了片刻,又搖了搖頭,「不知道,等奴婢發現的時候,大王他們就已經不見了。」
「你……」廿七被氣的不輕,可事已至此再嗔怒怪罪於人似乎也並不合適,話到嘴邊又拐了回來,擺擺手看著那悉人,「算了算了,我親自去一趟前殿,你看著這裡,若是有人來了詢問,你一一給回了!」
「是!」悉人應聲道,看著廿七從瓊台殿中出去,趁著夜色將自己藏匿於漆黑當中,邁著碎步疾走,朝著前殿趕去,一路上都十分放心不下自家主子的行蹤,總擔心會出些什麼事情。如今姬宮湦寵幸褒姒太過高調,甚至破例讓這位沒有封號的嬪妃代替申後的權責,站在高高的祭天大典的天壇上,如今諸侯百官聚攏鎬京城,姬宮湦這麼做,無疑是要褒姒當做靶心,任憑諸侯們的惡意的攻擊。
這叫廿七不能不擔憂當日妖妃的風雲再起,令褒姒身陷生死關頭,而有性命之虞。
廿七靠在柱子上看著前殿裡的諸侯百官,人人都滿面通紅,讓酒水褫奪走了不多的理智,諸侯們相互奉承,說些恭維的話,再等待著別人恭維自己,如此往復,無聊至極。環顧四周,果然不見褒姒與姬宮湦,廿七皺了皺眉,腮幫鼓起來插著腰看著前點內裡,心中將那位遲報消息的悉女怒罵了數十遍,最終才拍著胸口解了這口氣。
鄭伯友從人群之中退卻,不想和任何人把酒言歡,越是熱鬧的場面他心中越是覺得寂寥,在鎬京城中諸多年,如今折返鄭國封地,他發現他已經無法適應那裡的生活了。如今鄭國當權大夫都是鄭啟之一手任命,而自己的親信則多數被調往遠處鎮守邊陲,鄭伯友想調一二個合用的人回來,鄭母也總是說啟之的身體不好,用人一事還是隨著啟之的願望吧!朝中大夫再不濟,也都是為鄭國賣命,沒什麼區別。
如此,鄭伯友便知道,自己即便是接任了鄭伯封號成為鄭國諸侯,也不過是個花花架子,他乾脆連提都沒提此事,反倒是回到鎬京城做司徒能讓他心中能揣著一絲的希冀。他轉過頭想看看是不是能走了,卻正好撞見廿七的目光,廿七心中一驚,面色通紅,忽然緊張了起來。
鄭伯友轉過臉看了看前殿之中,才發現原來姬宮湦帶著褒姒又在不知不覺中不見了蹤影,負責吸引所有諸侯視線的則是趙叔帶與虢石父二人,讓人對姬宮湦的去向竟然無從知曉。
鄭伯友起身出門,走到了石柱之後,「廿七姑娘?」
「鄭……鄭司徒,」廿七說話有些磕絆,看著鄭伯友十分緊張,手攥的緊緊的,整個人依托著身旁的那個石柱,她深吸了口氣,硬著頭皮問道,「鄭司徒可有看見娘娘與大王?」
聽見廿七這麼說,他才忽然想起這場酒宴是大王宴請諸侯百官的,於是便調轉了目光看著前殿之中,復又轉過頭來搖了搖頭,「不曾留意,不知何時不知去向的。」他想了想又問道,「沒有回瓊台殿嗎?」
廿七使勁兒的搖了搖頭,滿面都是焦急的神色,「太奇怪了,剛才悉人來報,大王與娘娘不見了,我見又沒有回到瓊台殿中,才覺得有些奇怪,這宮內除卻瓊台殿就沒有娘娘的容身之所了,該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吧?」
「不要自己嚇唬自己了,」鄭伯友出言寬慰道,「許是大王帶著娘娘去了什麼地方吧?離開的時候我沒有太留意,不過如今兩位上卿大人都還在殿中,只怕是大王故意如此的。」他很清楚,一旦大王除了狀況,趙叔帶必定比任何人都著急。
「但願是這樣,」廿七舒了口氣,「娘娘總是拒絕大王,我只怕他們二人在一起,娘娘
