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開打
李放這狼崽子眼冒綠光,渾身的殺氣。裴和知道他這話絕不是說說就拉倒的,這是要動真格的,李放是真的想要殺了烏爾瑪。
一股寒氣打從腳心冒起來,順著經絡遊走,幾乎將他的身體從裡到外都凍住了。
放眼整個大齊,有能力有膽量有魄力做這事的,也就只有榮王一脈。
他們代代是宗人令,卻從不參與政事,每一代榮王都極得皇帝的信任和歡心。
李放雖號稱京城霸王,卻是打小就被接在宮裡,在皇帝皇后的眼皮子底下長大的。雖然論輩份他要叫皇上一聲哥,但在皇帝眼裡,李放跟他的兒子沒什麼兩樣,身為榮王長孫,未來的榮王世子,乃至榮親王,人家有底氣這樣霸道。
烏爾瑪身上沒的封誥,又不得皇室中人的喜歡,李放殺了她,雖然面子上要受罰,但私底下不知有多少人要拍掌叫好。再怎麼罰,他的烏爾瑪也不回活回來。
冷汗爬滿了裴和的後背,他從未像今天這樣後悔過自己會帶著妻子兒女一同進京。
簡直是羊送虎口。
不過裴家也有裴家人的驕傲,縱然比不得先祖,他也是縱橫南疆,手掌數十萬精兵的男人,總不能連自己身邊的一個女人也保護不了。
裴和重又振奮精神,怒吼一聲,拔出了隨身的佩劍。
「來人!」隨著他一聲喊,二十幾名手執棍棒的護衛從院子兩側的角門處魚貫而出,齊刷刷列在了家主的身後。
榮王看了看身邊的兒子和孫子,將地上拄著的棍棒拎起來,鬆了鬆雙肩,笑著說:「看,這就要打了。」
李坦將重劍在身前一橫,傲然說:「咱們來這兒就是要打的,還能怕了不成?」
李放直接沒二話,掄著棍子就衝上去了。
裴和:「……」
護衛們:「……」
他們不過是擺著架式出來,表示一下鎮南侯府不生事,但也不會怕擔事。誰知道對面這三個爺們連個場面話也不講,抬手就抽過來了。
爺孫倆用的是硬木棍棒,世子爺則是用包著鞘的大劍,雖然都不是利器,但實打實地抽在身上那個疼也讓人受不了啊。
不至於骨斷筋折,但皮肉淤傷,內腑震傷什麼的還是無法避免的。
可見榮王這一家三口不是來要人命的,就是過來找人不自在,抽人撒氣的。
這些護衛都是鎮南侯從滇南帶回的心腹,忠心自然無虞,身手也數一流。但這要看他們面對的對手是什麼人。
那是榮王府老中青三代當家啊,是皇室貴胄,金鑲玉嵌的人上人。他們效忠於鎮南侯裴家,並不意味著他們有膽子敢跟皇家作對。更何況榮王還是鎮南侯的老丈人。就算侯夫人去世了,榮王還是實打實裴和的老泰山。沒聽說當爹的打兒子,兒子還要讓人跟他爹對打的。
這些護衛們頂多是阻擋阻擋人家的腳步,沒一個敢拿真本事上來拼。
這樣瞻前顧後,小心翼翼地防著不能傷到人,勝負還能有什麼懸念?
別說現在他們有二十個人,照這樣的打法,就算來了二百,二千,人家爺仨還是能從容地殺他三進三出。
裴和看著手下人這樣不給力的表現,氣得眼珠子都綠了。但他還真沒招。
若在他面前的是李放,他想也不多想就要那小子好看,不打得他爹娘都認不出來他就不姓裴。
可偏偏李坦父子狡滑狡滑的,直接繞過他去跟那些護衛對仗,在他面前的就剩下鬚髮半白的榮王千歲。
這要怎麼打?
