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幢幢,人影依稀,觥籌交錯之間談笑風生。
「小女子獻醜了。」邱芷絮猶抱琵琶半欠身子,目光柔柔的落在了穆煜欽身上。
「不錯。」穆煜欽勾起一抹淺笑,「賞!」
「多謝皇上。」邱芷絮羞赧的垂下眸子,緩緩退下,臉上的笑意卻越加明顯。
珞煙看著穆煜欽一臉的讚賞心中甚是不好受。
真是什麼好處都讓邱家姐妹占完了,賢妃深得煜的喜愛,她的妹妹又被煜褒賞。
珞煙想著,緩緩起身來,在眾人詫異的眼光中盈盈出了玄玉亭來到宴會中央,轉身向穆煜欽欠著身子道:「皇上,方才聽了芷絮妹妹的琵琶語臣妾心中頗有感慨,趁著這乞巧佳節,臣妾也想為各位獻醜一曲。」
穆煜欽頓時眸色一亮,唇邊隱藏著笑意道:「好!」
「雲公公,麻煩去給本宮取一架十絃琴來。」珞煙朝雲公公說著,心下泛起一絲苦楚,十絃琴是她與雲倪友情的見證,卻在那日,她親手毀了它。
「是。」
雲公公接到命令,正欲去取琴卻被穆煜欽給叫住。
「去朕的寢殿裡,把冰絲玉枕琴拿來給皇后用。」
除了珞煙,全場的人皆是大吃一驚。冰絲玉枕琴,那可是南封皇室遺留下來的寶物。據說曾經南封皇帝將它賜給了一個最愛的嬪妃,而後南封覆滅,年幼的皇上隻身策馬趕到南封皇室的廢墟裡,最後帶回了這架絕世無雙的十絃琴。
珞煙不知為何皇上此言一出唏噓聲便此起彼伏,不過從眾人詫異的表現看來,也隱約猜到這琴的來歷不簡單。
須臾的時間雲公公便將琴帶來,彼時已在中央安了席坐,珞煙正一臉從容的候著。
看著雲公公小心翼翼的抱琴而來珞煙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自己暗暗練習了這麼久,終於能夠在眾人面前表演給煜看了。
雲公公放下琴緩緩退開,珞煙初見冰絲玉枕琴倏地心頭一顫,頗為悸動。
以上好的碧玉為琴身,千年的冰絲作琴弦,僅僅是琴的價值,便已不是金錢可以衡量的了。
可為何……珞煙微微蹙眉,為何這琴竟給自己那麼熟悉的感覺……
珞煙瞧著,不禁撫摸上了琴弦,冰涼的感覺自指腹傳來,瞬間襲遍了每一寸肌膚。
「如何?皇后可是不喜歡這琴?」穆煜欽微睨著眼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他曾無數次的懷疑她是假裝失憶而又預謀的出現在自己身邊,可與她相處又時常會相信上天真的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會。到如今來,亦真亦假,他已難分辨。
珞煙猛然回過神來,欣喜的望著穆煜欽道:「不,臣妾很喜歡。」
穆煜欽微微一笑,眉眼之間卻多了幾分陰鷙,淡淡道:「你若喜歡,朕便將它送與你。」
全場倒吸一口涼氣,十幾年來皇上視若珍寶的十絃琴而今居然一句話便送給了皇后,看來皇上對皇后真是溺愛有加。
珞煙一怔,臉上掛著璀璨的笑容連忙謝恩:「多謝皇上!」
「嗯,快演奏吧,眾人都等著呢。」穆煜欽不露神色的望著珞煙,心中越加迷茫。他愛她,可又不能如此輕信於她;他疑她,卻又不能輕易的不愛她……
珞煙望著琴弦凝眸莞爾,雙手拂上琴弦。
先是一聲如刀槍突鳴之聲貫徹雲霄,令人心魂隨之一震,再是由上至下,彷彿一片羽毛,輕悠悠慢飄飄的從雲端緩緩蕩漾至草地上。
然後偌大一片草地瞬間開滿了遍野山花,由遠方忽而吹來的一陣清風掛起萬千花朵,悠悠揚揚,飄飄灑灑。再一陣清風,所有的花瓣匯聚成一條溪流,叮咚叮咚,溪流柔柔的流淌,還飄著幾朵落花。
溪流愈加歡快,奔騰奔騰再奔騰,要湧入大海的一霎又忽然失去了那股氣勢,幽幽地,幽幽地又繼續流淌。
