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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7章 曲終(可當番外 ) 文 / 一樹櫻桃

    第147章曲終(可當番外)

    綠濃翠滴的十萬大山峰巒疊嶂,一眼望不到邊。頭頂是湛藍純淨無一絲雜色的天,遠處的風穿過山谷,越過林梢,低沉渾厚的林濤聲聲,如從大山腹部發出的喃喃,訴說著萬年不變的古樸而神秘的語言。林間有清脆的鳥鳴聲,一陣風捲過,數十隻啼聲清悅,體型嬌小的相思鳥成雙結對從林間飛起,優美的啼鳴從雲端滑落,如珍珠滾落銀盤,讓人的心情跟著飛揚起來。

    山腳的坡地被平整成齊整的畦地,支起一排排用竹子和草蓆搭成的遮陰棚。近三分之一的棚子被揭了頂,一個頭戴斗笠的人蹲在棚下唉聲歎氣。

    「過來歇歇,喝口水吧!」

    梳著婦人髻的碧桃站在畦邊的涼棚裡,手攏在唇邊高聲喊著。她身邊跟著一個胖小子,只有兩三歲大,腦門上留了個桃心發,後頭結了一條小辮兒,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長得跟碧桃很像。他一手拽著碧桃竹青色的裙子,一手塞在嘴裡含吮得嘖嘖有聲。

    「又吃手,又吃手。」碧桃聽著聲兒,低頭一看,寶貝兒子吃手吃得正開心,一巴掌就拍到他腦門子上。

    「幹嘛幹嘛啊,小孩子要好好教育,別動不動就打。」剛走到涼棚口的那人摘了斗笠,露出一張清秀的臉,正是嫁到滇南來的唐小魚。

    她穿了一身粗布短褂,褲腿打了綁腿,腳上的鞋沾滿濕泥,已經完全看不出顏色。滇南紫外線強,她又常年在地頭上忙活,跟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貴婦們比,她的皮膚可說得上是又粗又黑了,不過一雙眼睛燦如星辰,永遠帶著甜甜的笑,讓人見了就如飲醇酒,心裡覺著那麼舒坦。

    嫁來滇南四年,她的身體已經由青澀長至成熟,高挑且凸凹有致的身體因為常年的忙碌而柔韌有力,散發出迷人的風韻。這四年裡,從大理到春城,整個滇南無人不知鎮南侯夫人是個特別的女人。不愛脂粉愛稼穡。從農戶到山民,這些位於底層的百姓對這位天家出身的侯夫人在敬畏之中又添了不少親近之情,沒人不喜歡知農事,憫農情的當家女主人。什麼時候要防蟲害,用什麼法子增產治病,這位夫人總有些與眾不同卻又效果顯著的法子。在她的推廣下,不少農戶開始嘗試著種植東南蠻夷的海島和密林中才有出產的香料。這些東西比黃金還要昂貴,又是客商們搶著收的商品,收一茬能抵得上以前種十年的糧食。

    但夫人不許他們毀地改種香料,每家每戶都被官府嚴格限了量。她說,香料雖貴如黃金,但國本民生還是在糧食上。任何時候都不能為了眼前的利益去毀了根本。

    升斗小民們自然都照著做,不過還是有人為了豐厚利潤鋌而走險。這些唐小魚管不了,自然有裴簡去應對處置。對她而言,怎麼能把三七種好才是最近她最關心的問題。

    天已經熱起來了,滇南四季濕熱,與她原先居住的北方氣候大不相同。碧桃熬了綠豆百合湯給她去濕消暑,唐小魚灌了一碗下去,拿了袖子擦擦嘴,彎腰將小傢伙抱起來。

    「小桃子真乖,讓姨抱抱,喲,又沉了啊。」唐小魚笑呵呵地把伍重鈞抱在懷裡上下顛了顛,瞥了眼碧桃微微凸起的肚子,「加把勁,再生個丫頭給我玩。」

    碧桃早已不是當年說一句就臉紅半天的姑娘了,她把兒子從唐小魚身上撕下來,讓他蹲到旁邊樹底下挖螞蟻洞去,另抽了濕手巾給唐小魚擦臉,嘴裡叨叨著:「玩玩玩,總玩我兒子就那麼有趣?想要孩子就快點自己生一個!」她頓了頓,擦臉的力道又大了幾分,「你好歹也是位公主,是位一品侯夫人,就不能掖塊手帕子?那東西家裡要多少有多少,哪有人像你這樣直接拿袖子擦嘴的,髒不髒啊!」

