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夜晚漆黑朦朧,各家點著一盞小油燈,光根本不及遠,可不像現在的農村,處處明亮,街道還有路燈,由於飄著雪花,烏雲遮天,走在外面,只覺寒氣澈骨,四野寂靜無比。
辰凌來到裡正安排的房舍,單獨一個小別院,臨時從農戶家騰出來的,三間土石房,進了院子,看到兩名匈奴勇士正在門外把守,看得辰凌挺敬佩這兩個人的敬業精神,這些天,他跟著蘭歆學了幾十句匈奴語,都是常用的交際用語。
「你們也去休息會,吃過飯,直接睡就行了,這裡很安全!」辰凌用著簡單的匈奴語,以及手勢,把這一句的意思表達出來。
這兩個匈奴兵對辰凌驚如天將,早就佩服無比,見他進院,態度表現得恭敬,聽對方說完後,猶豫下,還是遵從了,回自己那間房舍去了。
辰凌推門進房,一入門是個客堂,也是飯廳,兩邊是灶台,古麗絲和優露正在往灶火坑內添木柴燒火,鍋內煮著熱水,同時也是為了燒火炕,見到他進房,都站起身來,向他甜甜一笑。
「你們繼續!」辰凌用匈奴關語說了一句,但是讀音不標準,兩個少女相視一眼,抿嘴偷笑。
辰凌也不管了,走入一間裡屋,蘭歆除下了外袍,坐在炕頭上,換了一件裌襖,若有所思,見到辰凌進屋,先是一愣,接著說道:「晏,你回來了。」
「餓了沒?裡正長讓人準備晚飯呢,一會兒就送來,大家好好填飽肚子。」
蘭歆微笑點頭,歎道:「你們中原人非常客氣,很有禮貌,值得我們匈奴人學習,不能只懂得攔截商旅,搶奪財物,熱情好客,才是一個名族素養的表現。」
辰凌見她一直在考慮部落的事,對蘭歆暗中有了敬佩之意,也難為她了,一個十**歲的妙齡女子,整天為部落的安危操心。
這時外屋燒火的溫度,已經在火炕上體現出來,十分暖和,屋外雖然寒冷,屋內卻很溫暖。
「中原的土炕真的很奇特,這種彷彿很適合在寒冷的地方搭建居住。」蘭歆坐在炕頭,對燕國這種房舍的結構很是好奇和稱讚。
「這種火炕式房屋,只有在黃河以北的諸侯國才有,韓、楚、齊、越、魯、魏等大部分諸侯國,都用木床,取代火炕,我覺得,如果在草原上建一座城鎮,裡面住著匈奴人和中原人,可以用這種房舍建築結構,火炕冬暖夏涼,有利於人熬冬,到時候城內頒布統一的律法,共同遵守,互不欺負,平等對待,經濟往來,化交流,促進燕匈之間的和平發展!」
「到時候燕國派一些飽讀詩書的國士,在城內廣開中原化課,倫禮課,讓匈奴人學會耕種,圈養,逐漸安居下來,不用四處顛沛流離,遊牧無定生活,這才是未來生存發展的方向,靠天吃飯,不如靠我們自己的雙手去創造。」
這些話,每一次說出來,都像蜂糖一樣,甜膩,聽得蘭歆無比嚮往,她就希望有這麼一天,匈奴不再那樣野蠻的生活,應該有禮數,有化,有素養地固定生活。
因為四處遷徙,受到苦寒之地風霜侵襲,一到旱災澇災雪災的年頭,凍死無數牲畜,血本無歸,熬過冬天都是問題,饑荒就引發草原的流血衝突與戰爭。
此時裡正刑元宗派獵戶準備的食物都端過來了,熱騰騰的小米粥,還有粟米餅,兩盆牛羊肉,亂燉與鹹菜,兩壇淳厚的燕酒。
辰凌讓古麗絲和優露留下晚飯量,然後給兩位匈奴侍衛帶去一些,侍女出去後,房間內,就剩下蘭歆和辰凌桌前對坐。
看到食物,蘭歆食指大動,辰凌端起酒罈,在兩個陶碗內分別倒上了酒水,笑著道:「來,今晚終於不用逃亡了,走出連綿巍峨的燕山,逃出東胡的追殺,為我們的相識,為我們劫後重生,好好幹幾杯。」
蘭歆也是豪爽女子,聽到他要喝酒的提議,也來了興致,拍手道:「好呀,我也想品一品中原的酒,我們草原上喝的都是奶酒,都說中原白酒純正,更像酒!」
辰凌點頭笑道:「那當然,最懂得品酒的,還是我們中原人,但是每個地方的化不同,釀酒工藝,喝酒的人性格不同,所以這酒呀,也分很多種,這是燕酒,以孤寒、醇烈為特色,喝過之後,有一種寒風肅殺之意。」
蘭歆想不到中原酒還有這麼多講究,聽得心馳神往,迫不及待端起酒碗,咕嘟咕嘟喝了幾口,一股芳醇帶著辛辣的味道灌入嗓子,隨後在嗓子間,火辣辣地刮著喉嚨。
「啊…有些辣…還有點苦…」
辰凌看著蘭歆的滑稽表情,呵呵笑道:「這酒不是這樣喝的,要先懂酒,然後在品酒,不是隨口悶喝,體會不出酒意來。」
「什麼是酒意?怎麼樣喝才能懂酒呢?」蘭歆不解地問。
辰凌解釋道:「中原有琴棋書畫,四書五經六藝,其實這喝酒也是一門學問,與很多人客聯繫非常緊密,比如有人這樣品味過酒: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蘭歆美眸綻放異彩,看著辰凌,從未聽過如此動人的詩句,這是在寫酒的嗎?中原人太有詩意了。
「美酒盛放在碗內,就像琥珀一樣晶瑩,放開情懷,喝醉之後,哪裡還顧得是不是故鄉,痛快一醉,此處就是家鄉!」辰凌為她解開這種詩意。
「真美!中原人化真的很豐富,我們草原人,就寫不出這樣新穎的詩句來,晏,還有嗎,再給歆說幾句好嗎?」蘭歆央求著。
「你好好品喝一碗後,我再給你說一首!」
「好!」蘭歆舉碗就喝,這次喝的慢了,細細品嚐,醇酒落肚,她的兩頰登時騰起一團嫣紅。
「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
蘭歆聽得一動,十分陶醉地喝了一碗。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蘭歆聽完之後,無比激動,端起酒碗,又喝了一碗,就這樣,一碗復一碗,不一會兒,和辰凌對飲了六七碗,她越來越覺得,酒有了詩意,人有了詩意,炕也有了詩意,膚色雖如抹了一層胭脂,眼睛卻越來越亮。
這是她第一次與辰凌並案飲酒,第一次如此談的興致勃發,想不到他不但有智謀,武藝了得,還這麼有學識,少女情懷,說不出是一種怎樣的歡喜滋味,一飲了酒,反而更加開心,此時蘭歆玉面緋紅,雲鬢散亂,那眉如纖柳鎖著一池春光,明眸如月臥於盈盈秋水,辰凌一時瞧的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