輕輕的,慢慢地流淌,到最後彷彿已經睡著了一般。
曲子起始便大氣磅礡,曲風由急驟到最後的輕緩,再到結尾的銷聲匿跡,度過自然沒辦半分突兀感,從她指尖淌出的音樂彷彿活了一般。
聆聽整首曲子,彷彿看見了一個戎馬半生的男子,在戰場上拚搏廝殺保家衛國,而後歸田卸甲隱世南山,最後在歲月的流逝中入土為眠。
一首曲完,人群之中,隱隱有人潸然淚下。
琴聲幽幽而止,眾人沉浸琴身中感慨萬分,半晌未能回過神來。
「這曲,是你親自所作?」良久,穆煜欽凝視著她略帶詫異的問她。
「是。」珞煙抿唇望著他,眸中帶著無限的期許。
作這首曲子時,她本是想以愛情為主,作一首曲風纏綿的歌,可轉念一想這也未免太過庸俗,她想要的是不一樣的風格。研磨間恍然想起了塞外,倏然想到了這麼一句話「一將功成萬骨枯」,頓時身心一震,譜出了此曲來。也不知究竟是為何,譜曲之時,奏曲之時,只要是想到這旋律,她都莫名的感同身受。
「叫何名字?」
「半世浮華。」珞煙奏完曲子後心中也頗感蒼涼,博得他的眼球,目的是達到了,自己卻也因曲子的沉重而心中倍感難過。
「好一個半世浮華!」穆煜欽解頤大笑,心下卻更添幾絲疑慮,連連飲了數杯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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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也紛紛自沉浸中醒來,鼓掌叫好。方纔還一臉得意的邱芷絮此刻臉已經成為了豬肝色。
珞煙表演後又有許多女子上前獻歌獻舞,可眾人都已索然,因為珞煙一曲琴音,給他們的震撼太大。
百官本都不看好這個皇后,本以為她樣貌平平,只是運氣好得到了皇上的寵愛罷了,如今她一露才華,眾人皆歎,對她的評論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今世間能夠奏出此等感人肺腑的天籟之音,怕是除了她已無別人。區區一介女子,竟然心納百川,有此等的胸襟視野,著實令人佩服。
珞煙雖對自己的這首曲子很滿意,可從未想到會有此等出人意料的反應,除了他的目光,其餘人如何的讚歎,對她都已不重要。
而穆煜欽自從方才稱讚了珞煙一番之後便一直在飲酒,一杯一杯如水般灌入愁腸。
琴曲雖好,可聽完之後,他心中卻不似那些老臣般有莫大的感慨,反倒是生了恨意。他恨!卻不是恨的珞煙,很是恨的命!若不是這流離的命,他與漓兒何苦這般,相互猜疑,相互折磨。
宴會近亥時才結束,眾人盡興而歸,玄玉亭已只剩下帝后與隨從們。
燭油凝成了淚痕,燈火依依將盡。
珞煙站在他的身邊眸中帶著欣慰看著宮人們忙碌的收拾著殘席,又轉身朝渾身酒氣的穆煜欽問道:「皇上,今夜可去鳳寰宮?」
珞煙想,或許是自己多慮了,總覺的他在聽了自己所作的曲子之後不見有多大的高興,反倒是變得陰沉起來。
穆煜欽微微仰頭向天幕望去,燈火暗淡了,才見空中繁星點點,匿藏著牛郎與織女。
「去。」穆煜欽回答著,覺著頭微微泛暈,自己是有些許醉了,醉了好啊!醉了方才醒世、忘世。
珞煙抿唇一笑,挽過穆煜欽的臂膀,一同乘上了皇輦朝鳳寰宮而去。
紅鸞劫、人生若只如初見(五十五)雲嬪失蹤
偌大的鳳寰宮中,只有內寢還隱約的有燭光在搖曳。
盛夏的夜風帶著涼意而來,從窗戶中闖進了酒氣瀰漫的房裡。
「皇上,怎喝了這麼多的酒?」珞煙嬌嗔著,將他扶到了床邊,自己緩緩的坐到了他的身旁。暗暗的心疼酒多傷身,就算是宴會歡暢,也不能不顧身子的喝這麼多啊。
穆煜欽睨著鳳眼凝視珞煙,泛黃的燭光下,她的臉龐愈加清秀可人。
