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燃燒的火焰雲彩漸漸黯淡下去,小合隱身在黑雲之中,快速無比地消失在了青月村。
約莫半柱香之後,在他確定不會有青月村戰士跟蹤過來時,他才緩緩落下雲頭,回到地面,落在一個充滿幽光的幕布之中。—這裡便是妖族長老會禁地此刻的死族與青月村可以說是兩敗俱傷,但小合卻似乎並不急於去找自己部下的族人。他仔細打量著手中青杖,一股神秘的黑巫之力隱隱在青色的杖身中遊蕩著,讓這個死族之人的體內熱血,漸漸升騰起來。
他甚至可以想像得到,將來自己手持青杖號令整個苗疆的場面,往昔風光無限的族王,就是明日的自己。至於此刻憤慨的黑耀,他倒是不擔心,反正黑耀一心復仇,便讓他好好去廝殺吧,不然以這個毒人個性,只怕他過多阻礙反而適得其反。
小合冷冷一笑,將青杖緊緊握在胸口,此時此刻,他再也無所畏懼。甚至連傳遞給他力量的那個魔王,他都不放在眼中了。儘管此刻他自問還遠非那個魔王的對手,但他與族王一樣都知道那個神秘魔王的來歷和處境,沒有搜集齊所有的青石碎片,那魔王就休想從妖族幽禁的「鎮鬄洞」中復活重生。
一想到連那個讓苗疆都恐慌的魔王此刻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小合簡直就興奮得無法自處,他再也忍耐不住,便放聲大笑出來。
這聲音迴盪在夜空之中,迴盪在山谷之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在他笑得歡暢時刻,忽地一陣細細掌聲,從山谷另一側的黑暗之中響了起來,同時有個聲音,低沉而幽細,傳了過來:「好厲害,好厲害!」
小合身子一震,迅速轉身看去,卻只見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仔細,大聲喝道:「是誰,站出來!」
黑暗之中,忽地亮起兩團赤色火焰,其大如斗,隨即有一陣低低的喘息聲音,似巨獸低聲咆哮,在黑暗中傳出。
小合臉色大變。
只是那兩團赤火卻沒有移動,在黑暗中只是瞪著小合。反是在這赤火前頭,從黑暗中緩緩現出一個黑衣人。
只見此人幾乎像是從黑暗中流出來的一般,全身從頭到腳都是黑衣籠罩,只空出兩隻眼睛,空洞洞的好生駭人。而看他身體僵硬,竟不是走出來,而是離地二尺,凌空飄出來的。
小合眼中瞳孔收縮,臉上神色更是緊張,如見到惡鬼一般。
那黑衣人緩緩道:「小合,你果然沒有辜負鬄獸大人的期望,將青石碎片與青杖全部搶過來了。」
小合下意識的,將青石碎片和青杖抓的更緊,這動作被那黑衣人看在眼中,而在他身後,那兩團黑暗中赤火處,似又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
黑衣人微微抬手,身後黑暗中的異物這才平靜了一些,然後他緩緩道:「小合,看你樣子,似乎不想遵守當初對鬄獸大人的諾言,把這兩件寶物交給我們啊!」
小合臉上神色變幻,陰晴不定,顯然那個「鬄獸」在他心中也是極其恐怖的存在,但幾番內心激鬥下來,終於還是貪念佔了上風。
「呸!」小合露出惡狠狠的表情,冷笑道:「我現在有青杖、青石碎片,這可是當初將鬄獸都打的幾乎魂飛魄散的寶物,你要不怕死,就來試試!」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緩緩道:「如此說來,你果然是要背叛鬄獸大人了。」
小合一舉青石碎片鑲嵌的青杖,頃刻間只覺得體內妖力充盈激盪,真有天下盡在掌握的感覺,不由得狂笑道:「那又怎樣,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沒有青石碎片齊聚,鬄獸根本無法在鎮鬄洞中復活。若沒有他,就算是你還有你身後那條惡蛟,在我寶物面前,又算什麼?哈哈哈哈哈…
