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在黑族第十一代靈女娘娘繼位的第三年,苗疆邊陲的苗山之中,突然發生了異變。」族王的聲音,依舊沙啞,但他的聲調,卻悄悄高了起來,彷彿他內心隱約的激動,正慢慢流露出來。
「在苗山之中,竟然出現了一個號稱」鬄獸「的怪物,沒有人知道那個怪物的來歷,好像他就是這樣憑空出現在險峻兇惡的苗山中一般。」
「一開始,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個怪物的存在,但漸漸的,黑族的先人們感覺到了異變。苗山連綿起伏的山脈雖然險峻,但森林茂盛,動物繁多,黑族中高明的獵手一直都可以進入打獵。但從那個時候開始,苗山之中,突然誕生了惡毒的瘴氣,人吸入一口,即全身潰爛而死。更詭異的是,原本正常的野獸,竟也紛紛發生了怪異的變化,有些變做獸頭人形的怪物,凶殘之極,見人就殺,死而分屍而食,令人毛骨悚然,黑族之中,一時人心惶惶。」
簫明翰與白蛇妖不由得又互相看了一眼,族王所說種種,果然大是詭異,聞所未聞。
族王停頓了一會,彷彿也沉浸在那段湮沒在古遠歷史之中的往事,過了一會兒,才緩緩繼續道:「那時,靈女娘娘召集了族中眾長老領袖商議,最後派遣了由三位長老帶領一隊精悍戰士的隊伍,前去苗山裡查看,到底發生了什麼怪事,讓山中突生毒瘴,動物異變。
但就在這支隊伍進山之後的第十天,竟然只有領頭的長老中最高強的一位長老逃了回來,而且全身潰爛,在靈女娘娘全力救治下依然無效,最後只是在彌留之際,說出了」鬄獸「二字,就這般死去了!」
「鬄妖…」簫明翰和白蛇妖,都在心中緩緩念了一句這個名字。
「從這個時候開始,黑族們終於知道,苗山之中出了一個怪物。後來多方查探,在付出許多勇士性命之後,才漸漸知道這個怪物乃是突然出現在苗山之中,有著不可思議的詭異奇能,在他妖法之下,原本森林茂盛的山脈變做了荒山,清澈的河流滿是毒液,到處都是劇毒的瘴氣。而森林中原來的各種動物,也被他用妖法變做怪物,變成了種種如熊人、虎人、豹人、狼人等等妖物,凶殘食人,可怖之極…」
簫明翰嘴角突然抽搐了一下,截道:「其中可有一種魚人?」
族王背影一震,沉默片刻,似乎在回想什麼,然後緩緩點頭,道:「不錯,族中傳說苗山裡那些凶殘蠻族,的確有這麼一支魚人。怎麼,難道你…」
簫明翰沉吟片刻,終於還是道:「不錯,妖族有一個分支就是魚頭人身的精物。」
族王的身軀大震,終於忍耐不住,霍地轉過頭來,火光照著他的皺紋,彷彿歲月刻下的深深年輪,而他的聲音,此刻竟已是嘶啞:「你、你說的可是真的?」
簫明翰沉默卻肯定的,點了點頭。
族王的臉色刷的白了,吶吶地道:「出現了,終於出現了,天意啊!天意啊…但他們為什麼會在妖族出現呢?苗山的入口,可是佈滿了毒物結界的…」
他蒼老的臉龐上,時而恐懼,時而迷惑,表情變化不停,竟然像是出神了。
簫明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老人的肩膀。
族王身子一震,像是突然驚醒一般,看了看簫明翰,神情漸漸鎮定下來,隨即再一次轉過頭去,面對火焰。
「我,還是繼續說吧!反正若是天意,我們也是無能為力。」