看著老爺子一棍接一棍地往他頭頂上招呼,他也只能咬著牙一劍一劍地擋開,卻不敢真拿劍往老爺子身上砍。榮王打他,可以說是教訓子弟,可是他打榮王?呵呵,這就是個現成的忤逆之罪。
皇帝正睜大了眼睛要找他岔,好讓削爵更加正大光明一些。畢竟只因為世子身亡就把人家傳了三四代的爵位給擼了的確有些過份。
想到此處,裴和突然腦中靈光一現。
榮王這時候找上門來開打,又光棍地不帶任何侍衛進府,不會就抱著這樣的打算,讓他犯個忤逆犯上的罪名,好讓皇帝名正言順地收了他的爵位吧。
這樣一想,冷汗瞬間爬滿了後背。
裴和一咬牙,不就是被抽一頓嗎?反正這兒是他的侯府,並不在外頭,也不怕丟人現眼。就拼著讓他們揍,也不能讓他們抓了把柄。若帶了傷更好,他可以御前喊冤去,讓大家都看看,皇家是如何欺負對待功臣後嗣的。
心意一定,裴和扔了劍,不躲不閃就衝著榮王的棍子來了。
榮王那棍子正舞得風響,眼見著就要敲中裴和的腦門,這一下要是敲實了,說不定真能出人命。老爺子手一斜,這棍就砸在了裴和的肩膀上。
當時他就直接被砸趴在了地上。
「侯爺!」幾個忠心的護衛忙衝過來,兩人去攙扶他,兩人擋在榮王和裴和的身前。
「你們讓開,讓他打。」裴和臉色慘白,疼得額頭上一腦門子汗。他咬著牙說,「王爺位高權重,我不過是個小小的侯爵,讓你打死了便是。」
聽了他的話,一眾護衛們果然就將棍子放下,不過人還擠在院門
門前,不叫李坦父子過去後院。
榮王對於裴和這麼快就能想清楚放棄抵抗一事感到十分失望。這麼難得的機會,他還想再大戰三百回合呢。
他沖兒子使了個眼色,李坦忙將還想衝過人牆,去後院把人抓出來的李放拎了回來。
「裴和臭小子,你跟我過來。」榮王把棍子扔給兒子,對著裴和招了招手。
老頭子這是又想什麼損招兒了?裴和猶豫了一下,甩開攙扶他的護衛,一手捂著受傷的肩膀,忍著劇痛挺直了脊背跟著榮王走到了牆角。
這兒離著眾人足有三四十步遠,他們小聲說話應當不會被人聽見。
榮王背著手,雙目之中各種情緒摻雜,看著眼前面色蒼白的故人之子,他心裡感慨良多。
「老夫這一輩子,權勢與富貴哪樣也沒缺過。兒孫也都算忠義孝順,若說我一生最大的遺憾,就在玉城的身上。」榮王的目光就像是兩把錐子,刺得裴和渾身一抖。
「當初是你千求萬求,我看在裴李兩家多年的情份上,相信了你的承諾,以為你會好好地對她,才讓她遠離京城千里,跟你去了滇南。算起來,是我親手將她送上了絕路啊!」
裴和忍不住反駁:「玉城是因為難產,身體受了損傷……」
「難產?損傷?」榮王冷笑道,「她自幼習武,身體較一般婦人不知強健多少,怎麼會因為生產就這樣輕易地死了?」
關於玉城的死因,榮王府和鎮南侯府吵了這麼多年,榮王不需說更多,裴和也明白他的意思。
「岳父,玉城亡故我也很傷心,但您不能無憑無據就將她的死歸結在我或是別人身上。」裴和目光放冷,「就算要怪,也是裴簡命太硬,剋死了他母親。」
榮王甩了他一巴掌,裴和沒躲沒避,硬受了他一掌。他的臉上浮起幾道清晰的指痕,裴和笑了起來:「您的女兒就是寶,別人家的女兒就是草,她也是爹生父母養的,您就這樣咬定了是她做的?憑據在哪裡?就因為玉城死了之後我娶了她?是不是不管我娶誰,誰都是害死玉城的兇手?你可真講道理。」
榮王點了點頭:「是,我就是太講道理,如果不是因為我太講道理,你的那個苗女,如今早就屍骨成灰了。」
這話聽著耳熟,似乎太皇太后也說過類似的話。
「雖然在滇南我弄不死她,但現在她在京城,你信不信,只要我一聲令下,你的女人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裴和面色慘白。
「不過我不打算要她的命。」榮王冷冷地說,「我會等裴簡回來,讓他親手為他母親和他自己討回公道。裴和,今天上門我只是想給你個教訓,再傳個消息給你。至於你信不信,我也不在意。說實話,看你這麼多年被個女人玩得團團轉,要不是你的相貌與你父親相似,我還真要懷疑你是不是在外頭隨便抱回來的。」
老爺子說話夾槍帶棍,把裴和敲打得鼻青臉腫。不過在他忍受不了要發作之前,榮王丟了一句話出來。
「大理傳來的消息,發現的屍體上有苗刀的傷口,被野獸抓咬撕裂的傷口只怕是後頭為了遮掩刀傷故意做的。」