…」
黑衣人身後的兩團赤火,發出了「嗷嗷嗷」的低聲咆哮,顯然極是憤怒,黑衣人卻很冷靜,冷冷地望著小合,道:「你莫忘了,這青石碎片,究竟是什麼來歷?你們這些生在死族的螻蟻,最多不過發揮出它們三成妖力而已。若非如此,就算你有鬄獸大人傳妖於你,你又怎麼可能從青族那個老不死的族王手裡搶過來。」他聲音漸漸低沉,語意更是透著冰冷,道:「我最後警告你一次,不要與鬄獸大人作對!」
小合心中不知怎麼,突然咯登一下,甚至連他自己也感覺的到,身體在微微顫抖。但片刻之後,他再一次握緊了青石玉杖。
「去死吧!」他雙目圓睜,揮動青石玉杖,瞬間一道青火從青石玉杖中奔騰而出,疾衝向黑衣人。所過之處,一片焦黑。
黑衣人冷冷哼了一聲,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黑火火焰突然在他身前三尺處被無形力量阻擋下來。但看小合的神情,卻並未有任何吃驚神色,顯然剛才只不過是他試探一下而已。
相反,經過剛才這一擊,他已經證實了心中長久以來的猜想,果然青玉石杖這些寶物能夠將鬄獸傳給他的妖法十倍地發揮出來,若是平常,他要祭出這樣一道青火,非得運功半天不可,可如今竟然一揮而就。
想到此處,小合更是得意萬分,如何還會將面前這黑衣人放在眼中,再度狂笑起來。
黑衣人看著對面小合的張狂樣子,也沒有什麼生氣舉動,只淡淡道:「鬄獸大人果然明見,知道你這人心機險惡,一旦得手之後,必定背叛。」
小合獰笑道:「那又怎樣,鎮鬄洞裡從鬄獸以下,的確有無數妖力高強的妖鬼魔怪,但除了你這黑影,還有誰能出得來?如今憑你這微弱的妖行,難道還想從我手中奪取寶物麼?」
黑衣人看著小合那張狂嘴臉,忽地發出一聲訕笑,也不多
說,伸手到懷中拿出了一件事物。
這東西一旦離開黑影的懷中,立刻散發出淡淡光暈,遠遠看去,是個閃爍著黑光的珠子,在這個漆黑的夜裡,若不認真細看,還真看不清楚。
小合看了那珠子幾眼,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雖然他口中不怕這神秘黑衣人,但黑影妖力雖不如何高強,卻向來是鬄獸座下最重要的得力助手之一,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神秘異術。
正在他暗中思量是否要立刻攻上,不讓這黑衣人搞古怪的時候,那黑衣人手掌一合,卻做出了更加古怪的動作。
他手掌握起,只聽劈啪一聲,竟然是生生將這個黑色的珠子捏碎了,片刻之後,碎屑如沙,從他掌心紛紛滑落下來。
小合被他動作嚇了一跳,凝神戒備,黑影放毒之術,他以前也有耳聞。只是山風吹過,那碎屑紛紛隨風而去,而且風吹的方向根本與他相反,他又等了片刻,卻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小合哈哈大笑,道:「你要搞什麼古怪,任你如何,又能奈何得了我麼…」
話音未落,他的聲音卻突然硬生生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什麼堵在喉嚨裡面。
幾乎就在同時,突然,一道火光在黑夜中亮了起來,照亮了周圍,煞是明亮。而這個火光的源頭,竟然是從小合身上射出來的。
片刻之間,只聽「噗噗噗…」連聲悶響,小合的身體,從裡向外,赫然噴射出十幾道光線,一眼看去,幾乎就像是身體同時被開了十幾個空洞一般,既滑稽,又可怖。
小合口中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張大了嘴,慢慢抬起了頭,臉上一副恐懼和不可思議的表情。
黑衣人冷漠地飄在他的前方,緩緩道:「鬄獸大人早就料到你不可信,當初傳給你妖法時候,故意將這」妖法精珠「留下,只要將這妖法精珠毀去,妖法之力必然反噬主人,叫你死在鬄獸大人傳給你的法力之下!」