他的聲音中,彷彿又多了一分蒼涼:「在知道了鬄獸這個怪物之後,黑族的人就再也沒有過上一天的安穩日子,而且隨著時日漸深,那個鬄獸手下的種種怪物,竟然開始漸漸到苗山之外來了。就這樣,各地不斷地傳出族人被害的消息,而且人數越來越多,實在是到了人心惶惶的地步,到了最後,普通的黑族百姓甚至開始拋棄家園,不顧一切地向世間遷移,眼看再這麼下去,整個黑族就要毀了。」
「那一代的靈女娘娘,本來是想再多打聽一些這個怪物的消息,然後再商議如何除去這個妖物的。但那時黑族之中群情激憤,情勢也實在是到了最危急的時刻,她終於決定要召集全黑族中所有的長老和戰士,一起前去討伐這個蓋世妖物,與他決一死戰,來拯救黑族。」
「不料,就在靈女娘娘做出這個決定的當天晚上,鬄獸竟然率領他的無數妖魔手下,從苗山之中突然殺出,直接殺向古黑族祭壇所在之地。黑族祭壇,乃是黑族族人祭祀女媧的場所,向來是族中命脈,神聖不可侵犯。那個晚上,可以說舉凡黑族中人,不管男人女子,甚至大一點的孩童,全部都衝上戰場,與那些兇惡妖魔死戰!」
族王的聲音,說到這裡,輕輕停了下來,而簫明翰和白蛇妖,卻各自屏住了呼吸。遠古時候的那一場血腥廝殺,彷彿在周圍的這片黑暗中,在族王蒼涼滄桑的話語裡,再一次的,悄悄浮現。
「那一場惡戰,絕非我們可以想像,我黑族先人們代代流傳下來的,也只不過是描繪那一場戰爭的之鱗片爪而已。總而言之,在鮮血染紅了全部腳下所踏的土地之後,在無數黑族戰士用身體與妖魔同歸於盡之後,鬄獸卻終於還是帶著一些妖魔,衝進了靈女娘娘最後把守的巫神祭壇。而在祭壇外邊,依然還在廝殺著…」
「只是,偉大的女媧此刻終於開始護佑他的子民,而那一代的靈女娘娘,更是歷代之中公認的黑巫法最強之人。在驚天動地的一場鬥法之後,鬄獸和他那幾個強悍的手下妖魔終於被靈女娘娘以祭壇之中上古女媧傳下的」靈符女媧陣「所困…」
「什麼?」簫明翰和白蛇妖突然同時失聲道。
族王奇怪地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道:「靈符女媧陣」,怎麼了?」
簫明翰與白蛇妖對望一
眼,沉默片刻,道:「這名字頗為古怪。」
族王歎了口氣,道:「這法陣乃是上古女媧大神傳下,用女媧之精血的異寶「女媧石「發動,威力至強,當年就算是妖法通天的鬄獸,也被這法陣生生困在其中。黑族百姓士氣大震,而那那些妖物則軍心大亂,終於被漸漸擊退。」
「只是雖然」靈符女媧陣「法力無邊,但鬄妖妖力委實非同小可,竟然能在靈符女媧陣的日夜焚燒之下,雖然重傷在身,但依然活了下來,與靈女娘娘對峙不歇。當時整個祭壇之中,因為這法陣本身法力太強,其他長老俱無法靠近幫忙,只有靈女娘娘一個人以本身黑巫力獨自支撐這偌**陣,就這般三日三夜之後,在全黑族百姓幾乎都要為之瘋狂的時候,那鬄獸竟破陣而出了。」
「不過鬄獸雖然逃出,但已然被這法陣燒的是奄奄一息,再也不敢多待片刻,直接飛回了苗山中的老巢。而當眾人衝到祭壇之中時,靈女娘娘也已經精疲力盡,累的幾乎油盡燈枯了。只是那靈女娘娘,實在是令人崇仰的人物,只不過休息一日,元氣大傷的她卻決定獨自一人進入苗山,要將那鬄獸除去。因為若是等那鬄獸恢復過來,只怕黑族的末日就真正到了。」
白蛇妖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位靈女娘娘,當真乃是巾幗不讓鬚眉,菩薩心腸,如此捨己為人!」
族王淡淡道:「我們苗疆這裡,不信菩薩的,只信女媧大神的。女媧大神那就是我們的命,我們的天。」
白蛇妖笑了笑,沒有說話。