「裴簡身邊的護衛有一些還是本王挑給他的,身手武技絕對比你這些手下要高強。若說他們十幾個還對付不了一群狼,呵呵。本王卻是不信的。」
「想來你也不會相信吧。」
「皇上派了人去查探,本王也派了人過去,到底是怎麼回事,相信很快就會有個說法。你不信你兒子說過的話,本王信。」
「他說了要害死他的人是誰,那就一定是她。」
榮王背著手,斜著眼看他。裴和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他的嘴唇有點哆嗦,過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會信。」
「信不信在你,總之我要說的話已經對你說過了。」榮王彎起一根手指在鬢邊撓了撓,「你當本王活這麼多年都是吃素的?以前沒下力氣治你不過是看在裴簡的面子上,你好歹是他老子,弄死弄殘了大家都不好看。如今他不在了,老子對你也就沒有什麼可客氣的了。」
裴和猛地抬起頭,卻正看見榮王那張雖經風霜歲月,卻依舊俊朗瀟灑的臉上正露出與他身份極不相稱的,得意又帶著嘲諷的笑容。
他心裡暗道一聲不好,卻聽見後院裡人仰馬翻的一通亂,女人的哭聲,男子的叫罵,還有棍棒刀槍相交的聲響。
裴和轉身就往內宅跑,就見一隊身著青衣,腰束革帶,以青銅狼頭為帶扣的男人將一群男女從後院推搡了出來。
那些都是烏爾瑪的親信,其中大半帶著明顯的苗人特徵。
在這些男男女女當中,是披頭散髮,一臉驚惶的烏爾瑪。
「侯爺救我!侯爺救我!」遠遠地看見裴和,烏爾瑪踮起腳尖高聲呼救。
「你們放開她!」裴和再也壓制不住自己的怒氣,一直鎖在鞘中的長劍「鏘啷」一聲出鞘,寒光一閃,便向最先頭攔著他的青衣男人當頭削下。
那男人居然不躲不閃,抬手一抓,就將裴和的長劍抓在了手裡。此時人們方發現,這個男人並沒有佩刀槍,只是右手戴著一隻烏金手套,估計是專練空手入白刃武技的高手。
裴和長劍被人抓住,他使力一抽,卻沒抽動。
只見那人一手抓著劍,另一隻手在他面前亮出一面金牌,冷聲道:「青龍衛奉旨辦差,鎮南
侯請勿阻撓。」
那塊金牌已經有些年頭,上刻一隻雲間游龍,口中吐玩著一隻綠松石鑲的青碧色珠子。正是皇帝近衛青龍衛的令牌。
皇城禁軍共有十三衛,其中六衛是為皇帝近衛,其間更以青龍衛最神秘。青龍衛只有一個頂頭上司,那就是皇帝,旁人沒法支使動的。青龍衛是十三衛中唯一的一隊暗衛,私下裡幫著皇帝監督百官,做一些不放在明面上的事。朝臣們或都見過幾個青龍衛,但沒一個人見過青龍衛指揮的真容。
青龍衛的本事,民間百姓不清楚,朝臣勳貴卻都明白。裴和見到青龍衛身份的令牌,心下一片淒惶。
能讓青龍衛出動,就只有皇帝的金口。也就是說,除非他想背上謀逆的罪名,否則他絕不對阻止青龍衛抓人。
他咬了咬牙,對烏爾瑪說:「你安心跟他們走,我這就進宮去見皇帝,一定會讓他們將你放出來。」
烏爾瑪聽過青龍衛的名頭,「奉旨辦差」四個字一出口,她就知道裴和指望不上了。她眼含著熱淚,悲悲切切地看著裴和,眼中露出幾分絕望幾分不捨。
然後青龍衛將人推著,走過了木木然的鎮南侯身前。
戴著金絲手套的那人走過榮王身邊時,對他恭敬地行了一個禮道:「王爺金安。」
榮王揮了揮手:「辛苦你們。」
「不敢,後宅還留了一些精於藥道與機關的兄弟在搜查,王爺若不放心,可以到後宅親自監督。」
「不用不用,你們辦事本王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榮王拍了拍他的肩膀,對著兒子孫子說,「走吧,咱們回去了。」
裴和對著榮王背影,悲憤地吼道:「既然是青龍衛奉旨拿人,你為何一開始不明言,還要踢門而入,打傷我的護衛們?」
之前與爺仨對陣的鎮南侯府護衛們三三兩兩站在一起,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傷,有幾個內腑重傷的,只能坐著或靠在同伴的身上。
榮王回過頭,冷笑了一聲道:「不好好揍你們一頓,本王怎麼能出了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