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長憂不動,風烈陽亦未動。
腦袋裡的奇石被取出後,風烈陽雖然立刻就因奇石而迎接了結嬰劫,可是他原本失去的心智也都恢復了過來。
當然,他失去心智時,那段幼稚時期的記憶,風烈陽亦都記得。
而那段記憶裡,風烈陽記得最清楚的,滿滿的都是莫長憂。
白衣翩翩、唇角含笑的莫長憂,修煉了九轉爐鼎功法卻依舊能笑得出來的莫長憂,明明擔心極了家中親人卻因著種種顧慮而從不肯提家人一句的莫長憂,明明心中對他厭惡至極、卻仍舊對他虛與委蛇、讓那個癡傻的他義無反顧的喜歡上的莫長憂……
還有那一個,一/絲/不/掛的躺在床上被他採補,明明修為被採補光了,卻依舊能微微笑著,不說一句抱怨和指責之話的莫長憂……
風烈陽想到這裡,心口一痛,驀地又從口中噴出一滴本命精血,剛剛進階到元嬰初期的修為亦因著連噴數滴本命精血而搖搖欲墜。
「烈陽!——」千幻道君終於反應過來,高喊一聲兒子的名字,就要衝過去。
然而千幻道君的師尊濟遙靈君的動作比她更快,不等她奔過去,濟遙靈君就直接伸手凌空一點,暫時禁錮了她的動作,令她只能困在原地,無法靠近風烈陽,以及風烈陽對面的莫長憂。
濟遙靈君自己,則長歎一口氣,嘴唇吸動,對風烈陽傳音了幾句話。
風烈陽耳朵動了動,回頭看了濟遙靈君一眼,再看了看自己的母親,這才回過頭來,繼續固執的把那隻玉簫遞了過去。
「給你。」風烈陽深深地看向眼前溫潤如玉的青年,「這是你應得的。」
風烈陽說罷,心中就懊惱了起來。
他原是想說,這是他早就想要煉製給長憂的東西——一件可以隨著長憂的修為進階的法寶。
可是話一出口,彷彿就變了味。
而原本不肯接這件法寶的莫長憂,在聽到這句「應得」的話後,思量了片刻,許是因著因果一事,果然就將那玉簫接了過去。
不單單是接了過去,莫長憂還是雙手接了過去,同時躬身一禮:「多謝烈陽道君。」
風烈陽的手還停在半空中,聽到莫長憂恭敬的道謝,才驀地將手收了回來。
他心中想說,他們之間不必那麼客氣,不必對他像對一個師門長輩一般,他們之間……是不一樣的。
可是這話他卻說不出來。
他說不出來,亦不敢說,不能說。
風烈陽認真的看了莫長憂許久,才終於轉身離開。
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不是不想留,而是風烈陽清楚的知道,無論他留下什麼話,做出什麼事,眼前的這個溫潤如玉的莫長憂,統統不會在意。
無論他做過什麼,無論他好或不好,無論他是癡傻還是清醒,無論清醒過來的他,對莫長憂到底抱著什麼樣的心思……莫長憂,統統都不會在意。
不會多看他一眼,不會多對他說一句話,更不會,把他放到心上。
風烈陽面無表情,轉過身,背對著莫長憂,口中接連吐出三滴本命精血,單膝跪倒在地上,全身經脈紊亂,元嬰修為,搖搖欲墜。
「烈陽!」
千幻道君一聲疾呼,濟遙靈君亦是愣了一息時間,顯然沒有料到莫長憂對風烈陽的影響竟會那麼大,一息之後,才快步攜了風烈陽和千幻道君二人,一齊回了洞府。
同時傳出話來,遙峰暫且關閉,待風烈陽境界穩固了,再行出關。
眾人面面相覷,若有若無的看了被紫煙道君護在身後的莫長憂一眼,才紛紛告辭離開。
紫煙道君和凌真人亦帶了莫長憂回到紫煙峰。
回到紫煙峰上之後,莫長憂就把那隻玉簫遞給了紫煙道君。
