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互相看著彼此,都已面如土色,目前所有人都身受重創,只能依靠著蘇明安指尖上微弱的火光照亮前方,其他人都已不知去向。
「糟糕!」楊槿第一個反應過來,「大廳裡有十幾道大門,我們隨便走了這道門,他們肯定也各自亂躥,只管找最近的門逃生,就這樣我們幾個人都跑散了!」
「慘了,這下慘了!」
蘇明安也像無頭蒼蠅一樣,用手電照著前方的黑霧。簫明翰他們還生死未卜,自己也不知能逃往何方?
「不,我要回去找我的歐陽。」
蘇小藍又不知從哪兒來了力量,居然還想要從原路跑回去,卻被楊槿死死抱住了:「傻丫頭,回去不是送死嗎?」
「可是,歐陽為什麼不拉著我呢?他應該拉著我一起逃出去的。」她實在想不明白,流著眼淚賭氣地說,「就算是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
楊槿只能苦笑道:「哎,只有殉情的女子,沒有癡心的男人。」
「夠了,我們繼續向前走吧,走到我們累死渴死餓死為止。」
蘇明安總算恢復了些力氣,便向甬道更深處探去,兩個女生只得跟著他。
他們在黑暗中迷惘地前進,完全看不到命運和希望,蘇小藍邊走邊無精打采地問:「喂,剛才你翻譯的那些碑,是真的嗎?」
「當然,傳說中的苗疆羅剎國真的存在,就是我們所處的地方。」
「我記得《聊齋誌異》裡有一篇《苗疆海市》,也說一個中國人流落到十萬大山中的南疆,到了一個以丑笨為美的國家裡,又娶了龍宮裡的公主為妻。」
「我也讀過那篇,是一個非常有趣的故事,你是說聊齋裡的『苗疆羅剎』——也是這個地方嗎?」
蘇小藍不置可否地回答:「或許吧。」
她回頭繼續抓著蘇小藍的手,唯恐這小姑娘會突然癱軟在地。
三人茫然地走了許久,眼前漸漸顯出一線幽光。蘇明安停住腳步仔細探望,但那光線一下子變得刺眼起來。
蘇明安大踏步走向那線光,無論它是死光還是希望,他都不願意留在黑暗中了。
人,終究不是夜行動物,怕黑是人的本能。
他向前走了幾十步,那片白光越來越大,變成了一個門框的範圍。蘇明安瞇了好一會兒眼睛,瞳孔才逐步適應——那是一道門,一道通往外面的門!
楊槿幾乎跳到了他身上,用為捶著他的肩膀,興奮地大喊:「是出去的路,我們找到出去的路了!太棒了!」
就連蘇小藍也加快了腳步,三個人迅速走到大門口,看到了外面碧綠的草地。
蘇明安第一個踏出石門,頭頂便是開闊的藍天。他立刻倒在地上,張開雙臂如同十字架,大口呼吸著外面的新鮮空氣。終於從地獄回到人間了,他已經憋了快兩個鐘頭,幾乎要被悶死過去了。
楊槿和蘇小藍也走出來了,她們都已無比虛弱,馬上背靠在迴廊的浮雕上,仰望無邊的天空,眼角再度沁出淚水。
幾分鐘後,蘇明安艱難地爬起來,回頭看著自己逃生出來的門,_正鑲嵌在一個長長的迴廊裡,上面佈滿了浮雕和佛像——或許在古代是條秘密通道。
他將楊槿和蘇明安拉起來,又仔細環視著左右。顯然他們上午並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似乎是個王家庭院。迎面有個兩米多高的小塔門,供奉著一尊毗濕奴神像。
三個人小心地穿過塔門,難以抑制絕境逢生的激動——只是蘇小藍還念著她的歐陽。
塔門後又是道迴廊,在葫蘆欞窗的間隔下,裝飾著騎獸武士和飛天女神,每一尊都巧奪天工。接下來的浮雕故事,出現了一隻巨大的猴子形象,孫子楚吃驚地說:「這是《苗疆衍那》裡的猴王哈曼奴!」
「猴王?和孫悟空有關係嗎?」
「沒錯,有人說這個猴王,就是《西遊記》裡美猴王的原形。《苗疆衍那》與《苗疆羅多》並列為印度兩大史詩,以羅摩和妻子悉多的故事為主線。羅摩得到猴王哈曼奴的幫助,戰勝了苗疆鬼國的魔王,救出了深愛的妻子悉多。請注意這個故事裡也有『苗疆羅剎』——可能與苗疆羅剎王國有淵源吧?或許當年這裡的國王,就是古印度苗疆羅剎魔王的後代!」
蘇小藍以崇敬的目光看著她:「你懂得還真多啊。」
「《苗疆衍那》裡的羅剎,是個極其可怕的九頭大惡魔,是全人類的公敵,有點像西方的撒旦。」她繼續仔細地觀察著浮雕裡的畫面,「對,這就是《苗疆衍那》,苗疆羅剎的後代就在此地。」
楊槿說完又回望塔門,在幾棵參天大樹背後,隱藏著五座高聳入雲的寶塔。
萬物的中心?