族王繼續道:「當時黑族族人之中,沒有一個人同意靈女娘娘的做法,誰都知道,她這一去,只怕就再也回不來了。但靈女娘娘心志堅定,終於還是去了,只是隨行的,還有七位黑族之中最勇敢的死士。他們一行八人,就這般進入了兇惡之極的苗山。」
「他們一路之上,披荊斬棘,不知斬殺了多少怪物,終於在第六日來到了鬄獸居住的鎮鬄洞之前。靈女娘娘此時此刻,卻做出了出人意料的決定,她讓其他七人,都在洞外等候,只她一人進入古洞之中。
七位死士自然不肯,但靈女娘娘意志堅定之極,而且直言他們進去也於事無補,反而還會拖累於她,最後,七位死士也只得答應下來。」
「靈女娘娘進入古洞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消息,七位死士在鎮鬄洞之外等候了整整三天三夜,終於有兩人忍耐不住,要衝進鎮鬄洞尋找靈女娘娘,但其他五人卻認為應當繼續等候,聽從靈女娘娘的命令。
七位死士之間,就這樣自己爭吵起來,最後,那兩位死士還是進了鎮鬄洞,而他們,也從此再沒有任何消息。」
「就這樣,一直到了第七天,就在剩下的七位勇士也漸漸失去信心的時候,靈女娘娘竟然奇跡般的從鎮鬄洞之中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那個時候的娘娘,整個人已經完全失血了一般,臉色白的嚇人。但五位死士大喜之下,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靈女娘娘將五位勇士召到身邊,給了每一個人一件閃閃發光,充盈著詭異黑巫力的玉珮,並對他們說這五塊玉珮,就是她除去鬄獸之後,用她的身體煉化而成。但鬄獸乃是得天地間至凶戾氣所化的蓋世妖物,身體雖滅,魂魄不散。」
「五位死士大驚失色,靈女娘娘又道,只要這五塊玉珮不回到這個古洞之中,鬄獸就永遠不能復生!說完之後,她身體連連顫抖,忽地七竅都流出血來。五位死士大驚,靈女娘娘用盡最後力氣,叮囑他們,要黑族上下,永遠守護這五塊玉珮,絕不能讓鬄獸復生,否則,就是黑族和世間末日。而她自己,就要永生守在這鎮鬄洞之外,用自己的魂魄鎮住一切妖孽,將他們鎖在鎮鬄洞之中。勉強說完這些之後,靈女娘娘再也支撐不住,就此站立而逝,而片刻之後,她的身體竟然面向鎮鬄洞深處,化做了石像!」
族王的聲音,慢慢低沉下去了。
火光中,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些奇怪,說不出的一股神情,許久,白蛇妖長長出了一口氣,道:「好一位娘娘啊!不過族王你說這個故事給我們聽,卻又是為了什麼?」
族王的背影,像是被無形的重擔壓彎了一樣,分外蒼涼。他並沒有回答白蛇妖的問題,反而自顧自的,又說了下去:「五位死士痛哭悲傷之後,回到了黑族之中,雖然靈女娘娘不幸而死,但鬄獸這個黑族前所未有的大敵,卻終於還是被鎮壓在了那個鎮鬄洞之中,黑族百姓悲傷之餘,卻也有幾分歡喜慶幸。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因為除妖歸來而聲望高漲的五位死士,卻因為爭奪黑族之中領袖位置,而彼此內鬥起來。」
「最可惜的就是,黑族中每一代的靈女娘娘都是上一代靈女娘娘指定的,而這一代的娘娘卻沒有留下任何指令,而五位死士在那個時候,也全部都忘了問這個問題。就這樣,一向繁榮強盛的黑族在五位死士的爭吵之下逐漸分裂,而百姓也各自擁護他們其中一人,最後,就這樣漸漸分裂成如今苗疆的青月村、死族兩族,至於其他的人則分別做了兩族的長老,而那五塊關鍵的玉珮,也由兩族各自掌管。」