紫煙道君手持玉簫,探入神識看了看,神情微微一怔,才將玉簫重新還給了莫長憂,含笑道:「無事。這玉簫煉製的很好,也很適合你使用。風烈陽的煉器天賦極高,他還在這玉簫上設了數層禁制,使得除了你之外的其他人,都無法使用這玉簫。而且,如果有人將這玉簫從你身邊奪走,在千里之內,你都能察覺到這玉簫大致所在。」
紫煙道君歎道:「風烈陽煉製這件法寶時,你修為低,或許沒有看清,為師卻看得清楚,風烈陽在他那煉器爐中,為這隻玉簫添加了不少天材地寶。否則……」這玉簫也不會成為一件可以進階的極品法寶,還是一個練氣修士都能使用的極品法寶。
莫長憂垂首不語。
凌真人笑道:「既是如此,長憂就安心使用這玉簫罷。無論如何,這都是烈陽道君為還你的因果所贈,你用著也是應當的。且這玉簫經歷過天雷洗禮,最克妖魔,將來長憂結丹,將它奉為本命法寶亦是不錯。」
莫長憂應諾,又聽了一會師尊和師公的教導,這才離開。
徒弟一走,紫煙道君就霍然起身,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一副焦躁不堪的模樣。
凌真人扶額,起身壓著紫煙道君坐下:「夫人這是怎麼了?何事竟把夫人急成這個樣子?不如說與為夫,為夫或許能為夫人分擔一些。」
紫煙道君欲言又止,一拍榻上的桌子,面上又氣又惱,半晌卻又長歎一聲:「那風烈
陽,將他的三縷神識,放在了那玉簫之中。長憂根基被毀,雖與風烈陽脫不了乾洗,可是,風烈陽當時心智如同幼童,又有其母的那一番作為,他此刻肯為長憂煉製下那隻玉簫,又在結嬰關鍵時刻抽/出了自己的三縷神識,可護得長憂三次性命。如此一來,風烈陽欠了長憂的因果,就算是了結七八分了。」
凌真人不懂,因果了結,不該是好事麼?
「既如此,那夫人還有何可愁的?」
「我只怕,因果了結,那風烈陽,就能理直氣壯的來哄騙我的長憂了。」紫煙道君面帶憂愁,「我這個小弟子這般好,又豈能去叫風千幻那個瘋女人娘?」
凌真人大笑:「夫人這次可是想錯了。就算烈陽道君和長憂的因果能了,可是,千幻道君欠了長憂的,是絕對瞭解不了的。就算烈陽道君想要替母道歉,那也要看咱們長憂願不願意接受不是?」
說罷,凌真人頓了片刻,又意味深長地道,「長憂看著溫爾,脾氣軟和,可是內裡卻是極為驕傲的。夫人以為,以長憂的驕傲,他能去叫一個害得他根基毀損、仙路幾近無望的女人為娘麼?更何況那女人還和長憂最欽佩的師尊不合呢?」
紫煙道君聞言想了一會,揉了揉額角,失笑道:「夫君所言極是,是我相差了。」
她的長憂,自有他的驕傲。
即便風烈陽極為優秀,可她不喜,長憂不喜,誰還能逼著長憂去做他們不喜做的事情麼?
紫煙道君徹底想通,立刻笑了起來。
且不提紫煙道君如何為莫長憂憂心,莫長生在收到了莫長憂的千里傳訊符後,就放下心來,一路疾行,偶爾在碰到一兩個熱鬧繁榮的凡人城鎮,他才會停下來,看著合眼緣的買上一些——這次回家之後,他還不知道要多久之後才能再次回家,因此出手格外大方。
只是莫長生大方了,蛟龍大人就又開始憂愁了。
自從那一天的一吻之後,蛟龍大人就不喜歡變成小金蛇纏在心上人的腳腕上了。
因為蛟龍大人思考了好幾日,才發現他的心上人其實不是不願意對他好,只是長生天生不喜歡蛇,這才不肯對他的蛇形避之如蛇蠍……好吧,果然還是有很多人都不喜歡蛇的。
蛟龍大人鬱悶又開心的接受了這件事。
再然後,他就不肯輕易變成蛇形了,只化成人形,每日討好的在莫長生身邊跟前跟後。
雖然除了那天的那個吻,他的長生什麼表示都沒有了,更是好幾天都對他愛答不理的,可是蛟龍大人心中還是高興極了!