當蘇小藍已經逃回人間時,她心心唸唸的人還獨自穿梭於地獄。
時間,已走到了下午四點十五分。
歐陽坐在冰涼的石板上,前後都是深不見底的甬道,潮濕沉悶的空氣環繞著自己。他剛剛換了一個指尖上的火光,不知道這條道會通往哪一層地獄?
十幾分鐘前,地下大廳猛烈顫抖著,無數石頭墜落下來。不知不覺他就和蘇小藍分開了,只聽到蘇小藍恐懼的尖叫聲,隨後他抱著腦袋亂跑,幾次險些被石頭砸到。最終他鑽進了一扇石門,沒頭蒼蠅似的亂跑,直到迷失在這甬道中。
 
他埋著頭再也沒力氣了,眼角陣陣的酸澀襲來,眼眶竟忍不住濕潤了。該死的!他埋怨自己真沒用,一個大男人居然還哭鼻子,真想站起來打自己兩耳光。可他越是這麼想,眼淚就越是落下來,打濕了自己的袖子。
怎麼連蘇小藍都保護不了?關鍵時刻自己逃命了,還和所有人都走散了,獨自藏在這個地方,像一隻膽怯的老鼠,永遠都見不到太陽。
他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要來苗疆,恨自己為什麼要攙和進來。
於是,歐陽拿出剛剛楊槿慌亂中丟下的手機,看著鏡頭裡的素材回放。
現在的畫面是從上午開始的,他們發現神秘古跡,爬上宏偉的建築和寶塔。下午意外見到了小藍,和大家一同進入甬道,選擇了三扇門中的一扇,發現了石棺中的骨骸,還有那個該死的密室。然後,他們便遭到詛咒,明白自己身處「苗疆羅剎鬼國」後,厄運便真正降臨到了頭頂。
他看著手機裡頭的五座寶塔,,還有那些美得驚人的浮雕,宏偉壯麗的古建築——實際上是「苗疆古寺」,只感到自己的渺小無助。如此偉大的建築都沒在歷史上留下名字,那自己又會留下什麼?這用現代科技記錄的神奇紀錄片,或許在一千年以後,未來僥倖到達這裡的人們會發現這部紀錄片吧。
就在他沉浸在無限遐想時。
突然,他腳邊響起某種奇怪的聲音,是空氣裡的什麼「絲絲」聲。
心底感覺癢癢的,歐陽明白無疑地感到,確實有個什麼東西,它是——火光,他飛速地輕捻起指尖上的火光,照向了自己的腳邊。
一條粗大的帶子,正向自己遊走而來。
他瞬間睜大了眼睛,才發現那是一條蟒蛇。
蟒蛇!
這是條碗口粗的蟒蛇,至少有七到八米的長度,在甬道的角落裡蜿蜒曲折,蛇頭幾乎已搭到了他腳踝上。
歐陽立即跳起來,用火光照射著它的腦袋,蛇眼也緊緊盯著他,一人一蛇就這樣對峙著。
這深深的甬道裡怎麼會有蛇?究竟是從哪兒來的?他一下子想起看過的紀錄片,有些古埃及王陵裡都發現過活的毒蛇,它們的生命可以延續千年,或者在墳墓裡世代繁衍,就是為了保護墓主人不受侵犯。
它一定認為歐陽是外來入侵者,接下來會是可怕的攻擊嗎?
歐陽步步後退,緊緊抓著火光,同時捏了捏口袋,有一包蘇小藍塞給他的餅乾。他將那包餅乾扔向蟒蛇身後,趁它轉頭注意的瞬間,拚命朝甬道另一邊逃去。
楊槿的手機就掛在胸前,歐陽撒開雙腿狂奔,又轉過了許多個彎道,才重重地摔倒下來。
驚魂未定地喘息了片刻,他才站起來繼續往前走。
鱷魚?蟒蛇?天知道還藏著什麼鬼東西!
剛走了十幾步,前頭隱隱亮起一些光線。剛平緩下來的心跳,又驟然加快起來。他急忙把指尖上的火光熄滅了,屏著呼吸輕手輕腳地前進。
甬道前方是一間小石室,歐陽緩緩地將頭探出,只見微暗的燈光下,有兩個人影並排坐著。
一個背影是高大的男人,另一個則是修長的年輕女子。
隨即他聽到個渾厚的聲音:「別害怕,我們總會出去的。」
居然是簫明翰的聲音。
隨後又聽到一個女聲:「難道保保口中的傳說都是真的?」
這個女孩正是如墨。
原來是他們兩個!歐陽的心裡又是一緊,但他並沒有急著跳出來,而是藏在甬道裡,偷聽他們談話。
咫尺之外。
簫明翰居然沒發現他——多年的戰爭經驗,讓他對身邊的一切風吹草動都異常敏感。然而在這黑暗的地底,經歷了許多磨難之後,在這個美麗的女貓妖面前,他的感覺遲鈍了許多,完全沒注意到有人偷窺。
如墨靠在一道坍塌的石牆上,指尖上的火光忽明忽暗,照射著自己蒼白的臉龐。十幾分鐘前,他們在大廳裡遇到塌方,她只感覺到簫明翰的大手抓緊自己,迅速將她拖到旁邊一道門裡。兩人向甬道深處狂奔,直到再也跑不動為止,然後便坐在這間石室休息。也不知甬道將通向何方?其他人到底怎麼樣了?自己能否活著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