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稷聽他自稱秦國使者,前將軍兼王命使者,心中一驚訝,臉上笑意逐漸收斂,變得莊嚴凝重起來,肅然拱手道:「特使正氣凜然,嬴稷多有唐突,尚請見諒!」
白起正要說話,這時屋內的羋王妃從內軒走了出來,滿臉狐疑地盯著他,冷冷淡淡道:「將軍果是使臣,何須以此等行徑前來?」」
白起平靜道:「燕國剛剛復甦,自身難保,得知秦國危亂消息後,態度並不明朗,為了萬無一失完成王命,白起不得已出此下策,尚請王妃見諒!」
一邊說著,白起便從懷中拿出一隻精緻的皮袋,從皮袋中抽出一個細長的卷軸,接著道:「王子王妃看完這道王命,當能理會何以不能公然請見燕儲君,而是私下進來了?」說著便雙手遞過密封卷軸。
「讓娘來——!」
嬴稷正要接過,羋王妃目光五一閃,雙手迅速接過了卷軸,仔細地打量了一番,以免卷軸有暗器和毒質,察覺無礙後,方才走到那張粗簡的白木書案前,用一把刻簡刀撥開泥封,將卷軸打開遞給嬴稷,微微點頭。
這一舉動,落入白起眼中,心中敬佩,知道了這個羋王妃的警覺仍未解除,常在異國,身為人質,沒有這份永不鬆懈的警覺,大約也無法在動盪不寧的燕國生存下來。
難怪其它諸侯國的質子和使者都被殺害了,而她們母子卻安然無恙,小心使得萬年船!
嬴稷接過打開的卷軸,只瀏覽得一遍,便愕然愣怔在那裡了,果然與事先易王后說的大致雷同,看來這一切,並非訛傳,而是真實發生的。
羋王妃驚訝地走了過來,從嬴稷手中拿過羊皮紙,只見幾行暗紅的血字觸目驚心:
羋王妃雙手微微顫抖,尚未放下詔書,便躬身向白起深深一禮:「將軍肩負大秦興亡,涉險犯難而來,羋八子銘記心懷。」
白起慨然拱手:「赳赳老秦,共赴國難,這些都是卑職份內之事,理所應當,何足掛齒!」
嬴稷眼中已是淚水盈眶,看著白起,這位來自秦國的將領,找到落葉歸根的歸屬感,哽咽著:「白將軍,王兄他如何遭遇了不測,五國盟軍真的打到了潼關了嗎?這次盟軍何以如何厲害?」
羋王妃也是唏噓拭淚,雨帶梨花,豐腴美麗,氣質逼人,目光詢問著白起。
嬴稷母子在燕國五六年之久,四處躲藏,顛沛流離之中幾乎與世隔絕,對秦國近幾年的消息所知甚少,剛才要不是易王后已經告訴她們一些,現在肯定無法相信,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白起簡單地說起這次河東之戰,魏國出了個小將辰凌,魏軍擒獲了甘茂,野心打仗,再度聯合諸侯,發動合縱,圍攻函谷關,卻沒料到那辰凌出其不意,火燒櫟陽,奔襲秦王撤退的隊伍,造成了秦國目前混亂局勢,大體說了一遍。
嬴稷羋王妃母子聽得愣怔錯愕,哭也無聲,只是默默流淚。
「這位辰凌,如此可惡,竟然憑他一人,差點覆滅了大秦百年基業!」贏稷握緊了拳頭,恨得咬牙切齒。
羋王妃也驚訝道:「這個辰凌,倒是個奇才,日後要麼收為秦國使用,對付東方六國,那麼暗中除掉,決不能放任其成長了,魏國與秦國生死對頭,有他在魏國,秦國休想壯大,更別說東出函谷,革鼎中原了!」
白起聽王妃如此器重他的生死對手,憤憤不平,肅然道:「王妃放心,辰凌與秦國是不死不休的關係,卑職前幾日差一點就能追殺了他,目前此子挾持了贏珂公主,困在了河西之地,我已佈置了天羅地網,只等他出現回魏,就把他處死——!」
嬴稷這時也抹去了淚水,急迫問道:「將軍請說,要如何救我母子脫困,離開燕國?」
白起便道:「我率一干精騎秘密入燕,駐紮在襄平城外,衍水河谷,這禁宮把守雖嚴密,層層設卡,但是卑職卻能帶王子或王妃一人潛逃出去,反覆兩次,就能助王妃和公子脫離此地。」
羋王妃一直在默默思忖,此刻抬頭望著白起明朗果決地道:「這樣不行,燕國禁宮,守衛極多,都是大內精銳,白將軍武藝雖高超,但是來回往復兩次,實在危險,一旦暴露,前功盡棄,將軍可攜贏稷離開,我留下了掩護,還能拖住幾日,等燕國侍衛和儲君得知消息,你們也出了燕地了。」
「娘親!」嬴稷一驚,挽手道:「娘不走,我也不走!」
羋王妃倏忽一笑,卻又莊容正色道:「稷兒莫得意氣用事,你回咸陽繼承父兄王業,為秦國第一大事,不能出錯,我留燕國,你與將軍才能迅速隱秘地脫離險境,燕國不會輕易殺我,你越是安全離開,我就越是平安,曉得否?」
「娘親……」嬴稷竟抱著羋王妃哭了。
「起來!」羋王妃壓低聲音嚴厲呵斥一句,又是沉重一歎,「赳赳老秦,共赴國難,稷兒,天降大任於你,直起脊樑來,毋使嬴氏蒙羞,乾坤大秦,焉能如此頹敗下去,回去,聯合眾臣,力挽波瀾,萬不能讓孝公、惠公、商君數十年的功業,毀於你輩之手,有負列祖列宗!」
嬴稷向母親深深一躬:「孩兒謹記母親教誨。」
白起看在眼裡,不禁也是深深一躬:「王妃如此深明大義,白起感佩之至!」
羋王妃淡然一笑,從容若定,道:「將軍,迅速帶著新儲君離開吧,秦國的未來,就靠你們了。」
「屬下遵命!」
白起從包裹內取出一襲黑衣,給贏稷穿戴上,佩好護甲,以防不測,又在他腰間繫緊繩帶,一切就緒,向王妃拱手作別,然後拉著贏稷翻牆過院,躲閃在行宮偏院。
他索性辰凌不在宮內,自從這襄平城設立臨時王宮,辰凌就沒有回來,沒有做細緻的佈置,禁衛防守仍是古老士,巡衛與守衛相互配合,對於白起這等六階武者而言,難度並沒有太大,而且還是宮廷偏僻之角,防守更弱。
驀然,牆內響起了兩聲短促的旱蛙鳴聲,牆外也跟著響了兩聲,閃出幾道身影來接應,白起帶著贏稷躍出了高牆,一切便歸於沉寂。
贏稷這一走,歷史上鼎鼎有名的秦昭王,自此登上了戰國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