他的長生親他了!
長生親他了!
親他了!
這是從前的蛟龍大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蛟龍大人當時就抱住了親吻了他的長生,滿地開始打滾。
他甚至想真的化為蛟龍,背著他的長生在天際遨遊。奈何莫長生雖然有些羞窘,但理智還在,知道不少修士都覬覦蛟龍的龍血、龍鱗、龍筋、龍角等物,蛟龍大人的身份,最好不要被人發現,因此硬是掐著這惡龍的脖子,阻止了蛟龍大人的興奮。
只是飛是不能飛了,蛟龍大人的興奮卻讓他壓著他的心上人就開始親了起來……
雖然被莫長生打了幾下,踹了幾腳,可是蛟龍大人還是高興的,因為他方才接連親了他的長生好幾下,他的長生雖然打他踹他,罵他笨蛋,卻沒有說過「嫌棄」二字。
只是莫長生沒說嫌棄他,也沒有像前世那樣要和他「此生不見」,卻也對他愛答不理。
蛟龍大人心中既焦急又喜悅,倒也明白他的長生現在不理他,不是因為不喜歡他,而只是因為有些……害羞了。
蛟龍大人當然要更加努力的討好他的長生了!
雖然他的長生開始待他好了,可是這明顯不夠,蛟龍大人想要更多。
正好莫長生正在往凡人界的家中趕去,蛟龍大人雖然笨了點,卻也在心中升起一個貪念——情愛這種事情,往往是慾壑難填,一旦開了頭,想要的就會越來越多,就會越來越貪心,恨不得將對方奉在掌心,徹徹底底融入他的生活。
蛟龍大人自打見了「大舅子」,又得了莫長生的一吻做保證,現下卻也起了貪念,希望和莫長生一起回到莫家村時,他的長生願意將他帶到父母面前,正式認可他的身份,宣佈他們在一起了。
蛟龍大人想,他想要的,真的是越來越多了。
莫長生收到莫長憂的傳訊符後,心事一了,就開始趕路回家,因此並未主意到蛟龍大人的「貪念」,直到莫長生手持銘牌,越過凡人界和修真界間的結界,很快就要回到家中時,才被身畔羞澀的蛟龍大人拉住了衣角。
「長、長生。」蛟龍大人自覺這段時間很受心上人的待見,因此這才敢提要求道,「我跟長生回去,要以什麼身份呢?」
莫長生一怔。
蛟龍大人雙目晶亮,巴巴地看著莫長生道:「長生長生,你說,我跟你回去,老爹老娘會不會喜歡我?兩個弟弟會不會想要跟我打上一架?他們願不願意咱們在一起?」
莫長生沒有料到眼前這惡龍會問出這些問題來,登時便遲疑了起來。
其實照莫長生原先的想法,是想要這惡龍化成蛇形,偷偷地在一旁跟著就好了。那是他的父母家人,卻不是這惡龍的父母家人。這惡龍歲數都能論萬年來算,老得不能再老了,莫長生也不好意思讓這惡
龍去拜他的父母——即便從臉上看,似乎他的父母更老一些——莫長生也無法這樣做。
更何況,他的父母是最純粹的古代農民,講究的就是多生兒子少種樹,就算他因著種種緣故踏上了修仙路,將來能否有自己的子嗣還很難說,可是,即便如此,莫長生也不覺得,他的老父老母,會接受他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的結果。
唔,不對。
不是男人,而是一隻妖獸。
莫長生想到這裡,心中更覺不妙。因此思來想去,就想把這惡龍當成一條「寵物蛇」給帶回去。
蛟龍大人:「……」
寵物寵物寵物!
蛟龍大人差點就要上去撲倒他的長生問,他何時何地受過寵了?
明明,他已經等待承寵很久很久很久啦!
莫長生:「……」