娘會……」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對於姬宮湦與褒姒的單獨相處,她總是充滿了擔憂,如若在瓊台殿內,此事尚有解決的法子,可如今二人不知去向,萬一姬宮湦丟下褒姒一人,廿七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尋找她。
「你別擔心了,娘娘也不是個不知輕重的人,」鄭伯友拿著廿七說道,「如果明日兩人還未出現,你差人來司徒府找我,我隨你前去找找看?」
廿七點了點頭,如今夜已陷入了一團漆黑,也只好這樣了。
鎬京城外山澗之中的空地上,有一個茅草搭建的簡陋屋舍,姬宮湦拉住轡頭停住了狂奔的馬匹,翻身下來,伸出雙手接過馬背上的褒姒,將她抱到了地面。如此深夜,褒姒不知這位大王打算做什麼,卻也並不發問,只是看著他將馬拴在了茅草屋外,然後進屋取下了一柄弓箭跨在身後,從房屋裡拿出了箭筒跨在身上,看起來像是個草莽大漢、尋常獵戶,踏著沉重的步子邁步走到了褒姒的面前。
「想要什麼?」姬宮湦看著褒姒問道。
「山中有狼嗎?」褒姒看著漆黑的天色問道,在黑夜中狩獵可不是什麼好主意,只是姬宮湦從來都不像是一個喜歡出好主意的人。
「不知道,」姬宮湦轉身看了看這山,月亮高高的懸掛在空中,正是圓月時節,整個山谷被映襯的清晰可見,沒有燈火與燭台的夜色反倒是亮了起來,他調整著背上的弓箭和手中的箭矢,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唇。
「秦嶺中有。」褒姒說道,她來自秦國褒地,秦國屬地之內有南北分界的秦嶺山脈,這話叫姬宮湦看了看褒姒,「你去過?」
褒姒搖了搖頭,「聽哥哥提起過。」
「褒洪德?」姬宮湦問道,這個名字是送褒姒入京的時候從虢石父的口中聽見的。
褒姒點了點頭,「常說他們在山中圍狩獵物時候的事情給我聽,小的時候也嚮往有朝一日長大了就能像哥哥那樣跨馬狩獵,直到後來才知道,這與年紀無關。」
「嗯,」姬宮湦點了點頭,「要看你和誰在一起。」他已經將自己身上的弓箭與箭矢調整好,從一旁取出了火把點燃遞給了褒姒,「狼都怕火。」
「嗯,」褒姒應了一聲。
「你和褒洪德……關係好嗎?」姬宮湦看著褒姒問道,他對她家裡的情況一無所知,只是聽褒姒提過她與家中主母之間的間隙,此事倒是和鄭夫人有著相似的情節,得到父親寵愛的女子似乎在家中過的總不是那麼順風順水。
褒姒搖了搖頭。
「也是,」姬宮湦點了點頭,「否則誰願意將自家的女兒送到宮裡來?」
「不是,」褒姒搖了搖頭,想說些什麼,卻被姬宮湦打斷了,「不必安慰寡人,寡人在外是個什麼德行、人們怎麼詬病寡人,寡人心中一清二楚。」
「大王是個深謀遠慮之人。」褒姒說道。
「你從來不是溜鬚拍馬之徒!」姬宮湦說道。
「所以大王該相信臣妾說的是實話。」褒姒說道,姬宮湦哈哈大笑,笑聲響徹雲霄,「倘若他日周朝覆滅在寡人手中,你也如此看?」
「倘若大王是個普通人,臣妾必定生死相隨,不離不棄。」褒姒緩慢的說道。
「可我若是大王,你便與我心存芥蒂?」姬宮湦問道。
「如驚弓之鳥。」褒姒說道,「步步惶恐。」
「那是寡人的錯,」姬宮湦說道,拉了一把正在朝前走的褒姒,他聽到了附近的動靜,立刻將身體掩在了一個土坡之後,熄滅了褒姒手中的火把,目光洞察著不遠處的情況,壓低了聲音對褒姒說道,「寡人要你們的時候,都以為可以許諾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