    唐小魚繼續嘿嘿嘿地笑。

    「你都嫁了四年了,怎麼這肚子還沒半點動靜?這兒沒旁人,你跟我說說實話,到底是你肚子不爭氣還是……還是駙馬不行?」

    小魚剛又盛了一碗綠豆湯,還沒嚥下去了就全噴了出來。

    「你成天都琢磨什麼呢。」

    「不是我琢磨啊,如今滿城都說是你不能生。」碧桃那個愁啊,「一年兩年也就算了,你都成親四年了,還沒個動靜,能不急嗎?」

    「我都不急,你們急個什麼勁兒。」唐小魚翻了個白眼,「太小了生孩子對身體傷害太大了,器官都沒有成熟。」

    「還小?!」碧桃猛地拔高了音兒,「轉年您就二十歲了!二十了!」

    「好了好了!」唐小魚掏掏耳朵,「不才二十嗎?又不是四五十了。你聲兒怎麼這麼大啊。」

    「不急不急?您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看呢!就算您有公主的身份,四年沒有生育,駙馬納妾也是應當的。就我聽著的,已經有五六位大人在找媒人,想要送人進侯府給侯爺當側室了!」

    「啥?」唐小魚睜大了眼睛,「不會吧,前年裴簡不是跟他們說過了他不可能納妾,不許他們動這種心思的嗎?」

    「那是前年!」碧桃怒其不爭地憤憤說,「現在都說是您不能生。鎮南侯總不能沒有兒子承繼爵位。如果誰家的姑娘能給侯爺生個兒子,以後就是鎮南侯世子,多大的榮耀,多少的好處啊!誰都說您心慈,手又寬,一門心思就知道侍弄您那幾畝地。入了府,又不用擔心您整治她們,又有機會梳籠巴結上侯爺,得了侯爺的心,再給侯爺生個兒子,整個侯府不就是她們說了算的?」

    唐小魚嘖嘖兩聲:「真會腦補。」

    「說實話,到底是不是您的問題?若是,咱悄悄兒請了名醫來,用針還是吃藥,趕緊生個小世子才是頭等正經事。」

    唐小魚推開碧桃湊過來的腦袋,面色微紅:「都沒問題,只是前幾

    幾年我覺得自己年紀太小,太早生孩子不好。裴簡也同意,所以我們才沒要而已。」

    「真的?」

    「是啊。」

    「沒騙我?」

    「騙你幹什麼!」唐小魚怒了,「真的假的我自己還不知道啊。」

    「那就好。」碧桃剛鬆了一口氣,又將氣給提了起來,「那就快生!快生!」

    「生什麼啊,這三七的立枯病要怎麼治啊。」唐小魚轉頭看著自己的藥材地,「沒有湊手的藥啊,這兒又沒有滅菌靈,只能用石灰……」

    「三什麼七,立什麼枯啊!再不緊趕著生孩子,您侯夫人的地位都保不住了,那才叫立枯呢!」

    「饒了我吧姑奶奶,您這聲兒也太大了!」唐小魚捂著耳朵,痛苦地躲避碧桃的魔音穿腦大|法,「我又不像你這麼能生,三年抱倆,伍衛娶了一頭能生的母豬……哎喲,我錯了,碧桃你別打了,孩子還在看著呢。好啦好啦,我生我生,等你生完我就生啊!別這樣啊,我都答應你了啊。好好好,我給我幹閨女一千兩銀子的落地禮啊……」

    「伍衛,快把你家瘋婆娘給抱走啊啊!」

    ******

    離鎮南侯府十里之外,有一山,如翠屏,如雀尾,山中有一處深谷,谷中有清泉異石,鮮花著錦,四季如春。這座名為錦屏山的不高的山峰原是鎮南侯府家的後花園,無論是盛夏還是隆冬,這裡都是個好去處。