小合眼中充滿恐懼和悔恨,張大了嘴巴,卻只發出嘶啞的喘息,片刻之後,「噗噗噗」悶響連續發出,妖法轟的一聲從體內呼嘯而出,將他整個身軀吞沒,熊熊燃燒。
不一會工夫,這個野心勃勃的男子已經化為灰燼。
只有青石玉杖,依舊安靜的躺在灰燼之中。
黑衣人飄了過來,伸手一招,青石玉杖被凌空吸到他的手中,他冷笑一聲,正要離去,忽地頭一轉,望向鎮鬄洞的另一側暗處,沉聲道:「是誰?」
黑暗中,沉默了許久,才慢慢走出一個人影,月牙白衫,臉上清冷決然,赫然正是剛才飛的極快卻不見蹤影的歐陽。
此刻,他望著那黑衣人,又看了看黑衣人身後充滿敵意的那兩團赤火,最後,他的目光落到黑衣人手中的青石玉杖之上。
他此刻落寞的神情,像是突然之間,老了三十歲。
黑衣人顯然也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遇見歐陽,而看他的模樣,居然和歐陽還是舊識。只見黑衣人在最初的錯愕之後,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我們有很久沒見過面了吧,老友?」
歐陽臉上的青紋看去如刀刻一般的深:「你們,」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道:「終於還是忍不住要出來了麼?」
黑衣人一身的黑衣在夜風中飄蕩起來,但他的身影卻在半空中紋絲不動,一如他的聲音,悠悠道:「鬄獸大人,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歐陽緩緩道:「當初我和黑色九尾狐,都在鬄獸大人面前當面說過…」
黑衣人忽然截道:「你那位主人說的話,你自己信不信?」
歐陽忽然不說話了,他只是黑色九尾狐路邊撿來的奴才,又有什麼資格信與不信,他如今只不過是苟活於世罷了。
黑衣人淡淡一笑,道:「老友,你我各為其主,將來前途凶險,你多保重吧!」
說罷,他將手中青石玉杖往懷裡一摟,整個人向後退去,轉眼之間,消失在黑暗之中。
歐陽的眼角抽搐,身形一動,似乎想做些什麼,但對面黑暗之中,那兩團赤火忽地熾烈,咆哮聲猛的大了起來。
黑衣人的聲音,在黑暗中遠遠傳來:「老友,你妖行淺薄,不勝勝於我。而且我還有惡蛟,再加上青石玉杖,你攔不下我的。你我多年交情,還是留一分情面吧!」
歐陽的身形,硬生生頓了下來。片刻之後,那兩團赤火也在黑暗中漸漸消失。
天地之間,只剩下他一人站在著淒冷山谷中,半晌之後,傳出了他悠悠的一聲長歎。
夜色,更深了。
青月村中,原本繁榮美好的土地,此刻已然被火海淹沒,到處都是哭泣聲音。青月村敬若神明的族王深受重傷,生死難測,死族寄予厚望的小合突然消失,青月村中又突然出現了許多世間之人,其中還突然出現了一個如惡鬼一般的人物。
在此情況之下,青月村、死族俱無戰心,死族在黑耀的指領下漸漸退出了青月村,而青月村也無心追趕,紛紛救助村莊的傷員,同時無數人帶著敵視的目光,望著依然還在青月村中那些世間之人。
而那些人的注意力,卻根本不曾注意到周圍村人,他們的眼中,此刻只有在半空中激鬥的那紅藍光線。
如墨的莫邪劍芒越來越盛,漫天席地,呼嘯而來,彷彿她素手揮動之間,天在轉,地在動,風聲激烈,群鬼退讓,竟有無可阻擋之威。
在她劍芒之下,隱隱望見那堅決而憔
悴的臉龐,沒有一絲表情,而下手之間,更無絲毫留情了。
劍劍風聲,破空銳響,遮蓋了天地,從四面八方瘋狂湧來又消去。
簫明翰狂笑著,在劍雨中馳騁飛越,龍吟劍更似有靈一般,興奮的紅白光芒萬丈,如惡鬼嘯天,張牙舞爪而戰。
那一劍如霜雪,飄飄而下,有人長嘯,逆天而上。
莫邪噬血,噬血莫邪!
不可一世令風雲變幻的無情寶器之後,緊接著的,是誰的、怎樣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