「漓兒……」他迷離的喚著,鉗
「皇上?」珞煙赧顏,猶如初熟的櫻桃,瞧他這般樣子定是醉了,「您醉了,是否要臣妾先去叫人取些醒酒……」
珞煙話未說完,穆煜欽已經迎面而來堵住了她的嘴,凌亂而又猛烈的吻著。
珞煙猝不及防,被他吻的有些喘不過氣來,平日裡他的吻都是溫柔細膩的,今日或許是喝醉了的緣故,霸道又猛烈,讓她招架不住。
「皇上……」珞煙費力的抵著他的胸膛,貪婪的呼吸著瀰漫酒香的空氣。
穆煜欽雙手托住珞煙的臉,隱忍著**,雙眸陰鷙說道:「漓兒,不管你的目的如何,都阻止不了朕愛你。」是從多久開始呢?這般深入骨髓的愛,或許是她在自己面前一次次的練舞跌倒時,或許是在她揚言著要分自己一個月餅時,又或許是她的一顰一笑,一點一滴,日積月累,漸漸的漸漸的自己便要離不開她……
珞煙驚異的望著穆煜欽,抵制他的雙手漸漸失去了力量,喃喃道:「皇上,臣妾不明白你說的什麼意思……」她能有何目的?她只是要想他更愛自己罷了……
穆煜欽勾起唇角,再一次吻過來,帶著掠奪與佔有將珞煙按在了塌上。
珞煙不明白為何他今日會一反常態這般的暴戾,究竟自己做了什麼惹得他這般不高興了?僅僅是因為他喝醉了嗎?可為何,他對自己喚著「漓兒」這個名字眼中更像是看到了另外一個人?是誰……錯覺嗎?
翌日一早,穆煜欽的酒已經醒來,揉著太陽穴睜開雙眼,卻看見珞煙渾身隱約青紫的睡在自己懷中,面容還微微帶著疲倦。
昨夜……穆煜欽想起昨夜宴會上自己心煩意亂喝多了酒,後來到了鳳寰宮竟然一直在珞煙身上索取安慰。一時間心疼浮上眉梢,溫柔的撫摸著珞煙熟睡的臉頰。
「漓兒啊,半世浮華……若可以選擇,朕倒是寧願從未遇見過你。」穆煜欽喃喃自語,眸中染上無奈,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去思考她究竟想要做什麼,究竟有何目的,不論如何,他要的,都是將她永遠的留下來。
穆煜欽悄然離去後,珞煙蜷縮著身子,一滴清淚緩緩滑下。
她做了一個夢,非常真切的夢。她站在一片廢墟邊,滿目蒼涼,屍橫遍野。一個女孩,瑟瑟的在發抖,然後被一隊人馬接走,茫茫黃沙中,不知去了何處。
這是哪兒?彷彿昔日分外繁華一般,可為何全成了廢墟……
虛虛浮浮,輾轉夢境成煙。
珞煙睡眼惺忪的醒來,渾身還有些酸痛,昨夜那般霸道的煜,著實將她給嚇出了眼淚。
「翠柳。」珞煙輕喚著,躺在床上回想夢境,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個夢,可夢境的內容,一醒來便難以想起了。
翠柳聞聲,連忙進來。
「娘娘有何吩咐?」
「這是什麼時辰了?皇上多久走的?」珞煙朝窗外看去,陽光明媚,已然不早。
「近午時了,皇上早朝時候走的,特意吩咐奴婢娘娘昨日操勞宴會,叫奴婢們莫要擾您,讓您多休息。」翠柳埋頭說著,聲音略有幾絲異樣,手握得很緊。
「你抬起頭來。」珞煙察覺到翠柳的怪異。
翠柳咬著唇,卻只能服從主子的命令,緩緩抬起頭來,雙眸卻不敢與珞煙直視。
「你怎麼了?」珞煙心中一驚,翠柳雙眼通紅,分明是方才才哭過。
翠柳連忙道:「奴婢沒事!奴婢沒事!」
「你……」
珞煙還欲問些什麼,翠柳又慌忙抬起頭來望著珞煙道:「娘娘,皇上說不許人來打攪您睡覺,所以有一事奴婢一直未來得及稟告。」
「何事?」
「雲嬪娘娘失蹤了!今日一早綺蓮閣便派人來報,說是從乞巧宴後整夜都不見雲嬪娘娘了。」
「什麼?!」珞煙倏然雙眼駭睜,心跳加劇,忐忑不安,雲倪竟然一整夜不見了人?!「快,我要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