    只是如今這山被封了,谷口也設了重兵把守,十三道明暗樁,四道關口,將這兒守得如鐵桶一般,滴水不漏。

    裴簡站在谷地的溪邊,手裡拿著一根釣竿,單手負於身後,就這樣一站站了很久。

    突然,他手一抬,一道銀線反射著午時的日光甩上了半空,一尾白身銀鱗的尺把長的魚甩著水珠躍出水面。裴簡一手抓住,將它從鉤上取下,扔進了一旁的魚簍裡。

    「今天收穫頗豐,挑兩條,做成魚羹。」裴簡對身後的親衛說,他頓了一下,又道:「父親喜歡。」

    「是。」親衛接過魚簍,轉身向不遠處的院落走去。

    「父親近日如何?」接過另一親衛遞上的乾淨手巾,裴簡擦了擦手上的水珠。

    「老侯爺只是瘦了些,其他並無異樣。」負責谷中院落的管事躬身恭敬地回答。

    裴簡點了點頭:「這就好。你們照看仔細些,勤給他翻身擦洗,還要多抱出來曬曬太陽。」

    「是,夫人都一一吩咐過。」

    聽到唐小魚的名字,裴簡面上的表情變得柔和,嘴角也微微翹了起來:「她一向心細,你們照著做就是。」

    他沒有進屋,只是隔著窗子看向臨窗的那張大床。

    床上的男人緊閉著雙眼,原本烏黑濃密的頭髮已經斑白,臉上的皮膚鬆弛已顯出老態。他就這樣靜靜的躺著,如果不是胸口還在微微起伏,會讓人覺得他已經死了。

    其實他覺得父親早就死了。

    如今不過留下一具軀殼,會呼吸,能感知,卻不能言語,不能動彈,跟個活死人沒什麼區別。

    裴簡不知道自己對裴和的感情要如何表達,渴望、希翼、絕望、怨憤,這些他統統有過。他在心裡不止一次想像過父親死了之後自己會有多麼爽快,多麼解恨,多麼輕鬆。可是真正到了那一刻,他心底生出的卻是悲涼、迷茫。他還是無法徹底放棄這個男人,或是這個男人所代表的父親這個稱呼。

    他只知道他不想讓裴和死掉,讓自己徹徹底底成為無父無母之人。

    唐小魚知道他的感受,只是握著他的手說:「他活著就好,我陪著你。」

    裴簡看著床上他恨了二十年的男人,拿左手握住了右手。

    有時候,活著還不如死了。

    他轉過身,走進了另一個房間。

    這間屋子與別的屋子有很大的區別。

    它的牆體是拿鐵汁澆鑄的,一條細縫也沒有。牆裡空空蕩蕩沒有床也沒有桌椅,四周無窗,只有屋頂上開了幾個巴掌大的小口,拿半透的琉璃鑲成了天窗。陽光從那裡透進來,形成界線模糊的幾條光柱。

    牆角鋪著一張破爛的草蓆,因為每天有人進去清掃,所以空氣還不算太污濁。這是他為烏爾瑪準備的牢籠。

    聽著門被推開的聲音,打了鐵掌的鹿皮靴走進屋子裡發出清脆的響聲,這聲音太獨特,與平日負責清掃送食的啞僕的聲音截然不同。蜷縮在牆角的人抬起了頭。

    她的頭髮如枯黃的稻草,因為許久也不洗一次,都結成了一縷一縷。原本豐美如花的婦人,四年裡已經枯萎成了一個雞皮鶴髮的老嫗。削瘦而佈滿皺紋的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樣貌,只有渾濁的一雙眼睛,還是散發著裴簡所熟悉的惡意。

    「烏爾瑪,很久不見了。」裴簡站在那裡,離她遠遠的,像是在躲避什麼瘟疫,「看來你過得還算不錯。」

    烏爾瑪口中「呵呵」作響,因為被拔了舌頭,她無法說話,只能發出野獸一般的聲音。

    「今天來,是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裴簡玩弄著手中的馬鞭,神情冷漠,「不知你想先聽哪個。」

    「還是先說好消息吧。你的大女兒裴伊生了個女兒,母女平安,你做外祖母了。」

    「至於

    壞消息,是我那個體弱的弟弟。」

    穿在烏爾瑪鎖骨上的鐵鏈頓時發出細碎的聲響。

    「別擔心,我沒殺他。」裴簡冷笑,「他到底是父親的兒子,是我裴家的種,我還下不了那個狠手。」

    烏爾瑪安靜下來,瘦弱的身體裡傳出像風箱一樣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他跟人為了爭個歌伎打了一架,肋骨被打折了一根,腿也斷了。」

    烏爾瑪的身體亂顫,口中發出嗚咽一般的哀鳴。

    「算他命大,被救了回來,只不過腿廢了。好一點能拄拐,若是養得不好,就只能……」裴簡搖了搖頭,「這孩子,離了人教導看管還是不行,總是闖禍。裴伊給我來信,要我幫他早點兒找個媳婦,有人能管管他就好了。可是你也知道,他現在這樣,誰家好女兒肯嫁給他?」