在這個古老卻驚心動魄的故事終於告一段落的時候,簫明翰深深吸氣,望著族王的背影,緩緩道:「前輩,你說了這麼多的話,莫非是要我幫忙把苗族的玉珮找回來?」
族王沉默了片刻,道:「是的。」
簫明翰沉默了下來。
族王慢慢道:「這玉珮關係到苗疆無數百姓的生死,我只希望你能幫我們苗疆百姓一把。」
簫明翰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道:「苗疆兩族,人口無數,你何必求助一個外人?」
族王搖頭,聲音蒼涼,道:「兩族自從分裂之後,黑巫法日漸衰微,如今更是已經找不到一個像樣的人才,能夠擔當這個使命了。你求我拿到青石碎片之事,我答應你了,只是應該知道青石
碎片現在已經跟隨玉珮被奪走了。」
簫明翰與白蛇妖都是一怔,沒想到族王心情如此急迫。簫明翰為了虔黨,連死都不怕,如何會在乎冒險去搶奪什麼傳說中的玉珮?只是他心中雖然歡喜,卻還看得出族王身負重傷,當下道:「前輩,你昨晚鬥法…不要先休息幾日麼?」
族王低低歎息一聲,道:「我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在那之前,就為你盡一次力吧,只希望你能看在我這個垂死老人的分上,為苗疆無數百姓,伸一把手。」
簫明翰默然,其實他又何嘗看不出族王身體虛弱,但卻也沒想到竟然到了這個地步。而在一旁的白蛇妖卻忽然道:「族王,你剛才說過,一定要五塊玉珮一起回到鎮鬄洞之中,那個鬄獸才能復活,是麼?」
族王點頭道:「不錯。」
白蛇妖道:「既然如此,就算黑族之中丟失了一塊玉珮,還有其他五塊,你也不用太過著急…」
「兩快,是兩塊!」族王突然插口道,說完之後,一陣劇烈的咳嗽又從他的口中發出。
白蛇妖怔了一下,道:「什麼?」
族王待咳嗽好不容易平歇下來,歎了口氣,道:「我族寶物青杖之上,不僅鑲嵌著青石碎片和玉珮,還鑲嵌著另外一塊玉珮,那是兩百年前,我們從死族的長老中搶奪過來的。」
白蛇妖口中「啊」了一聲,面色有些古怪,就沒有說話了。
族王沉默片刻,道:「其實,在兩百年前,我們已經發覺到事情不對,從暗中得到的消息,死族掌管的三塊玉珮,竟然在這幾百年間,突然莫名其妙的、非常詭異的陸續丟失,當時只有我們青月村有玉珮在手。當時來說,黑族之中,只有我們青月村祭壇裡的黑巫法還尚有一點威力,所以就從死族長老手中搶過了玉珮,保管在我們祭壇之中,以期萬全,不料到了最後,還是…」
簫明翰與白蛇妖都沒有說話,搶人玉珮這種事情,畢竟不是很光彩的。
族王自也知道這個,也不願在這上面多說,當下轉頭看向簫明翰,道:「所以如今的情勢,實在已經是非常危急,五塊玉珮全部丟失,說不定就是那個鬄獸搞的鬼。而且昨晚那個死族妖人所用的法術,也根本就是以前鬄獸的毒火妖術,我、我、我實在是擔心…」話音未落,他已然咳嗽起來,將聲音撕扯的聲嘶力竭。
簫明翰深深呼吸,慢慢道:「我答應你了。」
族王大喜,連連點頭,道:「多、多謝你了。」
白蛇妖坐在一旁,忽然道:「族王,當年那位靈女娘娘叫做什麼名字,我實在是很佩服她!」
族王臉色變了變,歎了口氣,慢慢坐直身子,臉上也浮現出崇敬神情,緩緩道:
「那位娘娘,名叫」紫霞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