    烏爾瑪低垂著臉哭了起來。

    只是這幾年她的淚早哭干了,怎麼嚎眼眶都是乾的。

    裴簡轉身走了出去。

    「看緊著點兒,別讓她過得太好,也不能讓她死了。」裴簡的聲音是那樣殘忍無情地從門外傳進來,「雖然她手筋腳筋都被挑了,舌頭也拔了,但也要防著她一意求死。過兩年,我帶裴伊的孩子來看她,如果她能堅持到那會兒。」

    烏爾瑪四肢都軟在地上,只能拿頭去觸地,一下一下,早就感覺不到疼痛了。

    她的女兒,她的兒子,她的外孫女!

    每次她堅定了死意,裴簡就會拿出他們來威脅她,誘惑她,讓她失去求死的勇氣。

    她知道裴簡為什麼留著她。

    不止是為了保住裴和的命,更是為了折磨她。

    裴簡的心是石頭做的,比寒潭的堅冰還要冷。

    這樣一刀一刀地鈍鈍地割她的肉,讓受盡折磨,受盡屈辱,受盡苦楚,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活著。

    只是活著而已。

    比讓她死了還要痛苦。

    為什麼老天還不來收她?

    *****

    「爺,要去接夫人嗎?」

    「嗯。」

    「烏苗新頭人還等著見您。」

    「讓他等。」

    「聽說送來了十二個苗女,長史傅大人已經收下了。」

    「讓他還回去。」

    「爺!」

    「還有什麼事?」

    「屬下私下聽聞,幾個老大人要聯名請您納側室。」

    「他們的手伸得也太長了點。阿秀,你去給他們點教訓。」

    「哎!」相貌清秀的青年雙眼彎成了月牙兒,「您幫屬下跟夫人說過了嗎?她什麼時候能把阿寧嫁給我?」

    「這事兒你還來問我?」裴簡斜睨了他一眼,「你不是到處都自詡夫人義兄嗎?你們關係這麼好,還需要我去為你說項?」

    阮延秀摸著後腦勺吐了吐舌頭。

    當年他為了掩護裴簡,被人打落下山崖,撞著了頭。後來被一個獵戶撿回家當兒子養。傷雖然養好了,但失了憶。過了兩年才想起來自己是誰。等他帶著獵戶爹回到滇南時,正巧是裴簡帶著新婚妻子回來的時候。

    兩下裡相見,抱著哭了一場。唐小魚順嘴就叫了他一聲「哥」。

    這小子自此就以鎮南侯大舅子身份自居了。

    「上回阿寧還跟我打聽她姐姐近況來著,您說我是照實說啊,還是挑著說?」

    裴簡看也沒看他:「你的女人,你自己看著辦。」

    阮延秀聽著「你的女人」這四個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雙腿一夾馬腹,催馬跟上了裴簡。

    「那我就跟她說,她現在還在榮王府。」粗使房裡,刷不完的馬桶。

    「還嫁了人。」馬房裡添馬料的下人,人醜腳跛愛打老婆。

    「就快生孩子了。」懷了五個月的身子被男人打滑了胎,是個成了型的男胎。

    「她說不定一高興,就答應嫁我了吧。」阿秀喜滋滋地說。

    「李放那小子快成親了吧,到時候你去京裡,幫我和夫人送一份禮。」裴簡突然想起來,李放的婚期就定在今年秋天,時間已經不多了。

    「別讓我去,阿寧知道了一定會吵著讓我帶她一道走的。」阿秀擰起了眉毛。

    「世子妃新添了一位小公子,又逢著大兒子娶媳婦,你就不想拿雙份的紅包?」裴簡挑眉看著阿秀。

    阿秀頓時糾結了起來。

    「世子妃年紀不小了吧,這是老蚌生珠啊!榮王世子可真是厲害。」阿秀搖頭晃腦地說,「不過要我說,拿他們家紅包真不如拿咱們家小世子的紅包,您說是不?」

    裴簡不知想到了什麼,雙眼微彎,唇邊的笑意越來越大。

    鎮南侯府的飛簷掩在翠綠的濃蔭裡,高大的朱門前,他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兒,正踮著腳尖望著這邊,向他揮動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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